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昆仑之高有积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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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江泛月微一思忖，轻叹：“好麻烦啊——”
修仙者不得擅自插手凡间事，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更何况还是个皇子，难办，真是难办。江泛月扫到沈恪之苍白的脸色，很是无奈——难办是难办了点，可对方都欺负到自己徒弟身上了，不打回去，岂不是显得他很没用？
“江师叔！”一个不认识的弟子跑过来：“这头黑蛟要如何处置？”
江泛月往他所指方向看了一眼，那头黑蛟被他的罗网缚着仍不老实，足有三个水桶那么粗的蛇身在地上不停拍打，它越挣扎，罗网捆得越紧，刀枪不入的坚硬鳞片在薄如蝉丝的细网前露了窃，直将下面的皮肉都绽了开来。
“千年修行不易，一朝魔气附体，残害百姓三十七人，虽有罪，然罪不至死。”江泛月走过去，在黑蛟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弟子们都聚过来，瞪大眼睛，舍不得放过一个动作，只见那黑蛟被拍过的天灵处缓缓冒出一股浓稠似墨污臭难闻的东西，随着那团恶臭的东西离开，捆缚着黑蛟的罗网散成一片金粉，黑蛟浑浊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小妖见过真人。”黑蛟已经无法化形了，那团东西离开后，它的精气骤然间虚弱到几点，说几个字便要喘一喘：“小妖本在东海修炼，一时......鬼迷心窍，酿成大祸，真人，我......”
“本尊明白。”江泛月肃容，他本就长了一张出尘的脸，一旦严肃起来，一番高贵冷艳的气质拿出去也颇为唬人：“修行不易，你虽动了邪念，却也可算是受害者，若你安分配合，本尊别的不能保证，留你一命却是可以的。”
“小妖一定知无不言！”
“北笙，”江泛月却并不马上问它，北笙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心下不由感激——以江泛月的本领，只要用意念进入灵台便可知黑蛟身上发生的一切，他退而求其次，无非是要给弟子们创造机会磨练本领，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修仙界大部分师父，更甚于，江泛月还不是她的师父。
北笙道：“阁下本在东海修炼，为何会招惹到魔族？可知道侵扰你的魔族是谁？”
“实不相瞒，我在东海修行千年，只等渡劫化龙，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黑蛟眼中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真要说招惹何人，那便是朝廷的采珠船了。”
北笙下首的一名女弟子道：“师姐，采珠船和珍贵妃一定有关！”
立刻有弟子为江泛月解释，珍贵妃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四年前被地方巡抚，如今的礼部尚书献给皇帝，四年来圣宠不衰。珍贵妃生平最爱珍珠，连封号都以珍珠为名，尤其热爱光泽更为耀眼、个头更大的海水珍珠，为此，老皇帝不惜耗费巨资聘请采珠人出海。不仅如此，沿海地区每月都要上贡一定数量的珍珠，百姓为此误了农时，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且深海的危险难以估量，九死一生，一个不小心，整座船的人都会葬身海底，可为了免去高额赋税，人们仍抢破头的要去当采珠人，整整四年，不知有多少青壮年男子因此丧命。可以说，珍贵妃头上的每一颗珍珠都是沿海百姓们的血与泪，动人的光泽背后是累积成山的尸骨，越美丽，越罪恶。
“真人，小妖根本不知道什么珍贵妃，但我的辖地内确实有许多珠蚌，孕育的珍珠个个粒大饱满，色泽金黄，是为上品。”黑蛟道：“辖地内的东西都归辖主所有，即便我不给他人也是理所应当，可小妖没那么小气，倘有采珠人合我心意，我自然赠送，可不想那些采珠船一艘接着一艘，都来小妖的辖地大肆捕捞，短短一年，辖地珠蚌几乎绝产！”
北笙皱眉：“所以，珍贵妃的兄长乘坐的那批船是你沉的？”
黑蛟回想了一下，道：“那几天......采珠船非常多，刚开始都是小船，然后来了十余艘大船，我等他们全部进入辖地后，施法引起了一场海啸，把那些船都沉了。”
沈恪之道：“如此就说得通了，珍贵妃的兄长受采办官员邀请视察珍珠产地，在风平浪静时出海，却死于突发的海啸，你魔气附体就是她的报复。”他看向江泛月：“师父，如此看来，这珍贵妃与魔族关系不浅。”
江泛月不语，事实上，从那团污浊魔气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心思就已经不在这里。百年前的记忆纷然而至，这样粘稠纯正的魔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可在百年前那场混战中，他与魔军厮杀时曾无数次的看到这种东西，杀死一个，便从尸体里飞出附在另一个身上，无穷无尽。身边的战友一个个死在恶臭的泥沼中，嘶吼，哀鸣......
