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美人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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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刚刚落过鹅毛大雪，道上积雪未除，林与同不小心踩上一脚，鞋袜俱湿。他暗道倒霉，摇着他的桃花扇站到旁边的屋檐下，发动内力，一寸寸将脚底烘干。
几个穿着红衣的娃娃手拉着手在街上嬉闹地走，五六岁的好玩的年纪，额间点着朱砂红印，奔到小摊上买了两串糖葫芦，吃在嘴里，高兴地拍手唱起歌来。
孩童的声音稚嫩软糯，字与字黏在一起，唱得也不齐整：“逍遥者，得逍遥，优哉游哉武林绕…”
她们专门踩着积雪，唱到一半就不再继续，嘻嘻哈哈地往远处跑。
林与同摇着桃花扇跟完了下半句：“…雾中看，神功览，自由放逸且逍遥。”他晃着头进了街边的迎客楼。
迎客楼人满为患，一楼大堂内桌椅挨挤，乍眼望去，全是武林中人，桌上摆着刀剑棍棒，四五人围坐一桌，正在饮酒吃肉。
林与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席白衣，捉住堂里来往的小二：“可还有座？”
“客官客官，”小二端着酒壶，用披在肩上的玄色毛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楼无座，倒是二楼还有几个空位，您可以去看看。”
二楼大半厢房，零星几个散座，花费的银两要比一楼高上一倍，林与同摸摸腰间的几颗碎银，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上了二楼，选了处靠窗的雅座，要了一壶梨花醉，一叠白切牛肉，一盘花生米，刚坐下不久，对面就来了个人拼桌。
他抬眼一瞧，摇着桃花扇的手顿了一下。对方的年龄像是四十出头，额头上满是皱纹，眼皮皱皱巴巴地显着三五条道，唇色乌紫，嘴角有一颗硕大的媒婆痣，还带着一撮毛，全脸只有一双眼睛尚可，炯炯有神，带着光。
总体来讲，太丑。
林与同收回眼神，偏了头往楼外望去，看到街上已有人在开始铲雪。
“是燕支山庄的下人。”
林与同顺着话语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到对面男子脸上：“阁下也是来寻逍遥的？”
“不，”对方捻着痣上的毛，“我是来寻快活的。”
林与同一时无语，干干道：“…阁下真有趣。在下林与同，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他抱拳招呼。
“桃花阁阁主？”对方看了一眼林与同的扇子，“莫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桃花扇？”
桃花阁处在南海中的一座桃花岛上，岛上满是各类桃花树木，岛内人最擅长移花接木之术。传闻桃花岛世代有一岛主守护，因全岛闭塞，不通人烟，岛主创立桃花阁，专门与外界沟通，岛主亦是阁主。
每任岛主都是经岛内百姓选出，备受岛民拥戴，三年前岛主换届，桃花岛选出了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岛主林与同。
关于林与同的传言如同漫天飞花，令人辨不清真假，唯一确定的便是此人有一副武器桃花扇，不论严寒酷暑，都带在身上。扇骨纯白，用上好的冰玉削成，扇面上画有几株桃花，惟妙惟肖。
“正是在下。”林与同微微一笑，“逍遥歌传至岛上，我一时好奇加上岛内无事，所以出来凑个热闹。兄台如何称呼？”
“叫我顾兄就好。”顾月流移开眼。
“顾兄刚说他们是燕支山庄的人？”林与同用扇子一指，“何出此言？”
