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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异常安静的小院,侧面坍塌的围墙还没来得及修补,石磨上的豆子才磨了一半。

      她把阿乐送回家,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我晚些来见你和阿嬷,你陪着阿嬷,不要到处跑。”
      那小小的身影冲她挥着手,一再提醒她早点来接她。

      当时她怎么就没想过先进院去看一看。
      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沈臻婳双手紧紧握成拳。

      阿拓说当时他们就在阿嬷的屋里,就等着她亲手将阿乐送到他们的手上。

      说到底是她害了她们。

      “别过去。”
      公子寤生纵身挡在她面前,她已经不去想信号弹会不会让他起疑,他为何会赶在她之前达到阿嬷家。

      重要吗?
      不重要!

      沈臻婳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从他身边错过。

      镇静的沈臻婳让公子寤生莫名无措。

      他知道阿嬷对她的意义,就因为知道,才会觉得她此刻的反应甚为异常。

      不哭不闹。
      像个木人一般。
      公子寤生扭头,沉默的视线一直随着她。

      沈臻婳缓步走进院中,靠门的簸箕里放着一把剪刀还有一叠红纸,搁在最上面的鸳鸯图才剪了一半,被一只红花木钗压着。

      晾衣绳上挂着一套新人礼服,样式很旧,衣尾袖口都补了一截。

      阿乐的一只鞋落在屋外,让她带给阿嬷的果子洒了一地。

      “别进去!”
      见她欲往里屋走,公子寤生再次将她拦下,然而女人异常冷漠的眸光,却让公子寤生无意识的收回了手。

      屋中昏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袭来。

      沈臻婳沉着眼,心里却是出了奇的冷静。

      阿嬷被强行塞在储水的瓦缸里,半个脑袋露在外面,双眼睁着大大的,两条血泪触目惊心的挂在脸上。

      顺着她的视线,她看到了阿乐。
      尸体显然被处理过。
      她躺在地上,脸上全是黄土,下身盖了一件外袍,露出的手狰狞的张着,指甲盖里全是黑泥。

      沈臻婳蹲下身,想掀开她身上的外袍,跟着她进来的公子寤生从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阿臻!”
      她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他害怕。

      沈臻婳的手停在半空,她没有继续,任由公子寤生将她从地上拖起,抱了出去。

      “阿臻……”公子寤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她紧紧的抱进怀里:“如果想哭,你可以……”

      她突然笑了。

      “郎君,阿臻是个心硬之人。”
      沈臻婳将他推开,从腰袋里掏出火折子。

      “你想作甚?”
      公子寤生来不及阻止,女人已将火舌抛向了阿嬷家的屋顶。

      火舌遇风,“唰”的烧了起来。

      “你疯了!”

      入土为安,她竟然要烧了阿嬷和阿乐。
      公子寤生震惊。

      火势蔓延得飞快,眨眼间火光冲天,整个茅屋便成了一只火球。

      女人负手看着,冷眼看着,静等着一切化为灰烬。

      “走水啦!阿嬷、阿乐还在里面。”
      “快去打水灭火!”
      火势惊动了青山里,阿鲧也奉命赶了过来。

      四周人影紊乱。

      女人却一动不动,显得格格不入。

      公子寤生突然发现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砰”房屋坍塌,所有人终于放弃了灭火。

      天地间一片静默,只有火舌“吱吱”燃烧的声响。

      阿鲧站在大火前,挥着黑色的羽毛,开始哼跳起“引渡亡者”的送魂舞。

      沈臻婳未曾看他一眼。

      青烟自屋顶袅袅而起,所有一切即将化为灰烬之时,女人冲着火光俯身做了三拜:“万般红尘劫,尘归尘,土归土,善良归善良,罪恶归罪恶,阿嬷、阿乐走好。”她鞠了一把土洒向了天空。

      她一滴泪未流,甚为冷静,只是离开前向阿鲧望去的那一眼,让人久久不能平复。

      *** ***
      沈臻婳回到了她的小院。
      太阳还红丹丹的挂在天空,没有一点忧愁。

      进了小院后,公子寤生终于忍不住,将她抱进了怀里:“阿臻。”
      她直挺挺的站在他怀里,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
      “哭出来。”
      “……”
      她仰头看向他,脸上虽带着笑,程亮的双眼却失了往日的光彩。

