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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怂包(18) ...

  •   苏皎没想到,苏皬还真将她照顾得不错。

      衣食住行,处处妥帖,细心周到;伤药用品,无一不足,随手取用。莫说什么太阳晒黑,就是苏皎偶尔想驾车感受下没有限速的快乐,都会被贴心地裹上一层大麾,然后因行动不便而减缓车速。

      她张张嘴,回头看见车厢里的苏皬垂着头用小炉在给她泡枣茶,于是沉默。

      一路行来,若说真有什么苏皎感觉到不合适的地方,就是她对苏皬的防备之心居然越来越低:最开始还会因为他掩饰身份而喊的“皎皎”而不适应,到后头已经是苏皬在某些情况下假称他们是访亲的小夫妻都没了触动。

      因为即使不说,外人的眼神也已默认了多次。

      但最明确感觉到的,是苏皎某次半夜惊醒,似有所觉地转头,撞入苏皬看她的眼神里。

      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好似一片只能安放一颗星星的夜空,他注视着星星,好似小王子看向玫瑰。

      苏皎趁着眼神还未清醒,若无其事地又闭上了眼,竭力平复呼吸,假装熟睡。

      但其实,她的呼吸依旧急促,即使在黑夜闭着眼,即使身侧的苏皬没有发出丝毫动静,苏皎还是知道,他知道她清醒了,知道她此时在装睡。

      两人的心知肚明与相互沉默,好似将气氛推到了一个泥潭里。

      泥潭里有动心的喜悦,有不得的无奈,有无言的默契,也有更多的愧疚。

      他们相安无事,沉默不语,却又无比一致地对对方更好。

      周围的眼神越来越清晰明白,越来越多的人会出言调侃小夫妻的恩爱,就是过路抢劫的山贼,都学会了拿苏皎威胁苏皬,那刀子磨得稍快了些,眨眼就见了血,吓得苏皬的眼睛立即就红了,几乎什么要求都点头应下。

      最后这一众山贼被苏皎送到了官府,得了五十两赏银。

      银子拿着沉手,所以是苏皬在拿,苏皎从不习惯到习惯,已坦然无视,只出府衙门时,正巧遇上位农妇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哭嚎不休,言语之间,竟是在求县令出钱救治幼童。

      几位衙役已过去拉人,几人间拉扯不休。

      苏皬站在苏皎身侧,扯了下她的衣袖,低声喊,“阿姐?”

      是在询问,想要救人。

      苏皎忽有一瞬的为难,她自然是想苏皬善良又勇敢的,但眼下农妇求救县令的场面显然有几分隐情,她又感觉到了周围暗巷里有人窥探,考虑着苏皬的武力值,他手里明确的银钱,又不想让他反受善良之害。

      “先等等。”

      苏皎不过须臾就做了决定,为防苏皬心软,还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苏皬看了眼,乖顺地跟着走,心里明明已经乐开了花,脸上却还是有几分犹豫,“可是……如果此刻我不在这里,阿姐肯定是会去帮助她的吧。”

      脚步停顿了,苏皎转头看他,有点讶异他对自己的评价。

      “我不想成为阿姐的负累。”

      被留下,在度过最初那段灰暗的日子之后,苏皬就一直在为对她说这句话而努力,发现自己的天赋,不停地锻炼,就是为了能说到做到,向她证明,“我想和阿姐站在一处,是相互扶持,彼此鼓励,而不是让你为我妥协委屈。”

      “我不委屈……”

      苏皎说着就笑了,只觉其中再多弯弯绕绕的解释也不必赘言,只需受着这份赤诚炙热的好意即可,“那行,我们去问问。”

      两人转身回去时,那农妇已不敌衙役,几乎被拖着在地上前行,苏皎上前三两下将衙役制住,得了几句仓皇逃窜时仍不抛弃的狠话,回头那农妇已跪地求救。

      前因后果,在农妇口中,即使这位年过不惑的县令膝下仍未有子,怕后继无人,竟暗中在几个村中“买”了几位好生养的农妇,只等生下儿子便抱回府中。

      但不知是否天意使然,五六个农妇,接二连三生下的都是女儿,县令恼羞成怒,竟是翻脸不认人,答应给农妇丈夫的金钱折了半数不说,连亲生的女儿也不要了。有一家气不过,想要撕闹,竟被县令当街痛打,转日便死了。

      闹出了人命,事情也就捂不住了,农妇们竟翻过来被指失了贞洁,狼狈地带着女儿被赶出家门,命运再如何,已无人惦记。

      而这农妇闹上门来,则是因女儿重病,无钱医治,才心灰为之。

      事情始末弄清楚时,几人已在医馆安顿下来,小姑娘喝了药,稍微有了些许精神,瘦巴巴的小脸躲在母亲怀里,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苏皬。

