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枍樨》咸鱼飘

1、前世今生

　　“阿枍！”木樨双眼似恢复了清明，手中的剑当啷落地，脚步虚浮，一个趔趄扑通跪倒在地，小心护起面前倒下的人，双臂颤抖不已。
　　“阿枍，我，我”木樨死死地盯着怀中的人，无法相信面前的场景。
　　“樨儿，莫慌，无碍……”怀中人的手还未抚到跪坐者清秀的面庞上，便无力地滑下，话未说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阿枍，你信我，我真的，真的没想过要，要……”眼睁睁看着怀中人断气，心脏好似被抓碎一般，快要窒息。
　　“樨儿啊，你也关注我一下啊，我也被你一剑捅，捅死了啊……”木樨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身后倒在血泊中的人，脸色惨白，左胸的贯穿伤还在渗血，艳色染红了素色长袍，生气正一点一点耗尽。
　　“师父！师父，我……”木樨抱紧怀中人，试图挪近一点，连师父也被自己所杀了吗？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我们三人上阵平乱，怎么，怎么一转眼就到了如此田地，后来的那段记忆竟完全回忆不起来，我怎能……
　　“樨儿，别哭，丑死了，你要，好好的”
　　“师父，不，你，你那么厉害，我，你，怎么会……”木樨一手紧紧抱住怀中人，另一手扯住王晶的衣袖。
　　“不哭，不怨你，樨儿要给我们报仇，有缘下，下辈子见……”王晶面上带着笑意，也闭上了双目，没有人看到她袖中的玉佩微微闪了闪。
　　木樨死死地盯着身前两俱尸体，无助地愣了半晌，定定地看了看贯穿怀中人胸膛的佩剑，小心翼翼地将其从伤口中抽出，鲜血迸溅，艳色尽染黄金甲，血腥味在木樨周身弥漫开来，混入战场的血腥之中。木樨将两人的遗骸安置在一处，右手紧握住剑柄，倚着剑缓缓起身，抬眼盯着方才被三人联合击退现在又围上来的一众敌人，目中的猩红一如软甲上的鲜血。
　　木樨翻腕斩出剑芒，踏步迎上，口中呢喃道：“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脱身。”
　　本要守护这片土地的人只剩下他一人，三界交战之人本就杀红了眼，无数闯上前的撕杀者都被木樨手中的剑撕碎，无数鲜血一次又一次溅上软甲，之前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氧化又附上了新的血液，凌厉的刀剑也不断袭来，黄金软甲也遍布裂痕，腹部则直接被撕裂开来，皮肉翻绽。木樨像那堕入地狱的战神一般，身披血色铠甲，一人一剑，绝望得所向披靡。
　　战火渐熄，举目所望皆为残骸，天地之间唯苍凉一色。国已不国，城已寂灭，大地之上弥漫着的是以万万生灵所换来的寂静。
　　木樨立在原地，保持着他击出最后一击的身形，良久。
　　木樨难以接受，这三界大战后三人中只留下他一人，他更难以接受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是被自己亲手所杀。
　　他一步一步移向静静地躺在一起的两俱尸骸，发疯般将杀死二人的宝剑截为两半猛掷出去，褪下血洗的外甲，着一身玄色衣裳，一如初见时，缓缓在他们身边跌坐下来，双手慢慢捂住沾满血痕的面庞，抽咽之声难自抑地从指间溢出。
　　这命运为何这般弄人？究竟是何人，使这般下作的手段。木樨回首望向只剩一片烽烟的战场，那人大概也死了罢，这仇，如何报得？

　　“靠，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烟翠云衫步姿聘婷的女子，与这一片狼藉的战场格格不入。
　　木樨希冀地望向来人，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吕氏，您快救救座上和阿枍，您那么厉害……”
　　“来不及了”来者看着两俱骸骨上的贯穿伤，一手号一个脉，定了定心神，摇摇头。
　　“您不是很厉害的吗，您，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定可以的，可以的，对吗？”木樨仰头定定地盯着来者，像是濒死之人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只有眼前是希望。
