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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践约 ...

  •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许三多当然不傻,但有福确实不假。这个年过得普天同庆一派祥和,根本没有需要劳烦老A出马的任务,于是大家在欢欢喜喜中送走了热热闹闹的元宵佳节。
      过了正月十五袁朗便觉得不对劲,似乎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暗自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细细回想一遍,没发现哪里有亏心的地方,袁朗对自己说这段时间太累了,需要休息。但饱谁两天之后,那道视线仍然不离不弃的粘着。袁朗同志生气了,借口过年吃胖了要减肥,使劲儿蹂躏地里的南瓜以转移注意力。南瓜们一时叫苦不迭,却不知道烂人队长为什么发疯。直到有一天许三多再也忍不下去,鼓起勇气再闯队长办公室,袁朗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还有承诺没兑现。
      察觉到失误,袁朗不是没有愧疚,但这份愧疚存在不过须臾,转眼便被气愤代替了。不过气愤归气愤,承诺的事不能反悔。所以许三多欢天喜地的平安走出了自家队长办公室,拉着成才直奔师侦营而去。
      走的时候,袁朗热心地开车送他们到车站,又仔细叮嘱路上小心,到了师侦营别忘了向高城问好。许三多乐呵呵的一一答应。对于袁朗并不多见的诚恳,成才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虽然猜不到原因,直觉也没好事。许三多把用脑过度的称号转让给成才,成才也不跟他争,缩在座位上冥思苦想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心愿达成的许三多不知道无意中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可怜用脑过度的成才注意力完全被队长反常的举动占满了,偶尔想到什么跟想许三多说说,对方完全听不进去。就这样,两人一路上鸡同鸭讲的各自想着说着,总算到了师侦营大门口。

      接到许三多电话,马小帅早早就跑到门口等他们。日上三竿,两位回娘家的人终于出现在马小帅的视线中。
      “班长!成才!你们可来了!”
      马小帅在第一时间冲到许三多身边,摇胳膊捶肩膀的狠狠亲热了一番。虽然没见过几面,但被爱屋及乌的成才也没能逃出他的魔爪。
      抱成团儿的三人引来了哨兵的不满,碍于马小帅的肩章,哨兵只是大声咳嗽了两声,三个人这才有了军人的自觉。
      在来访登记上签下名字,许三多和成才跟着马小帅往里面走。有了刚才的经验,他们走得比较规矩。这天不是休息日,高城和甘小宁都跟战士们在一起训练,马小帅带他们直接到了训练场。
      按照高城的观点,步兵就是以人为本,甭管配备了多先进的装备,最后实施的都是人,所以士兵的身体素质一定要过硬,体能不达标什么都白瞎。
      战士们在训练场上热火朝天的奔跑着、跳跃着、翻滚着,高城在一旁叉着腰大声嚷嚷着每个人的优点和不足,带着一条丑陋的疤的脸上洋溢着快乐和满足。他笼罩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像一只昂首站立的猛虎,全身充满激情的力量和无上的骄傲。
      成才拦住了急不可耐的许三多和马小帅,带着怀念、伤感、羡慕、骄傲注视着等同于给他新生的老连长。
      “三多,看,那就是我们的连长。”
      成才打断了许三多的疑问,许三多也停下脚步以旁观者的姿态重温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幸福时光。
      尽管跟在高城身边的时间已经几乎与那两人一样长,但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光却是他无法体验的[注1]。马小帅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庆幸。
      三个人站在操场的一角,静静地注视着意气风发的高城和奔跑跳跃的士兵。渐渐的,那些满头大汗的人变成了他们自己,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干什么呢?”
      突然而至的大嗓门把他们拉回现实,高城的脸近距离出现在眼前。
      “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在这罚站呐?”高城摘下帽子摔打上面的尘土,“马小数,你这领位不到家啊。”
      “报告连长,是班长和成才要欣赏您的英姿。”马小帅大声报告。
      “哈?英姿?”高城用看外星人的眼光打量两个已不属于自己的兵,“行啊,到了老A就是不一样,越来越有格调了。”
      “没有,连长。”成才不好意思的笑笑,抿着嘴低下头。
      “连长,我们不是看你。不、不是,不是没看你,也不是……那个,我们是在看你,又不全是看你,我们……”许三多不知怎样表达,越着急越说不清楚。高城快晕了。
      “打住,打住。什么又看我又没看我的,你就说你看没看不就得了。”
      “看了。”许三多回答的斩钉截铁,“但是不全是看你。”
      “……”高城扶额,地狱又回来了。“行了,你爱看谁看谁,不用解释了。”
      “……”许三多露出小狗式委屈的表情,高城装作没看见。
      “我们看您在训练场上,就想起我们刚来的那时候了。”总算成才还能准确的表达清楚,高城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在那边怎么样?袁朗没欺负你吧?”高城带着他们边向食堂走边问。
      “袁队长挺好的。”
      知道高城口不对心,成才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高城用鼻子哼了一声。
      “真的,我们队长真的挺好。”以为高城不信成才,许三多急忙解释。
      高城沉默了一会,对马小帅说;“看到了没,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马小帅爆笑。成才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明知高城开玩笑,还是不免尴尬。许三多也听明白了,但他以为高城是实打实的吃味了,讷讷的解释道:“队长平时对我们挺照顾的,早晨还开车送我们到车站,嘱咐我们路上小心。他还让我们问您好……”
      “哼,算他有心。”高城嘴里不饶,脸上已经乐开了花。这许三多还是那么是实在,再逗他都不忍心了。
      “回去告诉你们队长,他要真有心,赶紧把欠我的饭补上。还酒量二两舍命呢。这都半年了,就是个草狐狸。”
      “草狐狸是啥?”许三多不明就里,成才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物种。
      “光放屁不炼丹。”
      甘小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忙完了班里的事追了上来,正好听见许三多问草狐狸。
      “小宁!”见到甘小宁,许三多顾不上草狐狸,马上转移了目标。
      “行啊,三多,越来越结实了。转个圈,让我好好瞅瞅。”
      许三多听话的原地转了两圈,甘小宁咂咂嘴,“还行吧。”
      “哈哈~~~”高城放声大笑,仿佛他的幸福时光又回来了。

