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初继武

9、骑马

　　经纪人给王俊凯联系了一个大导演，上午催促着他去了一趟。
　　大导演是娱乐圈的元老级人物，早年拿奖拿到手软，每一部剧拿出来都堪称经典，在圈子叱咤风云好多年。然而近些年来自打娱乐圈越来越重视流量和大IP，抄袭改编成风，圈里好剧本越来越没落，好演员更是断了层，大导演本就眼光挑剔，这下脾气直接与年岁同步增长，不说十年磨一剑，也是七八年才打磨一部片子，演员全是亲挑细选，不卖半个人情。经纪人这次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不过娱乐圈本就是不透风的墙，说大导演手上有一部打磨了七年的剧本，终于准备动了，现在正在选角。
　　王俊凯虽然在演艺界摸爬滚打近十年，但是刚有点起势的苗头的时候，就不顾大家劝阻坚决出国学习，一意孤行的结果就是这么多年下来，空有前辈头衔，却没有能压的住场的名头。虽说他在国外这几年沉淀不少，但是观众不知道啊，一部《重返时代》只能算打个基础，受众面积和广度还远远不够，但是如果合作了大导演，那就不一样了。经纪人算盘打的啪啪响，她对王俊凯的实力有信心，只要本子拿下，转型影帝什么的通通十拿九稳。
　　“平导喜欢什么都记下了吗？别乱说话啊，记住，今天就是偶遇，主要任务就是给导演留下一个好印象，别漏了嘴。”纪雨杉扒在车窗上，探头往里看。
　　王俊凯受不了她的婆妈，又不敢表露出来，说了句“知道了”赶紧发动了车子。
　　纪雨杉从开个人工作室就在带他，到今天也有十几年了，刚出道的时候年纪小地位低，他对圈子里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全部是由经纪人打理的，跟人撕资源跟合作商砍条件还要顾着大大小小的反黑，每天各种琐事缠身，吃了不少苦，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硬生生变成今天这个可以连串几桌酒局的泼辣女将，个中艰辛只有自己知道。期间和男朋友聚少离多，换了两任干脆不找了，要不是他前几年出国，让她也跟着松一口气，恐怕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出道这么多年，别人见到他都不太敢冒犯，只有身边这几个人，总拿他当孩子。
　　王俊凯想到这里，笑容不觉温和了许多。

　　上流社会的娱乐无非就是那几种，收藏古董字画，办画展摄影展，流连于各种酒宴，或者约个高尔夫，去充斥着比基尼美女的海景别墅度假等等。
　　但大导演肯定不能落了俗套，饶是如此，看到私人爱好那一行的记载，王俊凯还是出乎意料地挑了一下眉。
　　早十年南城本只是帝都五环开外无人问津的偏远地带，可自从开发后，因其远离闹区，风景独好，还有一口巨大的天然温泉，适宜静养，偏交通又四通八达，一跃晋升为有钱人买房的首选之地，没几年就成了寸金寸土的地段。
　　可是王俊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种恨不能坐地起价的黄金地方，居然有人独辟了一块巨大的私人马场，还好马场是对外开放的，不然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去。
　　他冷漠地循着导航，心想，果然还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有钱人的世界远比想象中……更有钱！
　　车子逐渐驶入南城的街道，王俊凯对这个区还残留点别的记忆，上次偶遇易烊千玺和王源就是在这里。如果他俩不是闲到大老远开两个小时的车只为来这里吃个午饭的话，那易烊千玺应该就是住在这附近。
　　虽然没有抱着这么巧随便在大街上走走就能遇到的念头，他还是忍不住留意了一下街道。