“妆面精致，虽为男仆，却也画着红色胭脂，想来也只有燕支山庄。”
林城靠水，家家户户门前都种着嫣红的牡丹花。牡丹色.红，常被女子用以染甲做妆。燕支山庄的庄主柳无眉年轻时以做胭脂起家，在林城开了两间小店铺，后来越做越大，将胭脂销往千里之外的各个城镇，收入不菲。
他出身贫穷，靠着胭脂发家，造了间山庄，为不显得女气，取了同音“燕支”。柳无眉虽没有武功，但为人忠义侠胆，乐善好施，常在林城布施，也常宴请往来的江湖人士，因此大家都尊称他一句柳庄主。
这回林城大雪，下了半日，想来是柳庄主考虑到百姓前行艰难，便派了人来清扫路面。
菜色上桌，林与同把牛肉递至顾月流跟前：“愿与兄一同享用，不知顾兄是否也要去参加未时的绣球招亲？”
“凑个热闹罢了。”顾月流神神叨叨，吃着牛肉，“我还未曾听说过得女子得天下这种好事。”
“是得逍遥者得天下，”林与同正色道，“顾兄凑热闹，这迎客楼的其他人可不是来凑热闹的。”
两个人心知肚明，楼上楼下的所有江湖人士，都是来寻逍遥的。武林大会每五年召开一次，此时离下一届武林大会正好一年，现任武林盟主顾屈意已经连任三届，步入了知天命的年纪，江湖中人蠢蠢欲动，都想在武林大会上一展身手，夺下武林盟主这个宝座。
在这种人心不定的节骨眼上，不知从哪传出一句流言，说得逍遥者得霸林。一开始只有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后来竟传起歌谣来，传了三个月，江湖上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伢儿，都能不成调地哼上两句。
顾月流晃晃酒杯，清了下嗓子，轻轻地哼出声：“逍遥者，得逍遥，优哉游哉武林绕。雾中看，神功览，自由放逸且逍遥…”他放下酒杯，“哼，真难听。”
林与同深以为然：“那顾兄觉得柳庄主那两个女儿，跟这首歌有关系吗？”
何为逍遥，谁是逍遥者？武林里众说纷纭，后头不知是谁提起，说柳无眉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为柳逍，小女儿名为柳遥，刚好凑足了一双逍遥，再加上柳庄主财力雄厚，若是娶得他的两个女儿，便是将万贯钱财收入囊中，将来可以用于打点旁人，暗地里走走关系，要高手不上台斗武。
江湖中虽有人不图名利，但大部分人仍然期望名利双收。众人以一种迂回曲折的角度把柳庄主同歌谣挂上了钩，有人甚至大胆推测，柳庄主有一座金山银山，这些年宴请武林众人，也谋得了多本武功秘籍。
此话一出，江湖人士更是闹哄哄，人人都想娶柳庄主的女儿，把金钱、秘籍都攥进手里。
有些人等不及，私下上门求亲，被拒之门外，几个求而不得者遂动了杀心。柳庄主这一个月家门进贼五起，搞得他心下害怕，迫于无奈，放出了绣球招亲的消息。
绣球招亲在林城城中央举行，柳庄主租下了一座阁楼，由大女儿柳逍在三楼抛绣球，底下谁接到，谁便能一下子娶到自己的两个女儿。
抛绣球时间是今日未时。
“有关系也好，没关系也罢，反正同我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顾月流喝完一杯酒，“林兄有所不知，在下已有娘子，生得闭月羞花，天姿国色。”
“是了。”林与同道，“是在下疏忽，看顾兄这年纪，怕是孩子也有了吧？”
“鄙人二十七岁，新婚尚半载。”
林与同不敢置信，抬眼看了看对方的抬头纹：“顾兄真看不出来…竟如此年轻…是在下该称兄才是，在下刚过而立，尚未成婚。”
“尚未成婚，”顾月流摸着他下巴的大痣，“尚未成婚，不妥不妥。”
迎客楼楼下的武林人士吵吵闹闹，三五人结伴离开，往城中央走去，林与同看着顾月流大快朵颐的样子，委婉提醒：“贤弟，我们怕是要迟到了。”
“不急，”顾月流朝天上看了一眼日头的方位，从怀里抽出一支香，点燃后插在窗棂上：“等燃完这炷香我们再走。”