      下午还有训练,他们在食堂简单吃了些就出来了。高城特批许三多和成才下午跟他们一起训练,两人高兴的击掌相庆。
      晚上,高城请客去了外面的小饭店。第二天休息,几人要了啤酒边喝边聊。
      许三多酒量浅酒品还差,几杯啤酒下肚便开始挨个抱着哭。哭着哭着就哭到史今和伍六一头上。成才不说话了,甘小宁不说话了,马小帅也不说话了。高城端着酒杯心里憋闷,想想挺热闹的聚会被许三多一哭,闹得全变了味,不由恨恨的踹了他两脚,“你还真是我地狱。”
      高城没使劲,许三多不疼,但由此想起了老连长,贴过去开始腻歪高城。高城被他抱着脖子蹭,火气早没了。
      “别哭了,你班长现在过得比咱好。爱情事业双丰收,爹都当上了。你得为他高兴。要跟咱这待着,还打光棍呢。”
      “六一跟着今儿干,我放心。他们错不了。你别哭了,六一最看不上你哭。大老爷们,别跟个哭包儿似的。”
      喝醉酒的人不可理喻,但即使醉酒许三多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包袱,于是他停止哭泣,并竭力作出一个兵该有的样子。高城帮他在椅子上坐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宿醉让许三多头痛欲裂,当他在太阳照屁股之后爬起来,发现成才仍然趴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原来昨晚在他光荣阵亡之后,剩下的人突然来了豪情壮志,几番推杯换盏,除了高城其他人全趴下了。高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帮醉鬼搬回来放好。幸亏今天是休息日,不然全得受处分。
      醉鬼们除了轻重不一的头痛,基本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倒是高城顶了一双熊猫眼,还要对他们嘘寒问暖。
      午饭吃的全是清淡的素菜,弄得经过的指导员以为食肉动物基因突变成了食草动物,停下来很是仔细的看了又看。高城瞪着熊猫眼邀请指导员坐下来共进午餐,马小帅和甘小宁无精打采的跟着附和。许三多和成才只认得军衔不认识人,举着筷子和碗裝泥塑。指导员见状,赶忙摇头,捧着餐盘坐到最远的角落。五个人不语,低下头继续吃。
      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就是有闹腾的本钱,稍事休息,又是好汉一条。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许三多和成才向高城辞行,高城也不多留,吩咐甘小宁开车送他们去车站。马小帅也想跟着,但刚好被经过的营长抓了壮丁,只好不情不愿的提前告别。