　　“不是我不救，是我救不了啊，这会人都僵了，怎么救？这两个看上去像同一人所为？”来者俯身检查了一下地上两人的伤口。
　　“嗯，是我。”木樨垂眸，满眼绝望。
　　“你？”女子猛然站起，语调一转，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柄长剑，怒发冲冠，手扶剑柄，剑将出鞘，戒备地审视木樨眼中不像作假的绝望，
　　“我不信，理由”
　　“我也不愿相信，可当我清醒过来看到了便是我手中的剑刺入阿枍左胸的画面。我不知道为何会丧失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座上临死叮嘱我报仇，但我不知是谁人所为，亦不知他为何这样做，更不知他是否已死于这场战争，我甚至都无法亲手为他们报仇，我，我怎么办……”木樨的脑袋俯下趴在尸骸之上，声音渐渐变低，带上哽咽。
　　吕氏看着跪在地上的木樨，收起长剑，语气缓和了些，“当真不知？”
　　“嗯，”
　　节哀，如何节哀？
　　千年后。
　　“木樨，你快解开封印，放他们出来！”
　　“木樨，人死不能复生啊，都千年了，还不能令你释怀吗？你师父的遗愿不是报仇吗？你终日与两个魂魄相伴如何为他们报仇？”
　　“木樨，千年前你分明告诉我你会好生安葬他们，让他们安稳入轮回，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将二人魂魄与自己关在一个小小的山洞中，为何啊？啊？为了赎罪吗？那你这是在造下更深的罪孽。为了永远的和他们在一起吗？那你每每看到他们的魂魄不会想到他们为何而死吗？木樨，你听我一言，解开封印，放他们入轮回，我答应你，每一世我都陪你找到他们的转世，行吗？你不想看到活生生的他们吗？”
　　吕氏千年前将木樨安慰了一番后便回到自己的世界独自消化好友突然逝去的信息。但前几天却突然接到帝小白的消息，让自己助他劝说木樨。匆忙赶来之后才知木樨做了如此愚蠢之事，足足千年啊，都没饿死丫的！
　　“不……不能，对，不能，入轮回，入了轮回那就不是他们了，是另外的人的，就不是我的阿枍，不是我的座上了，不能！不能！不！”山洞中传来木樨沙哑的声音，从自言自语一般到声嘶力竭地嘶吼，他的声音近要振聋吕氏。
　　“你……呵，你不觉得可笑吗？”吕氏气极反笑。
　　“杀死他们的是你，囚禁的是你，说不舍的，还是你，你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别跟我在这扯不知道，不知道你出去找啊！囚禁着两个灵魂想着天长地久，催眠自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么？胆儿就这么小？入轮回就是另一个人了，这什么破理由？他们本就应该拥有崭新的开始，想再续前缘那你自己去争取啊！搁这玩什么囚禁？自私不自私？就为了你自己考虑，扰乱天地运行之律，他们都是人间重要角色，尤其是你师父，魂魄的去向至关重要，事关三界稳定，千年来，多少人来劝过你，你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还下一道死禁封住洞口，木樨，该醒了！”吕氏破口大骂，想骂醒那做蠢事之人。
　　“我，我不是，我，那我……我错了，我也不想，但是，但是我怕……我好怕，好怕他们忘了我，好怕没有阿枍，好怕座上真的丢下我，我怕……我怕……我……”木樨呢喃着像个孩子一般不知所措，泣不成声。
　　“怕怕怕，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就这么怂？快点打开，送他们入轮回，你哪怕再不情愿，终究要面临这样的结局，而且最好尽快，不然真的等到影响巨大，帝君泽那厮亲自找上门就麻烦了。”吕氏催促道。
　　“呦，小吕你也不行呢？本君还以为您多大能耐呢，看来，只有强破这一道了。可惜啊。”这说曹操曹操到，吕氏话音刚落，就见南边飘来一朵祥云，云上下来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阔步走来，
　　吕氏扭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又对洞内喝道：“木樨，帝君泽已到，你速速解开封禁，不可逼他用强，那时你们一人两魂恐怕都难逃一劫！”
