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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相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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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喜欢,以后等太傅过来讲课,能看个够本,就怕他腻了倦了。
日头渐渐上来了,天气有变得些热,今年的夏天说不上是酷暑,但跟往年的夏天一样,同样让人难耐。
陆沂就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身上的汗就不停地往下流,感觉到后背上的随着脊柱慢慢滑下腰间,一点点的痒意让他回过了神,
他看到小侍读还乖巧地坐在太阳底下,白嫩的小脸上一点汗珠都没有,身前的衣衫却隐隐有水迹渗出。
这孩子……怎么跟自己那平日里尽装疯卖傻的三哥一样,热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陆沂走到他面前,小小的身影却刚好能为小叶覃投下一片阴凉:“走吧,我待会儿叫小妞子把冰鉴拿来,昨日父皇给每个府里赐了几十个西瓜,这天气不吃就坏了,放在冰鉴里倒也爽口,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
“冰西瓜,小妞子?”叶覃坐在那里没动,两只手放在双腿上腰板儿挺得直直的,乖巧地看着陆沂。
陆沂以掌作扇,给自家小侍读扇着风:“西瓜放到冰鉴里,一会儿便凉了。小妞子跟小妮子一样,是跟在我身边的另一个小太监”
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家伙热起来,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侍读迷离的眼神这才能聚起焦,盯着陆沂看了好半天,直勾勾的小眼神让陆沂没忍住,上手轻轻碰了碰小侍读的睫毛,学着宫外那些地痞流氓的样子:“都热傻了,要不要哥哥背你进去啊?”
叶覃把他推开,跟自己的身子保留了一大段距离:“不背,热。”
说完还不忘揪了揪陆沂的袖子:“进。”
陆沂听自家小侍读憋了半天,才从嘴里蹦跶出那么几个字,觉得这样的叶覃可爱的紧,想上手去揉一揉,却又害怕在外面逗留的久了,小家伙热傻了,便把小家伙拉近屋内,吩咐好了小太监,这才上手对着小侍读的脸捏来捏去。
“我这府里人少,因为我额娘怕丞相那边趁机在这里安插眼线,便把多余的人全遣去了。虽说现在的我还对他们不能构成威胁,但是还是一直防着比较好。”看着小妞子一个人忙来忙去,头上也是大汗淋漓,对叶覃解释道。
“留下的几个人都是信得过的,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便是,在这里不会让你受多大委屈的。”
叶覃明显还没从刚才的热浪中缓过劲儿来,这会儿像是刚睡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瞪,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才定在自家主子身上:“丞相?”
四小皇子让小妞子把冰鉴搬得离叶覃近点,在小妞子疑惑的眼光下做出了解释:“这就是小妮子说的新来的那个侍读,以后他也是你们的主子了,记得端着点伺候。”
小妞子地背弓着,有些好奇地抬眼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小侍读。
哟,这位小公子生的真像是那大官窑里面烧出来的烤瓷娃娃,就连眼珠子都像是拿黑曜石点缀过的,亮晶晶地闪着光。
小家伙浑然不知自己被偷看了,又挪了挪屁股,朝冰鉴凑近了一点,朝着陆沂嚷了一声,显得微微有些不耐烦:“丞相?”
哟,这小家伙本事还挺大,敢对当朝四皇子殿下拿这种语气说话。
难不成以为这样,就能让小殿下注意到他?
虽说这小人儿长得挺好看,可就是心思不太妙啊,这可真是个烂俗的技法。
小妞子撇撇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面前的冰鉴上。
没曾料到小四爷还真应了,拿了牙西瓜凑到小侍读嘴边:“嗯,你应该听说过,那个权可滔天的国丈。”
叶覃以前在将军府时,温碧就怕他不小心牵扯进这些朝堂政事中,每次谈及朝廷,都要避着他。
但就是这么好巧不巧的,以前叶覃父亲,也就是那个因为心疾早亡的叶泯之,之前跟温碧谈论丞相那个老油条时,被叶覃听着了两句。
谁都不会想到年幼的叶覃竟会因为觉得街口卖的油条好吃,所以将“老油条丞相”这几个字牢牢记住了。
他把嘴中的西瓜咽下,又凑到陆沂手边咬了一口,冰凉的西瓜汁顺着西瓜流到陆沂手上,又沿着他的手腕一路漫延下去:“我记得。”
说完又含着嘴里的西瓜,声音有些含糊:“他们都不肯给我说,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陆沂举着手上的西瓜,看着叶覃一口口吃完了,才慢条斯理地拿出绢子擦了擦手。
小家伙这会儿应该缓过来了,虽说语序还是有点不清,但好歹能多从嘴里蹦出那么几个字了。
“将军府跟那位丞相,起冲突了,所以……”陆沂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情的起因告诉了自家小侍读,毕竟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谙世事,还不如了解实情后来得痛快。
小侍读的眼睛重新聚齐了光,他把那双琉璃珠子一般大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因为冲突,所以我再也见不到?”
