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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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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次,多亏了你的十二络真火。”榻上人眼神游离,依旧一副淤火未消的神情。
初尘苦笑:“别这么说,都是,我自愿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轻,音调慢慢向下浸着淡淡的苦涩。
榻上人只是抿紧了唇角,再无回话,她知趣,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盒子,看看自己血红的指甲,犹豫了一下还是塞到了星池的手中:“那我先回去了,这颗太火丹记得吃。记住切不可离开灼炎床半步,你身体还是很虚弱。”
榻上人轻眨双眼算是作答,左眼的五色眸子举世无双。
见初尘掩门离去,星池长袖一扫,紧闭的大门又大开了。这里现在已经被岛主设下了迷目结界,除了自己和岛主谁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对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星池,伊岸她在哪儿。”
“应该回房了,岛主不用担心。”
“那就好。昨夜寒煞不受控制,我竟然差点杀了她……”
星池看榻上人垂目轻敛,眉宇间像墨色浸染,痛苦万分,不由轻叹口气。岛主一直害怕的就是这个吧,怕有一天面对寒煞自己会不受控制,变得像恶魔一样,残害无辜,甚至伤及身边之人,所以他才会那么初尘,也在意自己,有没有生出杀生的念想。
“她只是受了点风寒,岛主放心,一会儿我就去看看她。”
榻上人长眸轻敛,表示默应。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但是我只知道寒煞发作后……我飞到凊渊上空的时候,看到金光一闪,然后我就昏了。”
“金光?”
“嗯,从潭子上冒出来,像真气一样。这三千年来我从来没有在凊渊见过这幅景象,但是当我接触到那股真气后,感到全身都在寒冷,一直在昏睡做梦,梦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画面更加清晰,就连凊渊的潭水也无法将我温暖。”
“这就奇怪了。这凊渊三千年来从未寒凉一分,一直是你暖身洗浴之地。是不是你的妄念?”
“我也不清楚。”榻上人垂眸,面色煞白,“但她确实让人匪夷。记得她昨日刚来岛上的时候,竟然肉眼便看破了我的迷目结界。昨晚我设了新的结界,想不到她又给我破了。”这丫头的来历,确实着人费解。
星池听得若有所思,定定的看着满屋明亮不清的流萤。
榻上人青丝垂地,眼眸清澈至极,“这几天的星象如何?”
“这些天我用池眼观测,星象平常。只是这几日太阴赤红,许是今日八月十七中元节,玄枭魔尊要到了。”
“中元节……”榻上人喃喃着,不禁苦笑一下,“每年见玄枭的时候,我都是这副鬼样子。”
星池叹息不言,他打开初尘交给他的那个小盒子,盒内一颗金色的丹药,通身环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快服下吧。”
“拿走,我不吃。”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服用这灵物,以你目前的状况,估计你顶不过今晚的寒煞。”
榻上人面色阴冷:“我不需要她的东西,我可以自己顶住。”
“岛主,你不是个孩子了,该分得清身体重要还是意气用事重要。倘若万一你身体不敌,还想不想找到他……”
他突然词穷,拧眉看着这颗丹药,眉间凝重,神情微荡片刻,还是拿过吞咽下去。
服过药后,身体确实感到有力了许多。
他支撑着坐起来,看着窗外红如腥血的月亮苦笑,堂堂一个男人,苟且活着,竟然还要靠一个女人。
2.
墨蓝的苍穹飘荡起暗色的云,自南向北一层层的铺开去,如鱼鳞泛着莹莹的光泽,天已经蒙蒙亮,但天角仍然有颗星子还未隐去,一夜未眠的伊岸手托腮地看着,猜想那也许是他的眼睛。
还未回神,一阵指关节敲击檀木门的清脆声就把陷进幻想中的她拉回现实。
“谁呀!”伊岸揉揉惺忪地眼不情不愿地踱到门边,但打开门,瞬间魂就醒了大半。
“星池……岛主早……”
“早。”星池倒是答得干脆利落。
伊岸打量着他,今日的他穿一件银色麒麟纹行衣,青丝束起,面容清极,但见来者不善,或许他是为昨夜的那件事来的。也不知昨夜那人是何人物,如果她昨夜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或许今日她不会幸免。想到这,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
“外面冷,进来说吧……”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星池薄唇微动,答话依旧不拖泥带水。
伊岸沉吟一下,游离间启唇道:“昨夜的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她刚开口,顿觉后悔,这分明是打着灯笼拾粪——找屎(死)嘛!
