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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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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秋望日，月儿正为最圆时，这一天乃是凡俗人世的中秋佳节。遥望人间，处处张灯结彩，欢奏喜乐，户户焚香拜月，赏桂花、吃月饼，庆贺团圆，好不热闹！
九天之上，离月宫最近的真君神殿肃穆而立，庄严尽显，殿中大部分灯火已熄，只余几处还有些许灯光，空旷的大殿内一片沉寂昏暗。
夜阑人静，守夜的天兵已有些困倦，偷偷打了个哈欠，又立即打起精神，不敢松懈半分，明月高悬，圆如银盘，泻下一地清辉，照进一扇半开的小窗里。
屋内，一张镂空雕花的书案上堆着一摞摞高高的奏卷，都快把那个埋首案前的人影给遮住了。
明月西移，夜更深了，书案边燃着的蜡烛又结了个灯花，发出‘啪嗒’一声，蜡烛的火苗跳动了一下，烛光便又微弱了几分。
“看你，又这么晚还不睡，你不困吗？烛光这么弱，当你比他人多了第三只眼，便不需要仔细点眼睛了吗？”
杨戬抬头，看见嫦娥坐在溶溶如水的月光中，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使嫦娥的面容变得不甚清晰，只从那温言软语中听出了一丝嗔怪。
“你困了？若是困了，便去睡吧，我这儿还需得好一会儿呢！”
“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听得这话，杨戬笑了，宠溺道:“好吧，好吧，你等我会儿，我收拾一下，便去睡好吗？”
嫦娥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一片轻云飘然而至，遮住了那圆月的一角，而后乌云越聚越多，清清凌凌的月光逐渐黯淡下来，及至完全隐去，连嫦娥朦胧的身影也一并隐去了。
杨戬收书的手顿了顿，呢喃呓语:“不是让你等我一会儿吗？你不在，我如何……”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那几个字已是全然听不见了，只能看到杨戬薄唇轻张，最终抿成一条僵硬的弧线。原本阖起来的奏卷复又被摊了开来，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又渐渐慢了下来。
杨戬叹了口气，拿起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便阖上奏卷，将笔搁到笔枕上，起身走到了门外。
夜空中那一轮圆月的光芒完全掩盖在了厚厚的乌云下，唯余一片浩瀚星海熠熠生辉，美则美矣，却总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杨戬想了想，手一挥，乌云便散去了，皎而柔的月光倾泻开来，与璀璨的星光交相辉映，美得令人心醉。
这才该是今日应有的样子，对不对，嫦娥？
明月依旧皓洁，月桂蓊蓊郁郁的树影清晰可见，广寒宫的院墙殿角也看得分明，唯独不见了那一抹窈窕的身姿。
杨戬的心更空了，随即无奈一笑，飞身向月宫而去，在他身后那玄色盘龙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只剩最后那一点点酒了吧？这剩下的一点酒杨戬很不想喝，可是不喝，教他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但若喝了，杨戬做不到对你的承诺，嫦娥，你会怪我吗？
不多时，杨戬便已飞至月宫。自从埋下‘莫念’后，杨戬就再未踏入过这里，直到三百天期满，杨戬该兑现他对嫦娥了，才会每天深夜来月桂树下喝一杯‘莫念’酒。
广寒宫里，那片月桂一如既往开得很盛，幽幽花香也一如既往的沁人心脾，却不像以往那么令杨戬魂牵梦萦了。
虽然到了月上，杨戬却不敢踏进广寒宫，就如他不敢再踏足灌江口杨宅一样，这两个地方都留下了嫦娥太多太多的痕迹，好像哪儿都有她，却哪儿都触不到她。
杨戬径直走向月桂树林，在其中一颗树旁停了下来，三百多天以前，杨戬在这棵树下埋了一坛酒。在袅袅烟霭中，杨戬的神情逐渐迷离起来，他伸出手轻抚树身，记忆随之浮现在脑海里，那一天的月光和今晚一样皎洁明亮……
杨戬在书房忙完已经是亥时了，他回到卧房却未见到嫦娥的身影，杨戬便知嫦娥应该还在桃花林里收集露水，只是杨戬觉得嫦娥今日在那里待的时间长了点，这么晚还没回来，杨戬不禁有些担心。
杨戬一路大踏步，脚步生风般走到桃花林，看到嫦娥端坐在石凳上的身影那一刹那，杨戬松了口气。
“皎皎，你在干什么？”
嫦娥闻言，转过头来，冲杨戬招了招手，嫣然一笑道:“你不是问我收集露水做何用吗？我总算赶得及将这酒酿出来了，你闻闻看！”
“湛露引月华，琉璃盛珠红，香泛浮酒浓，水凝桃花魂。这酒色泽澄莹清冽，香味虽淡，却经久不息，尾净而余长，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美酒！”
杨戬说罢便要尝，嫦娥将酒盅往后一拉，嗔道:“急什么，这酒至少还得在月桂树下埋个几百天，才算真正酿好了！所以……”
嫦娥一边说话，一边把一块红绸布放在坛口上，接着用细麻绳密密绕了几匝，小心翼翼的系紧，又在上面覆上一层厚厚的泥，最后施了个小法术，将那泥土烘干，这酒便完全封好，可以埋存了。
“……所以……就麻烦夫君将这坛酒送到我那广寒宫里，埋在一颗月桂树下，待三百天后再取出来喝。”
天上三百天，也就是人间的三百年。
“为何要那么久才能喝？而且，怎么弄到这么晚，明日再弄不是一样？你该早些休息才是。”杨戬变换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着嫦娥手上的泥土。
“我这些日子睡得太多了，晚上都睡不着了。”
无尽涯一行后，杨戬带着嫦娥去了昆仑山求见他太师祖，也就是当年参与封印共工的五位初神之一的鸿钧老祖。在鸿钧老祖那里，杨戬确认了木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彻底绝了伐取返魂树之心的念头。