      苏皬自小不合群,从来未被小孩子这般认真注视过,竟有几分不自在。

      苏皎还在与啜泣不已的妇人交谈,手却自然而然地搭在了苏皬的手上,捏住了他几根手指,稍稍使力握了握。

      简单的动作便让苏皬有了好心情,他朝小姑娘眨了眨眼,笑了。

      小姑娘飞快地转开脸去,很快地,又转回来,看着苏皬,眨了眨因为瘦小而显得越发大的眼睛,学着他,缓慢地笑了。

      好似寒冬刚过时,俏生生立在枝头的那朵迎春花。

      苏皬满心喜悦。

      待出门,转向医馆为“夫妻俩”安排的厢房时,他已做好了安排,“明日去信州府,安排人来彻查县令一事,再送这对母女去邻近县安家,我方才看着,那母亲的针线手艺不错,让人安排一二,应也能自食其力……”

      头突然被重重地摸了下。

      苏皬一头雾水地转过头去,看见苏皎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欣慰,“长大了。”

      比了比两人如今差了半个头的身高差,苏皎不知为何,滋味复杂难言,既有欣喜喜悦,又有怅然失落,还有那么几分,不能言说的欣赏与喜爱。

      两人洗漱安寝,照例是一床一地,今日轮到了苏皎睡地上。

      油灯熄灭,失了视觉,只余听觉的寂静,苏皎翻了个身,忽听见上头的苏皬无头无尾地来了句,“阿姐日后,生个小姑娘吧,愿意朝我笑的小姑娘。”

      苏皎不自觉地握紧了被褥。

      黑夜释放了太多能够在黑暗中潜行的秘密,她无法否认,原本可有可无的结婚生子的念头,在心里有他却不能有他的现实里,成了一把割人的利刃。

      她几乎想直说“不”。

      但苏皬的声音里满是憧憬,还有笑,“最好是先有哥哥,再来个小姑娘,小时候有人保护着,也教她坚强,教她独立……像阿姐也好,够勇敢,不用旁人保护,找一个能同行的人,又不依赖……像我,恩……”

      像他并不好,心有执念,必偿所愿,容易自我禁锢,容易受伤。

      “像你的话,就需要我们多费些心神,给她寻个守信负责又体贴的,恩,也要看她自己喜欢什么,最好是从小一起长大,”苏皎想到些什么,也笑,“不过也不能给她打小定下,还是要看他们俩互相瞧得上不。”

      “唰”的一声,是躺在榻上的苏皬探出头来,朝下看,“阿姐不喜欢从小长大的吗?”

      是极短又极长的沉默。

      苏皎也在问自己答案,最后说,“是否从小长大,并不是我考虑的关键。”

      “那阿姐看重什么?”

      夜实在是太安静了,苏皎都能从他这问话中,听出藏着的情意。

      这问不好回答,苏皎依旧犹豫,难得的,在曾从他那得到过答案,又信任他的情况下,还是怀疑他问这句话背后的动机——是不是想反悔。

      所以她说,“我看重我爱的。但是爱不是单独而盲目的,我怕我爱的不爱我。”

      “不会的。”

      苏皬反驳得很快,为了强调,他还又说了一次,“至少我不会变的。”

      有多坚定,夜再黑,也不耽误苏皎感知到,她今夜竟是注定了沉默,等艰难地回过神来,想出声至少回应时,时间竟已过了将近一刻,听呼吸声,苏皬应该是谁着了,她艰难想到的答案,没有了听回答的人。

      苏皎辗转反侧半夜,估摸着都三点,仍旧没有半点睡意。

      她甚至产生过摇醒苏皬给他回答的冲动,不止一次。

      然后天边渐显黎明,好似黑夜的所有都要翻篇,她永远欠着份真情还不了。

      苏皎猛地起身,撑着床沿,看向苏皬。

      窗外微光,刚好透过简陋的窗洒在床沿,苏皬侧身而睡,这段时间明明在外奔走,他却不瘦反胖,脸色粉润,比在尚京时好了不知多少,那软枕上他铺了自己银色的外衣,被挤得微微嘟起的嘴被点缀得更红艳。

      苏皎忘了原本的答案是什么。

      鬼使神差的,她低下头,在那唇上轻轻亲了一口。

      黎明已至,但原本装睡的人,已真的沉睡。

      只是已发生的,谁也不能改变。

      苏皎坐在垫得厚厚的垫子上,靠着床沿,捂着额头,彻夜未眠。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苏皎转头,果然苏皬正朦胧睁眼醒来,背着晨光,看见她,就露出个笑,“早上好,皎皎。”

      “早上好,小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小怂包(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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