她感觉到星池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神透过刺骨的寒凉落在她身上,因为门久不关,外面冷风混着雪花一直呼呼地往屋内游荡,加之天还未大亮,岛上本就寒冷,寒风吹得伊岸面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像心虚的发寒。
“你不准备对昨夜的事解释一下吗。”
原来他真的是为这个来的,天灵灵地灵灵惨了惨了……
“昨夜的事……”
“昨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叮嘱过你,为什么你去了。”冷津津的声音,语气凝似寒霜龟裂。
一句话难倒了伊岸。是啊,为什么啊?总不能说自己捉萤火虫碰到了结界,以为是出岛的结界,由于着急逃跑,却没想到进去竟是凊渊潭?这么说的话那小命还要不要啦?!
“昨夜……”伊岸感到星池越加质疑的目光,想不出理由的她真想找根面条上吊,她可怜兮兮的看着阁楼外繁茂的帝子兮,仿佛那就是她的归属。
“我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伊岸凝眉一狠,算了,豁出去了!
“因为……我拉肚子找不到茅厕了!”
“拉肚子?!找茅厕?”
看着星池那张一直无喜怒的脸上突然冒出古怪的表情,伊岸不觉觉得好笑,但事已至此,决不能露了陷,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了!
“是啊!哎哟……”上一秒还是云淡风轻,这一秒伊岸已经表情扭曲到夸张,“对……你想啊,我一个凡人,自然要吃喝拉撒睡。而你们都是神仙,早已经不食五谷,自然也不会……但是我拉肚子呀。我想着赌一把万一有茅厕呢,我就着急啊,东转转西转转,找着找着,不小心就转到了凊渊……这不,太严重了现在肚子还疼呢……哎哟……”
星池狐疑的神情,可一想到她本是凡人之躯,心下一沉,竟然是自己疏忽,竟然忘记带她认识茅厕在哪……
“现在怎么样了,我看看。”说着星池就要替她把脉,吓得伊岸赶忙往后撤了一大步。
“啊啊啊……不用啦,可能着凉了加上吃坏肚子了。”
“晚饭不合你胃口?”
“啊?啊!是是是……你想我一个江南人,刚开始吃岛上的菜嘛,一开始肯定不习惯,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伊岸滴溜溜地转着眼珠,鬼记得昨天晚上是谁和洛钦予俩人吃的那么开心!
星池看看伊岸痛苦的样子,刚才还狐疑的眼神突然变得温和起来:“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那儿有刚从南蜀国带来的乌灵药,对肠胃很好。”
眼看星池好像上钩了,心头一震窃喜,连忙说:“啊……不用啦不用啦……我皮糙肉厚的用不得这么珍贵的药。”末了想起来什么又补上一句,“就是拉肚子嘛,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伊岸观察着星池的表情,看那模样已经成功地骗取了他的信任,而之所以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目的是先给自己缓和一下的时间,既然发现了一个结界,那肯定就能发现第二个,星池之前也说过,岛四周全是结界,那趁着这几天休息,找到下一个计划逃跑!
一边暗自嘿嘿笑,一边还要装作痛苦的模样,伊岸突然自觉一身技艺,如今出了舍香阁还有点可惜。
“嗯……”星池沉吟一下,突然正色道,“你昨夜有没有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难道昨晚有什么是我不该看的?