没有人问杨戬和嫦娥发生了什么，杨戬和嫦娥又回到了灌江口，只是嫦娥却变得越来越嗜睡了，一天内有大半时辰都在昏睡中。
众人都明白，这是冰晶草开始失效的缘故，嫦娥真的时日无多了！于是，一群人商议好不再去打扰二人，除非是，他们找到了救治嫦娥的办法。
听了嫦娥的话，杨戬心一颤，手中的动作却未受影响，只微微笑道:“睡不着便不睡了，我也不困，你就陪我赏月吧。”
“好啊，不过，你还是先把这酒送到月宫去埋起来，顺便和小琼说一声，她姐姐我很好，不必太过挂念。”
“这么急？明日再送也不迟啊，月光这么美，我们现下应该好好赏月才不会辜负它！”
“好吧，明日也行，我……呀……”
嫦娥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杨戬一把拉坐到他腿上，嫦娥惊呼一声，不由得用手环住了杨戬脖子。
“不是说要赏月嘛？你这是想做何？”
杨戬笑着说:“我是在‘赏月’啊！”
赏月是低着头赏吗？
看出嫦娥心中的疑问，杨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吻了一下嫦娥的额头便将嫦娥放了开来，答道:“不过我是要赏你这个月中仙子！”
嫦娥的脸红了红，睨了一眼杨戬，羞道:“就会胡说！”
说罢，嫦娥正了正脸色，决定继续刚刚的话题，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现在不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说。
“杨戬……”
杨戬剑眉微蹙，此地只有他二人，嫦娥却还唤他名字，定是有要紧的事说，杨戬并不是很想听，却不能不听。
“我为这酒取了个名字。”
“叫什么？”
“莫念。”
杨戬脸色一凝，眼中的笑意渐渐沉去，嫦娥却未看他，只继续说道:“三百天后，这酒便完全酿成，可以喝了，杨戬，答应我，这酒你每日只可喝一杯，喝满三十三天，便能喝完，喝完后，就……”
“不好，这名字不好！”
既入相思门，如何莫相念？杨戬语气生硬的打断了嫦娥的话。
“怎么不好？”
“莫如长相思，岂不更好？”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相思虽苦，可慰人心。不然，杨戬如何度过以后的漫长岁月？
“我酿的酒自然应该由我来取名。”
嫦娥身姿僵直坐在石凳上，
背对着杨戬，桃花已过了花期，整个桃花林只剩一树树光秃秃的枝桠，在月光的映射下，嫦娥背上映出交错横斜的枝影，杨戬脸上亦有一片斑驳的光影。
“好，如你所愿。”
树枝扶疏，光影婆娑，难掩哀情！
……
杨戬从树下挖出那坛酒，打开来，坛子里的酒只剩一层浅浅的底了，估计最多再饮三杯就没了。
嫦娥啊嫦娥，你真是将一切都算好了，三十天，你酿的酒果真快喝完了，若没了你酿的酒，杨戬恐再不会有安然入眠的一天了！
杨戬坐在树下，自坛中倒出一小杯酒，抿了一口后，将酒杯举到半空，默默地看向虚空一处，看着看着，嫦娥的容颜渐渐浮现在杨戬眼前，她在对着他笑，笑得很美，仿若天边，又好似近在咫尺。
莫念！莫念！
嫦娥，你怎能只允许杨戬思念你三百三十三年！你认为区区三百三十三年，杨戬就能对你忘情了吗？还是区区三百三十三年，你和杨戬便夫妻情散了呢？
杨戬头一仰，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那酒杯中的酒便化作一条银线注入杨戬口中，只是仍有少许酒水顺着那喉结没入衣领里，杨戬不甚在意，喝了这杯酒，他已有些微醺，总算可以入眠了。
恍惚中，杨戬感到好像真的有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嫦娥？
不对，不是嫦娥，风中并没有嫦娥的味道。
那是谁？杨戬猛的睁开双目，那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小琼？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真君以为是谁？”
杨戬皱了皱眉，并未在意玉兔对他的态度，他知道玉兔因为嫦娥对他心有不满，只是她现在的样子，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像极了嫦娥，就好像在刻意模仿嫦娥一样，对此，杨戬心中感到有些不悦。
“姐姐酿的酒，真君就快喝完了吧？不知这酒喝完后，真君还会不会踏足这广寒宫，还记不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孤零零的玉兔白琼！”
杨戬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哦，我忘了，真君现在还需兼掌月宫，不能不来！只是，真君到时怕只是来例行公务，而不记得这月宫曾经的主人了，更不记得你答应过她什么了！”
“玉兔，你逾矩了！”
白琼不顾杨戬话中的警示意味，仍只兀自发泄着:“姐姐让你照顾我，你扪心自问，你做到了吗？”
以前嫦娥还在的时候，有嫦娥的陪伴，白琼一点都不觉得这广寒宫原来是这么的冷这么的静。而今嫦娥不在了，白琼每天只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连说话也只能自问自答，就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广寒宫，遗忘了广寒宫里还有一个捣药的玉兔！
不对，有一个人还会来这里，可这个人每次来只是为了喝那一杯酒，他甚至不会来看看姐姐以前所住的寝宫，每次都匆匆而来，再匆匆而去，就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难道他只想要快点喝完那酒，然后就此忘记嫦娥姐姐了吗？难道那些仙女们说的都是真的？区区三百多日，人间也不过三百多年，他杨戬就移情别恋了？
不，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