      “我在树下藏了一瓶木桃酒,咱们把它喝了吧。”

      “阿臻。”
      她从他怀里挣脱,跑去海棠树下挖出了酒卣。

      女人抱着酒卣,吃力的走到院中的草席上,像往常一样招呼他道:“郎君,去拿两只陶碗来。”

      公子寤生怔了一下,下意识返身从灶房里拿了两只陶碗出来。

      “无菜下酒,便用花香佐酒吧。”
      沈臻婳拿起瓜杓捞了一酤酒,分别斟满了两只陶碗。

      在公子寤生落座之前,她已端起一只陶碗一饮而尽。

      “阿寤。”她擦了擦嘴,笑看着他问:“你这辈子最大的志向是什么?”

      公子寤生一边惊诧于她的笑脸,一边惊讶于她的问题,他看着她沉吟许久,低下头,两指轻夹陶碗,非常优雅的将碗里的酒汤一口喝尽。

      “守分寸之地;争不败之地。”
      他淡淡言道,神色间有了难以平复的厌恶。

      “阿臻呢?”

      “阿臻嘛!”她仰头望向头顶淡薄的霞光,有一刻晃神:“自是想嫁一个好郎君咯。”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公子寤生为她斟满了酒,她拿起便喝,比男人还要豪爽。

      公子寤生眼里精光泛泛,忍不住试探道:“阿臻若为男儿,定有大作为。”

      “郎君如何看得?”她故意坐得歪歪斜斜,用胳膊肘撑住自己身体,斯文全无。

      公子寤生没有回答,咄咄双目无声逼视着她:“阿臻不伤心?”

      “伤心?为甚伤心?”她口气天真:“离开尘世不好吗?”却是一口灌完了碗里的酒。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她执着陶碗在手里玩:“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

      “人生在世,苦比甜多,愁比乐频,不论贵如黄胄还是贱如乞者,皆不能逃脱爱恨贪痴,死生别离,到头来终是一片黄土,不如不许来生。”

      不许来生?!
      贵子与乞者相同?!

      纵是大周最先智的巫觋也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到底是谁?”
      公子寤生伸手夺下了她手里的陶碗。

      “郎君不知我是谁?我可是明日要与你成亲的阿臻呀?”她低头苦笑:“失了媒人压床童子的新人是不是不受上神祝福?”

      “阿臻!”公子寤生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得她视线与他相对:“阿臻心里有谁?”

      沈臻婳嘴唇动了动:“有君子。”

      “看着我时,你在想着谁?

      “叶落空山,妾自然念着花落衫里的阿寤喽。”

      花落衫里的阿寤?

      黑眼弯弯,眼里不经意流露的痛楚,一下击中了公子寤生。

      公子寤生沉沉一叹,终于放弃了探究,倾身为她斟满了酒:“喝吧,今日阿寤陪你不醉不归。”

      *** ***
      桃花源议事的泮水堂灯火通亮,男人们静坐于塌,沉默的时间有些过久。

      从震惊中转过神来的家宰祭仲再次向暗卫羊肩问道:“少主确定要如此做?”

      “少主有言,只是通知家宰,其他的还请家宰勿要插手。”

      *** ***
      天黑月圆,星子喷洒于夜空之上,一道或长或短的小调从寂静处传来,沈臻婳睁开了眼。

      乌黑深沉的双眼明亮而又通透,未见任何醉意,反之与她同饮的公子寤生则醉倒在她身边,醉得不醒人事。

      她起了身,兀自推门走出了小院。

      “少主,公子寤生的暗卫全部放倒,两个时辰内确保不会转醒。”
      “少主,已收罗到寿星宫巫祝的下落,除寿星宫宫主外,所有人全部被引至迷谷。”
      “少主,村巫阿鲧欲要逃离青山里,被属下们截住……”
      ……
      行步中,一个个黑影闪现又消失,最终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她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酒卣:春秋的一种酒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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