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岁苍》浪生之年

2、山门

　　其实这种状况并不偶然，我说住过几次民宿的，但这一次我特别犹豫了。犹豫的原因就在于这个男人和他的车子。
　　他停在这个村子里，在一定程度上只要我在远角村住下，被不准会碰见，可我又不希望跟他还有什么瓜葛；设想反折回之前的英守水库，还没等走，我的心就感到无比疲惫。

　　我坐在路边，盛日从天空之央烈劲地烤晒着我，我快熟了。

　　这时候，我希望有一辆车从反方向开过来，这样就可以搭个顺风车回去。可是来往的车辆都是些货车，由于之前提前知道了草盆村的地理特征，这些货车看起来都是运送蘑菇的。
　　我也不想去蘑菇种植园，那里能不能住人？正想着，那辆金色的帕萨特又开了过来，我厌恶地摇了摇头。
　　“红姐，你干啥呢？”帕萨特的司机下了车，跟我面前的大姐搭起讪来，
　　“哎哟，这不是老陈家的老儿子吗？你咋回来了？你看你穿的，西装革履的。”这个叫红姐说着，还拍打着这个男人的衣服，男人用眼神瞥了我一眼，微笑着继续寒暄。
　　“红姐，这是你女儿啊？好漂亮啊！”他突然指着我说道，
　　烂到无耻的说话方式，明明知道我不是本地的，明明刚才从盘山路跟我搭讪的，
　　“哪啊，这不是我们村子的，可能路过吧。”红姐看了一眼说到“这孩子要去草盆村，多远啊你说，大白子村改成蘑菇大棚了，被市内那个什么李梁全包了。”
　　“不住人了吗？”男人问道，我听道，
　　“住不了人啦！那全是大棚，然后乡里弄了个旅游实验基地，弄成农家院了。”红姐说着打量起男人的车来，
　　“农家院？那是不是能住人啊？那我一会找个顺风车过去吧。”我站起身来接茬说，
　　“你自己住啊姑娘？大白子村全部村民都走了，他们蘑菇园工人住一个大宿舍里。农家院一般都是聚会家里人啥的一起去，你自己住个民房里，四处邻居可能都是空房子，你自己去太危险了。”红姐的眼神充满了担忧，从她的语气中我已经听出这些细节了---我的确没法孤身一人去大白子村住。
　　“那我不去了，你给我送回去，红姐你是不是认识他？他刚才说要开车送我的，我要出什么事了，就是他的问题。”我说完往嘴里放了一块饼干，仰起头看着他。
　　这男人刚才还装作不认识我，我这么一说，他忽然感到有些羞耻脸也旋即红了。
　　红姐保留了她农妇的淳朴品质，我跟他认识不认识这件事，完全没在她脑海里形成分析链条。“行啊，你给人家送回去啊，小陈子。”
　　这个姓陈的男人停了一会“我不认识她，我回去了红姐。”说完转身就上了车。阳光仍旧卖力地晒着我的额头，我热得烦躁，也迁怒于这个轻浮的男人。

　　不能让他走。

　　我上前一步，拉开车门“你给我送回去，你刚才谄媚劲儿怎么没了？老爷们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我刚才确实好心送你，可你刚才的表现，你自己想想，啧啧啧，真令人心寒啊，好像我有多猥琐一样。”

　　我一时答不上来。

　　“我道歉行么？这地方实在不好走了，先生。”这句敬语表示了我的尊重。
　　他沉默了一会，“我觉得你这个人品我不敢认同，别人好心好意的时候，你满不在乎，知道客观的困难之后，又来这一套。”
　　蔑视我，和我的人品。

　　我把饼干甩在他脸上，转身就走了，我倒是有把握的：他会把车子开过来，按照我步行的速度，看着我的侧脸和向两边番摆的辫子，说一句“你上车吧，我给你送去。”
　　“你上来，把这些饼干渣子清理了。”他说着，将驾驶位的车玻璃提了上去。
　　我对着黑色的车玻璃笑了一下，打开车门，坐在了后座上。

　　“让你清理，你去后座干什么？”
　　这个男人的车里十分干净，
　　“真皮座椅真干净啊，墨黑墨黑的，一看你就上个干净人，不好意思，麻烦带我去英守水库。”我在他的后视镜里点头微笑里一下。
　　他叹了口气“英守水库我是从那过来的，不太方便回去，那边有些……”
　　我把头歪过去，看到他的表情，为难，特别为难。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为难，那个表情甚至有点对不起我的意味了，这个瞬间一直让我感到很差异，直到半年后我才明白。

　　“好好好，那你给我送到草盆村下一个村子吧，或者你给我开回城市。”我说着，将头转向窗外。这时，正好一朵膨胀的云彩静爆在我眼前，它静静地呼吸着，我也随之平静下来。
　　“都不太方便，我家有个空屋子，要不你住这里吧。你不用担心，我父母和我弟弟都在这里。”他说完把身子从车前位伸过来看着我，眼神充满了真诚，或者我愿意把那种无奈想成真诚。
　　“要不我下车再找找顺风车吧，实在不行再说，不就是小卖店拐角那个胡同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样真诚，我住在老乡家里时，一直避免住在同龄的异性家里。
　　他点了点头，把车倒回刚才的村头。

　　在村头等了一会，云朵逐渐空落在我头上，阳光也随之静谧起来，我原以为他会把车停在旁边望着我，没有。
　　他把车开回了家。

　　犹豫的时候，正好有一个面包车停在了我的大拇指前，司机问我去哪儿。
　　拉车门的时候，我忽然考虑了一下，如果此时走掉了，可能要此生别过这个男人，一时间，我恍惚觉得他还在等我，有些话也还没说完，不行，
　　我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向小卖店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