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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周五的最后一堂课终于结束,许适合上书本,长出一口气,坐在座位上活动颈椎。

      少见地,有一种学不动的感觉。

      能像现在这样在剑桥学习,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有的一次机会,所学的又都是自己喜欢的内容,如果放在高中时,就连写论文都会是欣喜的。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很多东西终于得到了,反倒就不珍惜。许适揉了揉眉心,隔着旧式窗框看窗外的雨。

      明明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只是记了排笔记就有小雨淅淅沥沥,下课后再转眼就是暴雨倾盆。

      街面上的路人熟练地撑起雨伞,不似国内雨季的五颜六色,这边街上的行人大多都撑黑伞。若是除去中二少年和猝不及防就被淋一身的游客,撑黑伞的多是老式英国人。

      三件套、怀表、不离身的黑伞,似是从最辉煌的维多利亚时代款款而来,带着旧时的、显赫的大英帝国气息。

      即便是有21世纪住在221B的卷毛侦探家的那位足以代表整个英国政府的兄长博人眼球,许适还是下意识地排斥这种复古做派。

      站在本国人的角度上,或许这些没什么,甚至算得上属于家族荣光。

      但对一些特定的国家和民族来说,那些荣光中的每个单词、每件藏品上,都沾着先祖们的鲜血和尊严。

      许适中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题目长到她到现在都要思索好一阵子才能想起来。

      那时候老师还会抽学生念课文,以此考察预习情况和阅读能力。

      许适还记得当初站起来,当着全班的面,念过的那一段:“有一天,两个来自欧洲的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财务,另一个强盗在放火。似乎得胜之后,便可以动手行窃了……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腰包,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筐。他们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欧洲。”【注1】

      她也记得下一个人读过的那一段:“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中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事情。”

      许适那时候刚刚十五岁,第一次有一群人,仿佛是在当着她的面叫她:“中国人是野蛮人。”

      后来她学了文科,然后走进历史系的大门,当然也从书本中了解到当年发生的详细事件,不再受限于初中历史课本,也不再拘泥于片面观点。

      雨果在1861年冬天的那封信中写道:“将受到历史制裁的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

      许适一直觉得他们最后也没有受到历史制裁,他们只是被历史记住了。一个保留了战利品,放在博物馆里,另一个掀起红色思潮,引得革命前辈争相前往。

      中学时第一次读到这份信的许适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站在其中一个的国土上,而那个国家永远不落的太阳,现在只余残阳。

      雨势还没有停的意思,同是从国内过来交换的室友收拾好东西,走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许适把东西全都扫进书包里:“好呀。”

      等待的这一分钟,室友点开天气预报:“看起来要下到半夜了。”

      许适听了这话,也下意识掏出手机看天气。温度不算低,她的注意力被右下角的风向吸引。

      东风要来了。

      雨淅沥沥下了一整晚,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还在飘。好在这一天是第一个周末,不用上课。

      室友早上叫许适起床吃早餐,敲了三分钟还没人开门。

      里面的人哼哼唧唧,翻了个身就是不愿意睁眼:“没关系,你先吃好了,不用管我。”

      一到英国就开始上课,强撑着的三天课让本来就时差反应严重的许适直接躺平。这会儿她听着外面的雨声,恍惚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混着雨滴,也搅成了一团浆糊。

      室友在外面应了句声,随后便安静地离开。许适把自己往被窝里又塞了塞,听着外边的雨声,慢慢地再次睡过去。

      她没有做梦,一觉睡到晚上,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黑,唯有窗外的路灯透过没拉紧的窗帘透了些进来。

      许适双手捏着被子,平躺着,睡太久导致后脑勺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样疼。外面偶尔有车经过,倒影被路灯投射在天花板上,许适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倒影慢慢在她眼中拉长变窄,恍惚之间,倒像是一个人影。

      许适眨了下逐渐干涩的眼睛,余光瞥见那个人影就在屋内背对着她而站,似乎是靠在窗户前,就着外面的煤油路灯,正默读一封刚收到的信。

      “……湘西一役,我军损失惨重,只余三万人安全撤离……敌军行动如此之快,部署兵力如此之多,是我军万万不可以卵击石能够抵挡的,但第三国际来的领导人们似乎看不穿这一点。苏联有位列宁,布尔什维克党人从城市到农村无处不在,或许是因为十月社会主义革命过于彻底,让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都看见了红色希望,才使得第三国际的领导人们被那希望蒙蔽住双眼,只是一味照搬模仿,以为我们也能像苏联一样。

      可实际上,在中国,‘布尔什维克’不是我们,而是三民主义,我们只能被叫做‘孟什维克’,只是少数派。李德等人已经彻底脱离了中国的实际情况,革命的下一步在哪里,我也看不透了。【注2】

      你远离国内,情势瞬息万变,就不要再多生事端。组织的未来在哪里,不由你我决定,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等待,在黎明到来之前,安静地潜伏下去。

      切记,保持缄默,注意安全。

      立 留”

      许适没有控制住,又眨了一下眼睛,立在窗边的人影便立刻消失了。快到她还没有看清楚,那人是男是女。

      ……

      周亭筠这一周一直在返一个BE原创剧最后一期的音,可能是因为前面的铺垫都在最后一期爆发开来,又或许是因为在返音期间她翻了太多遍剧本,以至于当她后期剪完最后一个字,把所有音频都打包发给导演须檀之后,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也汹汹泛起狂潮。

      入行这么多年,她很少会让自己陷进角色中。不同于很多人都在宣扬的情绪体验派,或是角色共情派,周亭筠很少会让自己受到别人的影响,无论那个人是在二次元中号称另一个自己、她们彼此共生的角色,还是三次元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周亭筠总是能聪明地及时抽身。

      所以一开始当她感觉到自己心里有点堵,还有点莫名其妙生出的难过时,她只当作是普普通通的周一即将到来综合症发作,反正社畜或多或少都会厌工,哪怕是为社会主义经济搬砖添瓦的周亭筠也不可避免。

      于是她花了一个周六晚上的时间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新一期的Fate看了,B站刚引入的文艺片也看了。她甚至还看了部大爆炸大场面的特工片,给自己倒了一点红酒,随着阿黛尔的《Sykfall》慢慢摇晃,那种大气和随性让她怀念起自己的大学时期。

      直到晚上睡觉,周亭筠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先是迷迷糊糊没睡熟间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渴醒来后一看时间也才从十二点钟睡到凌晨两点。

      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醒后就忘记了。周亭筠下床去喝了点水,回来后没有关床头灯,只是睁眼平躺着,墙上时不时会有楼下过往车辆的影子掠过,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到,梦里的主角应该是许适。

      从她认识许适至今,她们两个哪怕离得再远、再不熟,也好歹都处在同一个国度里。遑论后来高考,许适决定来帛大,从她陪伴许适复读的那一整年,到线下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们之间的距离被不断拉近,再未分开。

      也是到此时,周亭筠才后知后觉起来。

      下午交了音的剧,在南溪写第一期剧本时,还邀请许适一起加入,虽然后来因为许适学业太忙外加交换事项而作罢,但属于周亭筠的那个角色,许适还是提了不少意见在里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个角色其实不仅是属于周亭筠的角色。如果说周亭筠让角色活了起来,是能让她行走的□□,那么在角色最初的人格塑造里,许适就是属于她的一片灵魂碎片。

      于是周亭筠很快就想明白问题所在。

      她无疑是担心许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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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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