还不等陆沂回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老先生之前给我说过,以和为贵,什么冲突?”
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句却让旁边那人能理解得透透的,他把绢子扔给小妞子,然后给小侍读耐心解释道:“虽说以和为贵,但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为了自身的利益,‘和’这个字,就是个摆设。”
“温大将军前几日因为一个救过他命的老仆,将丞相府的二公子鞭毙,这件事很多人叫好,但是温大将军还是收到了皇上的处罚。”
叶覃有些不平,为自己姨父争理:“哪边是对的一目了然,我觉得皇上裁决的不对。”
“皇上也觉得自己裁决的不对。但是那毕竟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平日里不管多么可恶,他永远都是丞相的儿子,当朝的国舅爷。”
“裁决一出,京城中的百姓也为温大将军打抱不平,有些人是理智的,但也有人一听这消息就气昏了头,直接上门去把丞相府的生意全砸了。”
陆沂这时候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才开始变音,嗓子里面沙沙哑哑的声音像是拿了一块锉刀,从叶覃耳中伸进去,慢慢打磨着他的心。
小侍读见他止住了声音,有些不满:“然后?生意砸了还可以建,为何要灭将军府全府?”
像是讲故事一样,陆沂勾着小侍读的兴趣,看到自己的小侍读已经有点急了,这才继续说下去:“因为有一件事被都出来了,虽说丞相察觉的及时,但是还是被一小部分人知道了,后来也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讲这些暗中的争斗,小家伙心下十分好奇,陆沂的话就像是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诱哄着他去摸索了解。
他看陆沂又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那件被揪出来的,是什么事?”
什么事?就是那件太子其实是皇后下药后才得以生出来的事,那事额娘给自己讲了千遍百遍,自己早已能一字不差地背默出来。
但是看叶覃心思纯的什么都不懂,眼睛里的水雾都像是未经污染的甘露,终还是不忍污了小家伙的耳。
随便应付了过去:“宫中秘辛,我也不知道,知道的人都是会被杀头的。”
“杀头”这两个字把小叶覃吓得一哆嗦,立马噤了声,突然又想起来什么,问面前这位在他心里已经是无所不知之人的陆沂:“既是宫中秘辛,所知者甚少,又为何能传到民间?”
看来小家伙已经完全从暑气中逃脱,脑子一下灵醒了。
陆沂摆弄着叶覃纤尘不染的手,肉嘟嘟的质感让他没忍住又捏了两把,也学着小家伙的语气,回答道:“因是寻常人不可探查之事,故能知者必身居高位,掌间之权能救己,且温卿尝存间隙于丞相,其便疑,后经探查,果出于温卿之手。”
“此事既是宫中秘辛,便不能为外人所知,若知之,闲言变出,碎语不断。又牵及丞相,为相者,必不允。”
叶覃把饱受蹂躏的手从陆沂手中抽出,摇了摇头,语气及其肯定:“为将者,不存心胸狭隘之人,且姨父为人,吾心中自有定数,定不是那阴谋诡计多端之徒。”
“此事,必是有奸人暗害。”
小家伙第一次接触这些明里暗里的阴谋,接受能力倒挺强,陆沂想听小家伙继续分析下去,看看这小脑瓜里想的,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便做出一份认真之态:“怎讲?”
“寻常百姓茶余饭后,聚于一室,谈及所见所闻,闲时也会缀耕于垄上,夸说一日之内所知之事,若秘辛传出,恐半日之内便人尽皆知。”
“流言之疾,绝非丞相能勒住之势,而丞相不愿此事为外人所知,必单以己之力,或借亲信之臣之力,合而压之,但凭此,必不能止。”
“而短日之内,闲言皆无。吾判之,应是丞相为除将军府,出此计。”
果真,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半点出入也无。
陆沂嘴角收不住地朝上扬,小家伙还挺上道,被自己“随口”提了一下,便能推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叶覃,可是个经得起栽培的好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