　　比杉姐说的时间早到半个小时，是他们之前计划好的。去晚了太刻意，容易处于被动，不如早点到，让大导演注意到他，接下来就顺理成章的多。
　　王俊凯对骑马并不陌生，之前拍古装剧的时候安排专门的教练教过他们，虽然正儿八经上马的机会不多，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喜欢这项运动的，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放松很多。
　　在侍应的带领下换好衣服，紧接着去马棚选马。王俊凯着一身深棕色马裤，身形颀长，大腿结实有力，踩着黑色长靴，脊背挺得笔直，步伐像经受过专业训练，每一步都踏在点上，目不斜视地穿过回廊，惹得路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王俊凯对马的了解寥寥，但他一到马棚第一眼就看到格外引人注目的那匹马。原因无他，那匹马的马槽与其他马是隔开的，单独辟出一块领地，显然是地位非凡。
　　那匹马通体深栗色，皮毛锃亮，骨骼轮廓分明，肌肉块块隆起，四肢纤长而有力，似乎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昂仰着头，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然而陌生人的气息甫一靠近，原本百无聊赖的马立刻敏锐地掉转过头扫射过去。
　　王俊凯和这匹纯血赛马四目相对。
　　驯马师语气温和道：“先生，那匹马是专人的，不对外约，您可以在这边任意挑选。”
　　王俊凯自然知道“专人”指的是谁，他笑着颔首，看向驯马师指向那侧，像模像样地挑选着。纯血马的目光依旧绕在他身上打转。
　　王俊凯对马没什么研究，他看了一圈，最后挑中一匹通体赤色，身躯修长，一直默不作声地吃草看起来很温驯的赛马。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匹马干燥柔软的鬃毛，刚要对驯马师说话，身后却传来交谈的声音。
　　“咦，千玺，这个人看上你的赤兔了？”
　　另一人答道：“晚了一步。”嗓音清哑悦耳，甚是耳熟。
　　王俊凯愣住，那两个人好像也停在不远处，他定了定神，缓缓转过头去。
　　易烊千玺露出吃惊的表情，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王俊凯就是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惊讶。
　　同样地，王俊凯也为这偶遇感到意外，当他看清和易烊千玺同行的人是谁时，面上更是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惊诧神色。
　　赫然就是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接下来要拜见的平大导演！
　　马棚绿树成荫，微风徐徐，倒不算太闷热。平彦穿了一件防风夹克，拉链拉到底，三条杠的运动裤运动鞋，带着个遮半张脸的墨镜，要不是半头花白的头发，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易烊千玺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平彦身侧，比他高出半个头。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防护背心，服帖地贴在身上，衬衣下摆扎在修身马裤里，显出平坦的小腹和挺翘的臀部。紧实的大腿撑出流畅的线条，笔直修长的小腿包裹在长筒马靴中，从宽大的靴口延伸出来。王俊凯的目光快速从他身上扫过，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刚出道没几年的时候组合拍过一套骑马装的台历，还是半大孩子的他们对骑马这项运动兴奋无比，王俊凯当然也是，在屋里换好衣服，带上头盔对着镜子臭美半天，感觉自己像个小绅士，把头发往后耙了耙，稍微按捺了一下得意的心情，就在这时易烊千玺掀开帘子，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还在理头发的王俊凯顿时愣住了，目光仿佛定在易烊千玺身上无法移开。
　　那时候易烊千玺整日受到王俊凯和王源来自身高的无形攻击，以及在粉丝耳提面命的什么“早睡”、“多喝牛奶”等等叮嘱下，不知受到什么魔力催动，竟果真如一株新生的树苗，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飞快抽芽拔高，身高居然很快赶超了王源。
　　自幼练舞为易烊千玺打造了一副好身形，虽然瘦但并不属于面薄腰纤型的柔弱少年，相反，他的大腿力量集中，长腿笔直，臀部紧绷，腰窝深深地陷进去，肩背弧度优美，整个人不是那种青葱白面软绵绵的美，而是一种非常有力道的美感。
　　再加上易烊千玺多数时候沉默寡言，一身骑装更衬得他面容沉静，冷淡疏离，紧抿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颌显得无比坚毅，仿佛真的是从中世纪而来的骑士。
　　王俊凯不由得看呆了。然而易烊千玺一对上他的目光，霎时咧嘴一笑，露出两个不谙世事的梨涡，甜的仿佛能醉人，眼睛也亮晶晶的，一扫之前的冷淡，强烈而巨大的反差下，王俊凯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视让他有些面热。

　　易烊千玺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睛里浮现出戏谑的神色，走过来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简短地评价道：“帅！”
　　“……”
　　易烊千玺从镜子里看着王俊凯，和他对视，坦荡清亮的视线有如实质，直直扫进王俊凯的心底，仿佛从内到外把他看了个透彻：“不帅吗？”
　　“咳。”没三秒钟，王俊凯败下阵来，他竟然因为这样的对视而觉得不好意思！
　　他故作自然地把目光移向别处，离开镜子前，不去想自己刚刚有没有一瞬间脸红。
　　走到门外才暗暗低咒了声，真是见鬼。

　　“王俊凯？”这个年轻人转过身来看到他们就愣住不动了，平彦觉得奇怪，多打量了他两眼，突然认出他是谁。
　　脱口而出名字后，他又怕自己弄错，转头向易烊千玺求证：“是你那个小队长吧？”却看到易烊千玺对着对面，同样也是楞楞的，听到他的话，才像回过神一样把目光收回来，神色复杂道：“是他。”
　　王俊凯还没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喝了一声“平导！”表情从惊讶秒切换到惊喜，激动不已地迎上去，握住平彦的手：“这么巧啊在这儿遇见您！”
　　“呵呵。”平彦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千玺！你怎么也在这里！哎哟，多久没见了咱哥俩，刚才差点没敢认！”
　　易烊千玺：“……”我上个月见的是鬼？