　　“小木啊，你师父和你还是没能赢过天命啊，你看你师父与上官复，你与那微生枍都是如此，本就不该在一起，之前他们总说是本君搞鬼，但本君怎会做那等腌臜事，注定有缘无份的感情本就不应该开始，哼！”帝君泽不屑道。
　　“本君再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本君将率人踏平这山洞，若不是近千年三界实在动荡，哪容尔等杂碎在此扰乱？哼！”帝君泽撂下狠话转身离开。
　　“木樨啊，你听我的，快打开吧，莫让帝君泽用强啊！”吕氏再次劝道。
　　“啊！——啪——”天上摔下来一个小姑娘，估计是走得有些急了，没刹住车。
　　吕氏赶忙走过去扶起小姑娘，道：“小白莫着急，慢慢来。”
　　“啊，吕姐姐，是你啊，我来是为了阿枍哥哥他们。你快让小樨樨把阿枍哥哥和晶姐姐放出来！”帝小白对扶自己起来的吕氏说道。
　　“小白，你哥刚来过，说三日后就要用强，他还是不肯打开封印，你又不是不知晓你哥哥用强会怎样，但是我真的劝不了啊！”吕氏解释道。
　　“啊呀，我就是跟着哥哥来的，我害怕哥哥现在就强破，幸好没有，劝的话就好办，你快告诉小樨樨让他们入轮回吧！晶姐姐入轮回也不会失去记忆，阿枍哥哥虽然会，但是有办法可以找到呦！”
　　“唰——”帝小白话音刚落，只见两人身边凭空多出一人，正是木樨。
　　“你所言……是否属实？”木樨无措又近乎凶狠地盯着帝小白。
　　“哎呀你放心！我之前来劝你你不听我就私底下悄悄调查了一番，好几次差点被我哥发现——”
　　“说重点！”
　　“哦，是这样，晶姐姐已经超出人族的界限，被上官哥哥封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层级，所以她入轮回不会失掉记忆哦但是法力是没有的，和其他人族是一样的，只是多出很多记忆而已，至于阿枍哥哥，他就不行喽，真的会成为普通人族，但是，他们两个由于很奇怪的原因，哎呀解释不清楚啦，反正，十世轮回之后，他们好像会经历一次什么事情，变回原来的模样。至于怎么找，给他们魂魄中引入我从司命那抢来的印记就好了！我到时候再去胁迫司命把他们调入同一时界就好了！小樨樨快！”帝小白手舞足蹈解释了一番。
　　木樨看着她描述，眉头越发紧锁，但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哎呀，小樨樨快点，我哥不想让你们在一起，被他发现一定饶不了我，快快快！”帝小白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塞到木樨手中，推着他去洞口。
　　“去把印记引入他们的魂魄中吧！”
　　木樨手中抱着帝小白塞进来的小盒子，呆呆地，似不敢相信事情的转折。
　　……
　　数万年后
　　树上一簇簇云霞般的花朵，微风拂过，花瓣飘飘落下，像粉色蝴蝶飞舞蹁跹。这片鲜有人踏足的桃园，在今日却迎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拿着一张景点观赏票，望着面前这一片桃林，对比了一下照片，嗯，长得差不多，就这吧。
　　前行百米左右，一圈及膝的胡桃木栅栏挡住了去路。这个景区挺别致啊，没有大门，直接跨进去是不是有些许冒昧？没有检票口吗，那买票干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迎面走来了一个很可爱小童子。
　　“请问……”
　　“你怎敢……”
　　二人同时出口，男生俯身询问，小童子却是昂首质问，二者皆是一愣。
　　“来即是客，请进吧。”身旁的树上却有人传来淡淡出声。
　　此人声音低沉有磁性，抬首望去欲窥其样貌，但其隐于纷繁的花朵枝条之后有些看不清面容，但依稀可辨着一身洁白，半卧于粗壮的枝杈之上，竟也是个怪人。
　　小童子闻言只得撇撇嘴弯腰侧身，请客入园。男生得到首肯也并不扭捏，大步跨过栅栏，见那树上人没有继续言说之意，小童子也背手垂眸没有介绍的打算，便一人迈步走入园中，暗自嘟囔竟遇此等怪人。
　　男生刚走入林中，小童子刚想开口询问树上人，却又来了两个结伴的女生，一个矮矮的，上蹿下跳、嘻嘻哈哈的，另一个高一些看起来端庄贤淑、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回没等小童子开口，个子稍矮的那个率先跑过来一把捏住小童子的脸对高一点的女生说道：“哎呀呀！小正太呀！好萌呦～”