      傍晚,许三多和成才回到了A大队,前往袁朗办公室销假。袁朗笑眯眯地打量得偿所愿的家伙。
      “见到高副营长了?”
      许三多点头,成才说是。
      “见着以前的战友了?”
      许三多再点头,成才继续说是。
      “高兴吗?”
      “高兴。”
      看得出来,许三多是真高兴。一口雪白的牙齿自打进来就没停止反射光线。成才不说话。他已经从袁朗‘亲切’的笑脸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
      “高兴就好。你们高兴,我也就高兴了。”袁朗似乎自言自语,不待许三多说话,又说道,“高副营长挺好吧,你们替我向他问好了吗?”
      “问了,高副营长还让我们问候您。”
      “连长挺好,他让我们问你什么时候请他吃饭。”
      成才和许三多同时答道。眼瞅着许三多牌复读机要情景重现,成才急忙抢在他前头向袁朗解释。
      “高副营长说上次演习您说要请他吃大餐,现在还没兑现。”成才忍着擦冷汗的冲动,祈祷这个话题能就此打住。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你跟连长说酒量二两,跟他喝舍命。现在都过去半年了,还没补上,连长说你是草狐狸。”许三多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想都不想,张嘴就说,一下子把高城卖了个底儿掉。
      “草狐狸?”袁朗一愣,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草狐狸就是……”
      成才顾不上袁朗就在眼前,一把捂住许三多的嘴,制止他能把两人送进地狱的言论。
      “草狐狸就是什么啊?”袁朗狡黠的看着恨铁不成钢的成才和被他捂得满脸通红的许三多,不紧不慢的开口。
      “报告队长,草狐狸就是草原上的狐狸。高副营长在草原上训练,经常能看到狐狸……”
      “许三多说。”袁朗打断成才超没说服力的解释,指名点姓要许三多回答。
      “草狐狸是……”被成才这么一闹,许三多也意识到这个答案是不应该说给袁朗知道的,但对面的人显然不打算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是什么?快说。”袁朗似乎有些不耐烦,声音也严厉起来。
      许三多惴惴地看了眼成才,成才丢他一个‘等死吧’的眼神。咽了口唾沫,许三多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道:“光放屁不炼丹。”
      成才彻底跨了,他几乎想掐着许三多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这么老实?!哪怕说‘光说不练’也比这个好啊。可惜,他只能在心底默默流泪。
      袁朗不愧是经过大阵仗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他平静的转过身,平静的吩咐两个等待命运裁决的家伙:“行啦,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明天起恢复正常训练。不过为了弥补这两天拉下的进度,每天日常训练量增加百分之五十,时间暂定二十天。电子信息课业是我军信息化进程中的缺点和不足,并附上改进意见,参考资料可以找吴哲要。”
      袁朗的语气像在说今天的晚餐是西红柿炒鸡蛋一样波澜不惊,成才和许三多却要哭了。
      “哦,对了,昨晚有流星雨,你们没看见吧。今天天气不错,375视野开阔,晚上别忘了去看。特好看。”
      说完袁朗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许三多和成才默默无语的敬礼离开。
      这天晚上许三多和成才确实看到了流星,但也被事先被告知有可疑人员活动的375哨兵发现了。哨兵从袁朗那里证实了二人所说不假,就放他们离开了。但袁朗却以潜伏工作不到家,还需继续磨练为由,把两人从头到脚狠削了一遍,探亲事件这才告一段落。
      虽然袁朗‘公报私仇’的报复了许三多和被捎上的倒霉蛋成才,对他们带回来的信息却没忘。

      距离许三多和成才回‘娘家’探亲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高城一直在忙。忙训练,忙学习,忙测试,忙演习。不过他甘之如饴,因为那些他看不上的泥巴终于渐渐塑出了人形。曾被许三多勾起的忧啊愁啊,早被他扔到奥尔特星云,至于要袁朗还债的玩笑话,更不知飞到多少光年以外了。所以当他看到一串小星星的电话号码,疑惑的拿起话筒听到袁朗特别诚恳的道歉时,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高副营长,您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有意赖账,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自从听说您对我有意见,我是寝食难安呐。这不加班加点挤出来两天假,您看您有时间没?您要有空,我立刻开车过去。”
      “啊?你开车过来干什么?”高城被袁朗一通绕,还没从五里雾中出来呢。
      “请你吃大餐啊。”袁朗的声音特诚恳特正直,“您不说我是草狐狸,光放屁不炼丹吗。我得赶紧洗刷在您眼中的不良形象啊。”
      高城明白了,原来是有人泄了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哪个家伙。
      “得了,袁队长您就别寒碜我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又不是非吃你这顿饭不可。”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能出尔反尔。”
      “……既然这样,我也不推辞了。不过你真不用这么急,有空再说。”
      “高副营长,我是真的诚心诚意邀请你,正好有假,再等不知道又要等到哪年哪月了。”不同于刚才诚恳的有些虚伪的声音,这一次袁朗的声音很低,带些沙哑,听得出他不再是玩笑的语气。
      “好,恭敬不如从命。”
      “你哪天有时间?我过去。”
      “周末吧,不过我得先回家,你直接去那边吧。”
      “好,到时再联系。”
      “好,再见。”
      “再见。”

