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铁——归来的少年》抽筋兔的猫步

24、第 24 章

　　他们此时正沿着一条宽敞的，尽头隐没在光线之外的走廊行走，走廊临空的那边有些地方空空如也，无凭无藉地对着黑乎乎的虚空，有些还残存着或长或短的栏杆，上面似乎雕刻着花纹，纵然有Groot当随行路灯，这点光明也不够Peter去细辨上面的内容，不过想当然能知道应该都是些坎伯里星系通行的祥瑞图案。每隔百步左右的距离，走廊的面积就会扩大，向着大宅中间的探出一个宽阔的半圆形的平面，正对着这个更开阔的场地的是一扇扇或是用粗糙拼在一起的木板代替的，或者是同样雕着各种各样花纹的大门。因为他们行走得比较靠近，而且门的面积比栏杆的大，Peter倒是能够用肉眼描绘出这些花纹的走向，不过因为和他们的文明重山重海，对于坎伯里的文化了解得又不深入，所以不知道它们的具体名称，只是从这一扇扇厚厚灰尘也遮掩不住的精美轮廓中可以揣想出它们当年的工序何等繁杂，用料何等考究，造价何等不菲。

　　每经过一扇门的时候，席迪亚夫人就会和他说这门后面当年住的是家族里面的哪个小家庭，他们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孤独的日月，苍老的年龄让她的故事在逻辑清晰与颠三倒四，语无伦次间来回徘徊。与其说是向人述说，更不如说是像自我缅怀，缅怀当年她与家族中的妯娌姑嫂青春年少，而席迪亚还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时的张扬与不知愁。那言辞中颠倒出现的精美吃食，华丽服饰，达官贵人，彻夜狂欢，依稀重构了这所大宅曾经有过的钟鸣鼎食：每当坎伯里—1359星球拂晓时，就会有一辆又一辆的大车从各处拉着各式各样还带着露珠的鲜花来到席迪亚大宅后门，各个小家庭的勤劳的侍女们挎着花篮络绎领回自家主子偏爱的花色，供晨起严妆完毕，还没有意向进餐的贵妇人在晨光中手持用贵重金属制成的小剪刀细致修剪，带着巧心思布进从异域淘来的贵重花瓶里，偶尔顽童嬉闹攀折了花枝，打碎了花瓶，她们也不会生气叱骂，而深情的丈夫不经常有的小意作乱，会让她们在侍女们面前忍不住矜持地娇嗔。当年的一切何等清软，日光升高时，会从大宅中央顶部的一整块色彩斑斓的鎏宓石上打下来，形状各异的各色光斑在宅内流转，和着宅内氤氲着的鲜花的香气，从宅中的一头看另外一头，似乎有彩云在蒸腾而起。夫人们在其中安静地看着孩童们在各处嬉戏欢腾，童稚的快乐让镶满宝石的杯中的清水都甘甜。那样的生活真的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每一天都是平淡安逸的好日子。多少人的丈夫在坎伯里星系外面周游探险，可是席迪亚的女眷们从不忧虑。

　　这些断断续续，反复出现又衔接错乱的关于盛日里的繁华的描述和音调中抑制不住的悲凉，以及软椅的轮子轧过因落满厚重灰尘而发出潮粉作响的细微声音的路面，让Peter连同情伤怀都没办法给不出那许多，唯一能够为垂暮老人做的，仅仅是尽量安静地听着。然而嫉恶如仇的少年血气方刚，当听到席迪亚家族落败时，快乐的孩童们陡然纷纷染病夭折，族中女眷悲痛欲绝或香消玉殒，或风流云散，多年来和谐相安的仆人以及外面的各路流氓恶棍接连对大宅进行洗劫，情况严重，而政权开始干预之前，连门上的装饰甚至门本身都不放过时，他抑制不住的愤怒还是干扰了回忆中的老人。