　　“……”另一个女生并没有搭话，似乎很无奈的样子，两个女生相顾无言，就那么看着，一个一脸兴奋一个一脸平淡，还带点嫌弃的意味。小童子想说你好捏着我的脸呢，快松开！但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听到小童子的抱怨声，爱一些的女生忙放开他的脸。
　　“咳咳……那什么抱歉捏疼你了！”语调低了点又接道：“还不是你太可爱了……嗯，我们走吧！”故作淡定地拉着另一个女生走进桃林。
　　“哎！不能进啊！”小童子反应过来急忙喊到，两个女生仿佛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得走进去了。正欲起身追去，却见树上的人轻跳下来笑言道：“不急着追，走吧，还挺热闹。”
　　微生枍是因为小妹的央求，才回来这里照几张相传回去，破桃花有什么可看的……还有这景区也太差劲了吧？里面除了桃花连个板凳都没有，为什么这样的景区还那么多人叫好，还就俩接待者，不对是一个半，一个整树上不理人，半个在下面咄咄逼人，还什么来即是客，进吧？太轻狂了吧，这个语气！我买票了哎，我是你们的上帝呢！微生枍心中越想越气。
　　但慢慢深入林中便开始赏得眼前风景，“不过这破桃花林还挺大，真的挺好看的……”，不自觉地便喃喃自语道。
　　沿路踏在厚厚的花瓣上，缓缓移步，踩着松软又厚重的土地，感受着花瓣被挤压陷入土中的过程，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一遍净土，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周围漫是一树娇艳却不尽相同，有的花瓣悠悠飘下，落在伸出去的掌心……
　　微生枍看着掌心的花瓣，在桃林中微微愣神。这场景，总有些熟悉，我是不是从前来过，和谁一起……没可能啊！还有，这c市著名的景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吗？微生枍心中不解，这是他第一次来c市。不管了，看完花，把照片传回去，上学去！希望c大的宿舍不要太简陋……
　　“哎哎哎！吕佳怡啊！你看你看他刚刚愣住了，你说他会不会想起来了这儿啊！他要想起来是了是不是就记得小樨樨了啊，小樨樨可真够深情的，花都快谢了！哎呀~真是虐恋情深啊，相见不能相认，相爱不能相伴，还有什么比这更催人泪下！哎，吕佳怡，你怎么不说话？”矮矮的女生神神秘秘得凑到另一个耳边叭叭着。
　　“……”
　　吕佳怡简直不想理这个头脑简单、又经常脑洞大开的二傻子。如果按照十二星座的排布，二傻子同学的生辰八字在四月份，白羊座，真的很符合……
　　“首先，他不可能记起来。其次，你的小樨樨已经决定动手了，这都到最后一回了，咋不咋都该有个结果了，不然他找你干嘛。还有，你的小樨樨应该不喜欢你这样叫他。嗯，我男人找我，该回去了，拜~”
　　说罢，施施然飘走，根本不理会二傻子的挽留，“别呀，吕佳怡，你别走嘛，不能重色轻友啊，我还要跟你说……”二傻子同学赶忙跟上去，想再和吕佳怡分享一下自己心中的苦情戏码……
　　三人走后，这片私人桃林重归寂静。
　　“您为什么让那三个人进来啊，第一个年轻人的确像是找错地方，可后面那两个女生是有预谋的吧，况且您之前遇到路人找错地方也不会允许他们进入，您……”小童子正絮絮叨叨的念着，一抬头正好与听者眼神相对，声音不自觉地慢慢轻了些许。
　　“今天黄历说宜行善事，后面两个啊故意的，不用理会，但她们是想故意告诉我，时机到了吗？确实也是时候了，如她所言，我本身就要行动的。这一回，该赎清我的罪孽了，这些年，也算有个结果……”最后几句倒更像是喃喃自语，男人轻笑了声，又摇摇头，踱步远去。
　　小童子做思考状脑袋晃悠半天好似懂了有好似全然不知男人在说什么，“哎您等等我，隔那么远您还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啊，还有您刚刚说，什么赎罪啊？”小童子虽这样说着，但却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反而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见的几个背影。
　　为什么不追？废话，追也不可能追上的好吗？那可是师父嘞！而且追上去了也没准没啥好事，反正师父能找到自己，还不如自己玩会，万一师父再要指派什么差事，可就没机会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