      到了约定的这天,袁朗早早出了门,一路飞驰,进了四环才放慢速度。他与高城约定的是晚饭,时间还早得很。
      北京袁朗来过很多次,但很少有像这样自由支配时间的机会,不过他没有心情观赏,开车直接到了王府井。
      王府井商场店铺林立,袁朗并没有具体目标,瞅准一家大商场,一头钻了进去。
      男人不善于逛商场,当兵的男人更不善于逛商场,幸好袁朗今天穿的是便装,否则一个满处乱窜的单身中校一定会引起人们的驻足围观。

      几经比较,袁朗选定了一家米奇专卖。店里人不多,店员看到有顾客光临,热情的迎上去,询问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并滔滔不绝的向袁朗介绍店内的商品。
      袁朗跟着店员转了整整一圈,面带笑容的点了书包、文具和一件小裙子。店员麻利的包好东西,躬身把袁朗送出门。
      抱着东西继续在商场里转,袁朗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只是看到觉得不错的便上前询问。
      接连转了几家商场,袁朗的手里已经提不下了。除了文具和衣服,肩膀上还背着一只大大的画夹。
      站在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大街上,袁朗像个刚抢到吐血甩卖的胜利者一样露出微笑。太阳已经滑下最高点向西边倾斜,这时袁朗才感到肠胃发出的饥饿信号。环视四周,除了商场就是商店,就在他以为要等到晚上一起解决时,一块KFC的招牌在不远处露了出来。
      即使过了饭点,KFC里依然人满为患。看看那些端着盘子找座位的人,再看看手中的大包小包,袁朗明智的点了外带。
      两个汉堡一杯可乐转眼被消灭干净,拍拍满足的胃,袁朗自言自语道:“有什么吃头,果然是小孩子。”
      虽然这样说着,但此时此刻任何熟悉袁朗的人都会惊讶于他眼中的温柔,那其中的幸福、宠溺、满足、骄傲几乎可以溺毙任何人。

      高城给袁朗指定的是西四环边的一处地方,袁朗到了之后发现这里是一片很大的居民区,底商被各式各样的店铺占满,其中不乏招牌醒目的饭店酒楼。
      袁朗放慢速度唯恐错过,突然电话响起,是高城问他到哪里了。
      “……我就在一个大广告牌子底下,苹果的……对,mp3。”高城挂上电话,一辆军车正好停在他面前。
      “高副营长轻装上阵啊。”放下车窗,袁朗调侃站在便道上空着双手的高城,“这么有信心?”
      高城以不变应万变,拉开车门直接坐在副驾上。
      “前边路口右转。”
      “藏这么隐蔽,想必是很有特色了。”
      袁朗以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哪家特色小店,没想到转过弯前面只有一座老式小区的大门。袁朗用询问的眼神瞥高城,高程解释道:“先把车放下,喝了酒不方便。”
      袁朗了然,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但觉得太私人,便没有开口。
      在高城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一幢居民楼下,停好车,袁朗等高城的进一步指示。
      “你车里那什么东西?大包小包的。”高城指着后座问。
      “哦,给晓媛买的。没时间陪她,只好买东西。”
      要是别人高城肯定得说什么买再多也没有陪在孩子身边重要,但袁朗的工作性质和他对晓媛的感情高城是有切身体会的,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拿楼上去吧,老社区,放车里不安全。”高城闷闷的说。
      袁朗随高城进到电梯,看他按下11层的按钮,半开玩笑的说:“刚才还以为你是找个免费停车的地方,没想到还真是这儿的业主啊。”
      “什么业主。”高城翻他一个白眼,“我哥以前买的,结婚以后不要了,五折卖我的。”
      “嗤——”袁朗失笑出声,“你哥跟你还要钱?”
      “亲兄弟明算帐,”高城脸上看不出表情,“分期付款,一个月还五十。”
      “……”袁朗难得沉默了。
      高城——不知贷款要还到猴年马月——的家很小,老户型,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厅很小,厨房很小,卫生间也很小,两个卧室也不大,总共也就四十多平的样子。厅里除了餐桌只有一台冰箱,厨房和卫生间基本站了人就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主卧被改成了起居室兼书房,次卧只有一只柜子和一张床,外加一张书桌。东西不多,枫木原色的家具显得干净整洁,唯一的缺点是少人气,冷冰冰的没温度。
      袁朗把屋子大致巡视一圈,冲高城撇撇嘴,“收拾得挺干净,就是冷清了些。”
      “我很少过来,平时放假也是回家。我妈偶尔过来收拾收拾,多半时间空着。”高城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袁朗跟着放好。“原来高副营长早有预谋,看来今天不舍命是不行了。”
      忍着踹袁朗一脚的冲动,高城到厨房烧水。
      “舍命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你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不过要在全军网上检讨。”
      “我是不守信用的人吗?”袁朗没骨头似的倚着厨房门框看高城忙乎,“我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决不食言。”
      “你是君子吗?”高城轻蔑的扫了一眼据说是中校的某人,某人无所谓的耸肩。