　　她勉力抬手握住少年朝气蓬勃，皮肤舒展顺滑温暖的手，“觊觎实体财富的强盗还是容易应付的，你只要把手中拥有的所有珍宝让他们拿尽，他们走了也就再无惊扰。更可怕的是另外一群人，他们聪明且目光长远地知道，现成的钱财再多，也会有挥霍殆尽的一天，只有掌握了生财之道，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说到生财之道，有哪一条比得上和流浪者搭上关系呢？而要获取流浪者的相关信息，还有哪里比席迪亚家族更合适呢？我一任大宅破落，在狼藉的废墟中应付一拨又一拨打探流浪者消息的人，那些不同的面孔中隐藏着相同的欲望，他们中有朋友，有敌人，还有很多很多的陌生人。所谓的朋友用往日的相交套近乎，热心地帮我和薇丽儿两个弱女子修缮破落不堪的大宅，却抠门得只舍得用厚铁板代替了屋顶原来的鎏宓石；用粗劣的砂石砖块砌实曾经同样是装着鎏宓石的大窗口，小窗口；用胡乱拼凑的木板门堵住那些空洞洞的门口。自以为用我席迪亚残存的东西给我收拾出一套能住人的房子，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应该感激涕零。然而我并没有，他们和那些敌人以及陌生人一样，注定没办法从一个一夕之间遭逢巨变，没有任何主见和谋生能力的深闺妇人那里得到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说到这里，席迪亚夫人声音中有一丝狡黠，“明的不行，他们就来暗的。不过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呢？不断有偷偷潜进大宅里的打探者在一无所获地出去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横死，席迪亚家族的诅咒开始慢慢流传，很多的人相信了所有重要的消息都被席迪亚家族的远征队伍随行携带，并随着他们的全军覆没流落在他们等闲到不了的异域。席迪亚大宅里，只有冤魂萦绕……”

　　Peter身处被黑暗重重笼罩，难窥内部全貌的大宅中听着席迪亚夫人声音中所含的隐隐的快意，本来听着那些人的落井下石心里满满的气愤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两丝诡异的类似惊恐的情绪，暗暗盼望她不要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恰巧此时薇丽儿在走廊尽处拐了个弯，走到一扇应该是当年“朋友”提供的木板门前停下，用黑布遮掩了照明石的光辉，同时让Groot也这么做。如是光线黯淡得连身边的人的面貌都看不清，席迪亚夫人终于如Peter所愿停止了述说，让他前去把门打开，薇丽儿用照明石的一个尖角按动门框上的一个被扣掉按键凹下去许多的按钮，把门槛降下来，还由Peter推着席迪亚夫人进去，在光斑聪明地从某些窗口没砌严实留下的大大小小的空洞中钻进屋内却犹如螳臂当车，无法挽大厦于将倾的黑暗中紧跟着她进入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空间，最后来到了一个小房间的壁橱前。

　　薇丽儿将手伸进壁橱里面，晦暗中看不清怎么动作，随即听见一声小小的咔哒，之后薇丽儿即返回来，协助席迪亚夫人从她的衣服里面取出一直戴着一条项链，把它捧回壁橱前，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整个壁橱就在机关就不运作的艰涩声音中打开了，里面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上升，来到他们的身边才停下。打头的薇丽儿用蒙着黑布的照明石往里面照了照，自己率先走了进去，之后招呼Peter推着席迪亚夫人进来，再次在墙上操作，将壁橱还原，他们整体开始缓缓地往下降。等薇丽儿将照明石上的黑布扯掉时，Peter才看清楚他们正身处于一个类似的地球上的垂直升降机的装置上，在一个平面积大约2平方米左右的狭窄柱井里匀速下降，黑色的井壁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能像干燥的海绵吸水那般完全吸收照明石发出的亮光，不让一丝逃窜。Peter有点好奇，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粗糙尖利的磨砂感从指尖的神经末梢传输到大脑。Groot有样学样，也想伸出手去感受一下，Peter赶紧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