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百里璟

2、谁家少年郎

　　凤国这个地方，夏天总是伴随着阴雨，如果说下雨之前是令人发指的热；那么一场雨后就热得让人绝望了。袁笑笙一直以来都很同情她爹管辖的那些士兵们，无论怎样的天气都得裹着一身厚重的铠甲在校场上训练，那感觉，啧啧，一定很酸爽。直到她爹大手一挥，把她扔进新兵营，她才知道，还有更酸爽的东西，叫做兵帐。每次她进去之前都要告诉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捶打他的心脏，再把他抽筋扒骨……这么一想，不就是被熏地怀疑人生嘛比抽筋扒骨好多了。后来她十分骄傲地把这事儿告诉她爹，她爹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只是让你跟着新兵营训练，没让你住兵帐。”
　　这事儿过了很久之后，袁沨手下亲信怀着忐忑的心情捎带提了一下，抽筋扒骨什么的……是不是太残忍了？在袁沨的认知里女儿=儿子=扔在军营里随便喂点东西等她长大就是一条好汉可以报效祖国了。这一次他才意识到，武将家的女儿也得温柔婉约点儿，虽然他也觉得温柔婉约没有什么卵用。袁沨一拍案子，决定这次进京面圣把袁笑笙也带回去然后把她留在京城接受一下都城文化的熏陶。没成想连他自己也被留在京城接受熏陶了，美其名曰：养老！次哦，他才三十多岁养哪门子的老哦？那张跟随了他好几年，他生气也拍高兴也拍烦闷也拍豁然开朗也拍…的案子，在这一天终于解脱了。
　　回到京城以后，袁笑笙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不，会，穿，女，装。在她向将军府的其他人求救时，他们说：“我草，袁小声你居然是个女的！？”……她还是放弃挣扎吧。
　　京城里的贵女自然都不愿意和她交往，她就只能自己变着法儿地搞事情。后来她发现王宫里有个叫刘旺子的家伙也和她一样没人管，无聊到成天搁那儿捣鼓一堆枯树叶子，袁笑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她三天两头翻墙进王宫，找刘旺子一起愉快玩耍，为此还险些摔断腿。说给刘旺子听本以为他会一脸感动，结果他说：“是我疏忽，忘了给你进宫的令牌了。”
　　凤亭白是凤国的六王子，自打他母妃云贵妃去世后，凤国君似乎选择性遗忘了他这个儿子。凤亭白是个明白人，他心里很清楚储君之位不会有自己的份，所以在其他王子高谈阔论急于在凤王面前表现自己对政治的独到见解之时，他只沉浸在药理和乐理之中。
　　在袁笑笙眼里，凤亭白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好吧，还是个很受那些贵女们欢迎的弱鸡。一个月前，袁笑笙发现这个刘旺子还会吹笛子，顿觉新奇。一番威逼利诱下凤亭白无奈答应教她，还附赠了一支玉笛。
　　此时袁笑笙正坐在凤亭白屋后的一棵大树上，旁边的凤亭白慵懒地靠在背后的树枝上，如墨的发丝披散着，外袍只是随意地搭在肩上，眯着眼睛看头顶树梢上叫得有气无力的知了。
　　袁笑笙举起玉笛吹响，那知了立刻扇着翅膀刷的一下飞走了。“啪”，凤亭白受不了地坐起身，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都多久了，这么简单的曲子都学不会！”枉他把自己为母妃谱的曲教给她，还折损了他一支上好的玉笛。
　　“哎呀，老刘啊，这些文雅的玩意儿我学不太来嘛。”袁笑笙眨了眨她蓝色的双眸，似乎忘了当初是她强逼着凤亭白教的。
　　“……你叫我什么？”
　　“老刘啊，这是朋友之间友好的称呼。”
　　“为什么是刘？”
　　“你不是叫刘旺子吗？”
　　“……”
　　袁笑笙感觉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瞬。
　　“我叫凤亭白。”
　　“六……六王子殿下安好。”树下传来一个如黄莺般婉转又带着些许羞涩和几分喜悦的声音。袁笑笙松了口气，刚刚刘旺子，哦不，凤亭白的表情有点吓人哦。她低头看去，树下少女一袭粉色襦裙，微红的脸颊更衬托出少女水漾杏眸中温软的秋波。正是陈宰相家的女儿陈婉如。真不愧是京城第一贵女，袁笑笙咂嘴，听听人家的声音，拿捏地恰到好处；看看人家的眼神，含春带俏又不露骨……她正感慨着，感受到身旁凤亭白疑惑的目光。“陈小姐。”袁笑笙小声提醒。
　　“哦，原来是陈小姐，不必多礼。”凤亭白淡笑着回答。
　　陈婉如红着俏脸仰头看向树上少年，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十六岁的年纪那张脸已颇具棱角，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薄唇，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除了…旁边坐着的那个土包子！陈婉如杏眸里划过一道暗芒，“袁小姐也在啊。”语气有些生硬。
　　她复又红了俏脸，鼓足勇气看着凤亭白，“殿下，你们在谈论乐理吗？小女平日在家闲来无事，也喜欢钻研曲谱，这两日幸得一本《双桥引》，却不甚明白曲中意，想来是小女才疏学浅，烦请殿下指点一二。”无论是语气还是语调都拿捏地很到位，袁笑笙想，她就原谅这个陈小姐说话啰哩巴嗦还用一堆她听不懂的词好了。
　　“陈小姐好运气，这《双桥引》是孤本，有价无市，指点不敢，在下倒有些愚见，说与陈小姐听听罢。”凤亭白十分好脾气。两人讨论起曲谱，陈婉如引经据典好像要把这辈子的问题一次问完，凤亭白始终一脸淡笑，言辞客气至极。
　　袁笑笙：“……”你们在说啥子玩意儿哦？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良辰美景，君子佳人的……她待在这里有点破坏气氛吧？刘…咳，凤亭白的桃花运来了，她还真是不好意思在这儿继续看热闹，遂跳下树：“殿下，今日就教到这里吧，笑笙有事先告退了。”一边跑远一边又补充道：“殿下我们明日继续！”
　　凤亭白：“……”所以让他一个人应对这个难缠的陈小姐吗吗？
　　陈婉如心下一阵舒畅：“殿下，婉如还有……”
　　“陈小姐，”凤亭白扫了一眼树下少女，“一会儿怕是要下雨了，你先找个地方避雨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凉。陈婉看了看天上不知何时压下来的乌云，只得依依不舍地行礼告退。
　　陈婉如走在出王宫花园，迎面走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婉如，你今日怎么进宫了？”凤霆淀惊喜地看着她，夏虫叫嚣的烦闷和乌云带来的压抑霎时消失不见，他的眼中只剩下陈婉如俏丽的容颜。“四殿下安好，姑母召婉如进宫。”陈婉如行礼，凤霆淀是她姑母的孩子，两人从小相识，他对她的心思，她一直都很清楚。“正好本殿也要去母妃那里，一起走吧。”凤霆淀的语气中难掩雀跃。“四殿下请。”陈婉如温婉一笑。“婉如，你我堂兄妹间还客气什么！”将来说不定还是夫妻呢。凤霆淀在心里补充，他已经求过父王为他和陈婉如指婚。
　　他们一道向玉祥宫走去。

作者有话说

　　那个《双桥引》是我胡邹的，如有雷同……在心里悄悄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