　　虽然过程和事先设想的有些出入，好在殊途同归，王俊凯如愿以偿和平导“偶遇”，而且还收获“平导主动邀请结伴”这个隐藏任务。
　　“本来还担心千玺落单，这下好了，你俩这么久不见，肯定好多话想说，迫不及待想甩开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吧，去吧，跑两圈。”
　　易烊千玺无奈道：“老师……”
　　“没有没有。”王俊凯连连摆手。
　　平彦这段话本来没有别的意思，但他心里弯弯绕绕地挤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硬是听出点别的意思。
　　易烊千玺没再多话，挑了匹别的马，王俊凯牵着赤兔的缰绳，递过去，易烊千玺淡淡地扫了一眼：“不用了。”语气还是一样的疏离。
　　王俊凯愤愤地盯着他的背影。
　　易烊千玺翻身上马，长腿甩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线，“驾！”扯着缰绳慢悠悠地走在干草地上。
　　太阳亮的刺眼，王俊凯眯了眯眼睛，而后同样帅气地上马，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地同骑了一会儿，各自看着远处，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的味道，透过微风阵阵地送过来，王俊凯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赤兔的马鬃，偶尔落后半步，偷瞄一眼身边人宁静的侧脸，有点贪恋当下短暂的平和。
　　他想起回国后第一次相对时，易烊千玺的眼睛里还有慌乱，他以为他又要一声不吭地跑掉，便身体快于思考地扼住他的手腕，他回过头看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他故意做出冷淡倨傲、恨他恨得牙痒的样子，嘲讽他，挖苦他，虽然他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从沉闷的反映来看，还是有些奏效的。
　　尽管他在事后觉得那次重逢，自己的表现简直太过平庸寻常，没有给对方留下不可泯灭的印象和震慑，十分懊悔，也始终觉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这边，因为是易烊千玺背叛约定在先。
　　但不管从上次吃火锅还是这次骑马来看，好像自己对易烊千玺的影响又无缘无故消失了，连个渣渣都不剩。
　　现在明明就是对方若无其事，自己着急上火。
　　“驾！”王俊凯双腿猛夹一下马肚子，赤兔带起一阵风，从易烊千玺身边疾驰而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王俊凯跑了两圈就把烦恼抛在耳后，专注于奔跑上。马场十分开阔，远处的山峦连成一片，王俊凯速度越来越快，随着马背的颠簸上下起伏，整个世界开始摇晃，前方那人挺直的背影仿佛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突然很想伸出手。
　　不知道跑了多久，王俊凯终于感到累了，他瞄准易烊千玺的位置，骤然拉紧缰绳，慢慢减下速度，调整到和他一样的频率。
　　一滴汗顺着他的额头淌下来，王俊凯往脑后耙了一把浓密的头发，露出饱满流畅的额头，一脸无谓地甩甩头，水珠四散，那一连串动作真是帅到极点。
　　易烊千玺目不斜视地骑着马，手指不经意地抿了一下，手背上沁出一点凉意。
　　许是跑得畅快了，王俊凯的心情居然奇异地平静下来，他拍了拍身下的马，自然而然地和易烊千玺交谈起来，还扯起嘴角笑了笑：“它叫赤兔？”
　　“嗯。”易烊千玺低声应道。
　　“哈，好名字……你取的？”
　　“不是。”易烊千玺面无表情地说：“吕温侯取的。”
　　王俊凯噎了噎。
　　易烊千玺瞥他一眼：“随便叫叫。”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总不好剽窃名驹的名字，他就是闲着没事叫着玩儿。
　　“好吧。”王俊凯说，手里摇着缰绳，看了眼空旷的四周，把目光落在易烊千玺身上，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怎么会和平彦在一起？”还很熟稔的样子。
　　“我叫他老师。”
　　“老师？”王俊凯不明白，“你的老师不是……”他拧着眉想了一会儿，发现记忆中他们好像没有谈过这件事，只好放弃：“你在中戏的老师是他？”
　　“不是。平老师是我一个老师的好朋友，有一次拍戏找演员，那老师就推荐了我。”易烊千玺把目光放远，陷入回忆，“不过我没选上，平老师拍戏有一个要求，演员在拍摄期间不可以接任何活动，甚至连私人行程都要最大限度的减少，他认为那些会让演员变得不纯粹。我那个时候保证不了。”
　　王俊凯了然，这位导演苛刻的要求并不是秘密，也正是这份刻板让他在数据流量时代仍保持最基本的淳朴，成就一部部名作。
　　“后来我们就熟了。”易烊千玺说完这一句，便恢复缄默，就这样没头没尾结束了。
　　“……”
　　能不能好好讲故事？？
　　“你对我就没什么想说想问的吗？”王俊凯不依不饶，“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真的以为是偶然？”
　　易烊千玺扭头看他，神色淡淡地，王俊凯分毫不让地看回去。
　　“好啊，你说来这里做什么。”语气像是在……逗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不想说了。”
　　“说嘛。”
　　“不说！”
　　“你来做什么？”
　　“不关你事！！”
　　“啊，好想知道。太遗憾了。”
　　易烊千玺说完这句话，没忍住，笑了。
　　王俊凯掉头就走。

　　马跑了很久他才停下来。
　　他微伏下身靠在马背上，轻轻喘息着，静默了一会儿，鼻尖和眼眶都被风吹得发红，他的手慢慢抚上胸口，又酸又涨的感觉蔓延开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心跳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