…林与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口的不靠谱感，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一种错觉，对面顾贤弟的痣似乎从嘴角偏移到了下巴。他探究地盯着对方的脸，尤其专注那颗痣上的毛。
顾月流吃得急，饭粒黏在痣上，顺着毛上下晃动，林与同移开视线，对着自己的碗，吃不下去了。
纵然对面的人年纪只有二十七，但这张脸实在影响食欲。
吃完结账，顾月流的饭还黏在痣上，林与同不得不出声提醒：“贤弟，你的痣上…”他指指下巴。
顾月流伸手摸到黏糊糊的东西，顺手一扯，结果用力过猛，把整颗痣都扯了下来。
林与同看着对方光秃秃的下巴，展开桃花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顾贤弟真有趣。”
哪来的神经病啊！竟然往自己的下巴上贴痣！林与同的不靠谱感更深了。
顾月流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瓶，一倒，再往下巴上一拍，一颗新痣立即诞生，毛比前一颗还长。他使劲拍了两下，对林与同解释：“内人不喜我招蜂引蝶，故贴大痣。”
林与同怀疑地看看他乌紫的嘴和皱纹满是的双颊，善良地没说实话。
就顾贤弟这张脸，不贴痣也招不到狂蜂浪蝶。
顾月流还嫌不够，从包袱里找出一把折扇，打开，模仿林与同边走边扇，扇面上写着：家有美妻。
林与同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失心疯。
两人并肩走到城中央的阁楼下，三楼红色纱幔层层，隐约可见一身段姣好的美人在纱幔后站着。
鹅蛋脸，细窄腰，长发盈盈随风飘。
美人旁边站着一个佝偻老妪，身长约五尺有余，只是背驼得厉害，拱起宛如山包，想来是仆人。
柳庄主则大腹便便地站在纱幔外，看着楼下的众人。
“这柳庄主眉毛挺多的啊，”林与同道，“跟名字截然相反。”
“那不一定，没准他用青黛画了。”顾月流停驻。
众多武林人士在前面摩肩擦踵地挤在一起，半点风度也没有，林与同和顾月流站在人群最外。顾月流环顾四周，摇着扇子对林与同道：“林兄，都是歪瓜裂枣，不堪入目啊！也就你我还能看上一看。”
林与同听着歪瓜裂枣评论歪瓜裂枣，一阵牙疼，也不知对方哪来的自信。他刚随便一瞟，看到青城派的三五弟子站在中间，同昆仑派的弟子一道。
武林正当门派的弟子竟也来抢亲了吗？
林与同还以为只有闲散武林人士。
武林有六大正统门派，分别为少林、武当、峨眉、青城、昆仑和崆峒，其中少林派遁入佛门，不行婚事，崆峒派只收女子，一旦入派，便是斩断红尘。其余各派皆可成婚。
除开六大正统门派，还有各种林立的小门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不属正统体系内，比如桃花阁、青山门、百事通、白术派等。
正统门派向来是武林盟主的分内助手，从不争抢盟主之位，如今竟派小弟来寻逍遥，可见人心已变。
林与同叹了口气，忽见前方众人都朝阁楼靠近，抬头一瞧，原来是柳逍掀开纱幔，走了出来。她带了一席面纱，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水润发亮，整个人气质恬然。
“啧，看起来是个贤惠之人。”顾月流道，“看她眼睛，不争不抢也不埋不怨的样子。”
阁楼上空传来几只鸟盘旋低鸣的声音，林与同抬头眯眼：“好像是喜鹊？”
喜鹊叫，吉兆到。
众人议论纷纷：“喜鹊开鸣，天大的喜事啊。”
“就是就是，老天爷也知道恭喜呢。”
就在这时候，绣球抛了下来。
林与同收回看向鸟的目光，察觉到身边之人一个飞起，他转身一瞧，只见顾贤弟扑进了争抢绣球的人流中。
…说好的家有美妻，不招蜂引蝶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美人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