      高城要袁朗请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大餐——石头烤鱼,烤好之后再变化各种吃法。饭店不大,但人不少,竹屏风和竹帘隔开一张张桌子,颇有几分清新的意境。
      虽然高城口口声声要袁朗实践舍命的诺言,但真要让一个特种兵中队长把命舍在酒桌上,实施的难度还是相当大的。而且高城也自觉丢不起这人。所以当袁朗三杯酒下肚,舌头根发硬之后,高城任命的把酒瓶从桌子中间拉到自己面前。袁朗满嘴跑火车,想不到酒量上难得说了实话,酒量二两果然没骗人。
      鉴于袁朗的酒量,被众多人所期待的‘二斤VS舍命’在高城的自斟自酌中寂寞的落下帷幕。如果不是他们多少喝了一瓶白酒,饭店的服务员几乎以为这两个人就是为了果腹而吃饭来了。
      扶着脚下没根的袁朗,高城取笑他道:“你这酒量能活到今天也算奇迹了。真不知道部队里的聚餐你是怎么过来的。”
      “南瓜们没人敢灌我。”袁朗挥着手臂显得很自豪,“铁队他们知道我酒量,也不灌我。”
      “你又不是进部队就是中校。”
      “我当南瓜的时候喝完酒把他们都打怕了,后来就没人劝我喝酒了。”
      丝毫没注意到高城一副想跟自己化清界限的表情,袁朗眉飞色舞的描绘刚进老A时的糗事。这时的他哪里还有特种兵的样子,分明是一个喝高了的话痨。
      歪歪扭扭的挤进门,高城把袁朗扔在沙发上,转身去泡茶。当他端着杯子回来的时候,袁朗正站在书架前翻看一本《福尔摩斯全集》。
      “爱好挺广泛。”袁朗冲高城扬了扬手中的书,笑道。
      高城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家伙又A人了,继而愤怒。他把水杯重重的墩在茶几上,调高声音道:“袁中队长演技不错啊,不当演员可惜了。”
      听出他话中的怒气,袁朗放下书走回沙发坐下,“演技是不错,不过没A人,真的。”
      高程当然不信。
      “真喝多了,没骗你。刚才是真的,现在是装的。”袁朗两只手捧了茶杯靠在沙发上,神情似乎有些落寂。[注2]
      袁朗没再多解释,但高城已经明白了。袁朗捧着茶杯小口呷饮,在热气中像猫一样满足的眯起眼睛。高城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袁朗在CD架上翻到几张影碟,无一例外,都是恐怖片。他很费解,不论是上一次在高城房间看到的,还是许三多泄密时听来的,都没有他喜欢国外恐怖大片这一项。袁朗疑惑的向高城求解,得到的答案是这些都是他哥留下的,包括家具在内的绝大多数物品。袁朗笑道:“一个月才五十块钱,我怎么碰不上这样的好事。”
      高城回敬他,“你出一百一个月,我转租给你。”
      “你一个月五十,是买的还贷,我一个月一百,只能租,这也差太多了吧。”袁朗不满。
      “你要姓高,就卖给你。”
      高城斜眼打量袁朗,似乎是估算他有多大几率‘弃暗投明’,不想袁朗竟然撅撅嘴摆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惊讶之后不禁大笑出声。
      “你恶心不恶心,老皮老脸的还裝清纯,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袁朗也笑,“许你地头蛇强人所难,就不许我表现一下外来户的心声?”
      “还心声……行行行,我恶心不过你。”高城摆手表示认输。
      “你说你平时也挺能折腾的,上回碰着你咋整的,那么深沉,我差点以为你平时就那样呢。”
      借着高兴劲儿,高城随口说到,没想到袁朗听后却沉默了。高城不知哪里说错话,小心翼翼的问他:“怎么了?”
      “我和我妻子离婚了,就在上次见到你之前。晓媛跟她妈妈。带她来北京就是想好好玩最后一次。”
      袁朗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用力,仿佛用全身力气才能让那些字一一成型再吐出口。
      “……你……”
      “不用安慰我,都过去这么久了。”高城后悔提起这个话题,袁朗不在意反倒安慰他。“是我自找的,不怪晓媛妈妈。”