伊岸暗暗思忖一下,开始漫天胡诌起来:“我昨夜……找茅厕发现自己到了凊渊后,记起你的话我就立马往回走,结果走了没几步,不知为何就被昨夜昏迷的那个人劫到水上,后来我们就掉到水里了。好在我水性好,我把他救上来后,你和初尘仙子就到了……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啊。唉……说起这个人吧!看他轮廓那么俊秀,可惜了昨晚夜色太浓都没看清楚他的模样……嗯,真是可惜啊,可惜可惜……”
末了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星池,祈求自己的话不要露出破绽。那条白龙的事情,包括昨夜那个少年诡异的左眼……这些事凝在嘴边,伊岸思揣了好久还是选择咽了下去。
现在身在别人的地盘,说的越少越好,说的太多,往往百害无益。
星池听罢,敛眉沉吟。
“水下没发生什么奇怪的?”
“啊……”伊岸顿了一下,水下?奇怪的?难道他说的是水里亲亲的事?不会吧……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呢。伊岸脸一红,还是假装听不懂得绕了过去,“没有啊,很正常。”
星池身子僵直,半晌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昨晚的事情,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
伊岸盯着星池的寒眸,木然的只剩木鸡式的点头。
“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一会儿,去百草阁选株灵草。有个伴,也好说说话。”星池走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伊岸看着他那副表情,大概猜到他的话外意是:你还是太无聊了!没事就知道瞎转悠,才闯下了这么多祸!
“好的好的,一定不负众望的好好休息!”
屁颠屁颠正要关门大吉,谁知一只手臂突然顺着门缝挡了下来。
“妈呀!”伊岸吓了一跳,竟是星池又折回来了。
“对了,沉暄殿那边有几个茅厕,下次……下次不要去凊渊了。”
“……好”
终于送走了星池,对着那隐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心的关上门后,伊岸一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哎呀!伊岸的小命啊,为了你我要担多少心理刺激啊!她戳戳自己的脑袋,一脸悲切的撇撇嘴。
星池还是让岛上弟子给伊岸送来了乌灵药,还有一改海边菜式,清一色送来了几道江南特色菜,只是送餐的再不是洛钦予。
伊岸把乌灵药随手摆到了桌上,狼吞虎咽食了早饭,她一刻也未敢耽搁,出了寒拾殿就前往百草阁。
3.
木门刚刚合上,目送视线里那个清丽的背影隐于白雪后,另一侧的木门也悄悄打开了。
一双玉竹般的手推开了门,一席白衣胜雪,拖着衣角步入房内。
他看到桌上摆放的乌灵药,还有下完的残棋,棋盘边,随意扔着一张没画完的乌龟王八图。他失笑牵起嘴角,还未勾全,胸口突然猛地一痛,他一个身软本能地扶住桌子,却没想到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药瓶,刚想伸手抓住,只见那黑色药瓶应声坠地,化为一滩粉末。
他不禁拧眉,看来,他单薄的身子还未痊愈,体力和反应力都跟不上。
他叹气,扶着桌子努力站定,随处一瞥,恍然看到了一件狐裘下正被压着的萤囊。
果真在这儿。
这个小丫头竟然把他的星元子当做了普通萤火虫捉了起来,估计这星元子被抓了又被她忘在这儿。怪不得他总觉得元气散了一分,幸好昨夜没有告诉星池,不然他肯定要来责怪这个丫头了。
他无奈,玉指一挥,被压在狐裘下的布袋便轻轻松开,困了半宿的萤火轻松从布袋内挣脱出来,重回自由的星元子绕着他旋转一番,然后便悠悠飞往了门外。
4.
早上的终古依旧寒风漫野,伊岸裹紧身上的狐裘一路蜿蜒下了云梯,踏着白雪几里,行了不远,便拱进一个山间的院子。
刚入门,一座高大又形态奇怪的八角阁楼就伫立在此,一个身穿粗布的杂役正拿着竹枝扫帚清扫地上的积雪,他的脚边,一条冒着热气的小溪淌过积雪从楼阁底下曲折而过。
第一次见被溪水穿过的房子,伊岸心里微惊。但想必,这就是百草阁了。果不其然,阁楼上方正中,一块沉黑的金丝楠木上气派的落着三个鎏金字:百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