      “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哪有一个人全错,另一个全对的。”高城看不得他故作轻松的姿态,酸溜溜的说。
      “是没有全对也没有全错,但还是有主要责任次要责任。”
      “你当交通事故认定呐。”
      “呵呵,差不多。”
      “……”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似乎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兽,实则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起床号响起的时间,高城准时睁开眼睛,躺了两秒钟,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手碰到了旁边的东西,扭头看到了仍在熟睡中的袁朗。昨天的记忆突涌而来。看来袁朗确实不胜酒力,虽然表面上做出没事的样子,沾床就睡死过去了。高城想笑,死老A大概很少这么彻底放松了吧。
      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不想袁朗还是醒了。
      “早啊,高副营长。”
      “你醒了,再睡会吧,还早呢。”
      袁朗一面穿衣下床,一面回答“不睡了,醒了就睡不着了。”
      冰箱里空空如也,洗漱完毕,高城带着袁朗下楼吃饭。
      豆腐脑,茶鸡蛋,芝麻火烧,小咸菜。袁朗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人份。高城嚼着火烧口齿不清的问他,“你是不是昨天怕贵,没吃饱。留着肚子等今天吃我。”
      袁朗喝了两口豆腐脑把鸡蛋送下去才说:“哪能,不是昨天喝多了吗。高副营长,您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说完又咬了一大口火烧。
      “你不能好好说话吗?张嘴闭嘴高副营长,我没名字吗?”高城几乎羞于与这人同桌吃饭,简直一索马里难民。
      “那我叫你什么?小城吗?”袁朗埋头苦吃,头也不抬。
      有一瞬间,高城想顶回去,但转念一想,他笑了。“好,可以,不过为公平起见,我要叫你小朗。”
      袁朗握勺子的手抖了一下,里面的豆腐脑趁机溜回碗里,“算了,我还是叫你高城吧。”
      高城在心里比了一个V字。
      吃过早饭,高城要去给老妈办事,袁朗也准备归队,在楼下两人便分手了。

      注1:关于马小帅与‘年少轻狂,幸福时光’的交错
      私以为钢七连与老A的演习是高城乃至整个钢七连与‘年少轻狂,幸福时光’说再见的分水岭。不是说演习之后高城和钢七连的人再没有幸福,而是属于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一去不复返了。马小帅是在演习后七连即将改编时进来的,他感受到的高城和七连是经历了成长的阵痛之后日渐成熟的高城和七连,那些可以恣意欢笑与高歌的‘幸福时光’对于马小帅,只存在于高城和老七连人的讲述中。

      注2:关于袁朗醉与醒的问题
      可以理解为袁朗的职业要求他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他不喝酒,或甚少喝酒。即使喝酒也会适量,并在之后作出仍旧清醒的假象。一方面是为迷惑潜在的敌人,一方面是训练所致。虽然实际行动肯定较喝酒之前大打折扣,但从内心意识上仍要竭力保持清醒。高城正是理解到袁朗前后行动不一的原因,愈发感到悲哀,即使他本身也是军人。袁朗先醉后醒首先是因为信任高城,在他面前不需要强烈的自控。但多年的习惯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稍事放纵之后,袁朗仍然是特种兵中队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践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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