“师父！”沈恪之皱眉
回忆终于被打断，江泛月回过神来：“嗯？......嗯，即便不是魔族，以一己之私涂炭生灵，也与魔族无异了。此事乃帝王家事，修仙者本不该管，但既然和魔族挂钩，还犯到天衢门头上，我们便少不得要管一管了。”
北笙等弟子又问了黑蛟几个问题，才对江泛月道：“师叔，恐怕吴长老那边情况不太好，四皇子有问题。”
江泛月应了声好，把黑蛟收进自己的灵虚袋里：“吴深向来谨慎，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不过四皇子身份特殊，你们处理时要考虑好后果，当然情况危急时也不必勉强，小心为上。”他看了沈恪之一眼，道：“你们也知道掌门昨日闭关的事，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沈恪之不想他这么快就要走了，下意识地拉住江泛月的手：“师父......”
他开口后又是一怔，立刻放开了江泛月，北笙向江泛月行了一礼，带着其他师弟妹先御剑离开了，江泛月看着他匆匆放开的手，淡淡道：“恪之，你已经长大了，未来会有更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人等着你。师父不是你的唯一，只是你以前听到的、看到的都太少了，所以才会有一些错误的认知。”
江泛月背过身去：“这件事之后，你可以不用急着回去，到外面多走走，看得东西多了，你自然会明白。”
“我不明白！”
沈恪之从背后冲过来，两条铁一样的胳膊死死把江泛月锁在怀里，曾经才到他肩膀的少年已经整整比他高了一个头，单凭力气，他竟然挣不脱。
“我不要明白！师父，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沈恪之臂膀越收越紧，贴的这么近，江泛月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每一块肌肉的颤抖：“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忍，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收一个又一个徒弟，看着他们霸占着曾经只属于我的你，你知道我刚开始有多想掐死他们！可我都忍了！我怕你不高兴，我忍了这么久！凭什么，就因为我把我的心思说了出来，你就要赶我走！”
“为师没有赶你走，只是让你出去散散心。”
“散心？”沈恪之冷笑：“好啊，出去散心，那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师父同意吗？”
见江泛月不说话，沈恪之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师父，我真的爱你，不是徒弟对师父的敬爱，我想和你结为道侣，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是因为我不是女人，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徒弟？”
“因为我不爱你。”
沈恪之顿时僵住了，江泛月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他的怀抱，往外走了几步。
“我从没有误解你的感情，以前说的那些，不过是借口，是我怕说透彻了太伤害你，所以才想交给时间来解决，很显然，你刚才的举动告诉我，我错了。”
“我不爱你，和你是不是女人，是不是我徒弟没有关系。”
江泛月眼神清冷，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并不妩媚，可即使淡淡一瞥亦动人心弦。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沈恪之看过他拒绝各种各样的人，本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可到头来才发现，他原来与旁人并无两样。
“修士子嗣单薄，不需要靠阴阳结合来传宗接代，对我来说，是男是女都没有什么关系。”江泛月道：“至于第二点，如果你不是我徒弟，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至于师徒间的伦理道德，你就更不必担心，我从不在意那些东西，若我真的喜欢，天衢门也没人管得了我，可前提是——我真的喜欢。”江泛月长叹一口气：“所以说啊，恪之，为师是真的只把你当徒弟啊！”
沈恪之红了眼眶：“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是吗？”
“是。”江泛月道：“捡到涵清的时候，我本想让他拜到掌门门下，因为你，我改变了主意。我以为是因为你待在我身边的时间太久了，才会有这种错觉，多一个人或许能好一点，但是......”
“我辜负了你的心思，是吗？”沈恪之踉跄着退了几步：“你后悔没有早点赶我走，是吗，师父！”
“是为师的错，”江泛月静默了一会儿，道：“你是我第一个徒弟，那时我什么经验都没有，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让你误会了，对不起。”
“你永远都是我徒弟。”
最后这句话，沈恪之已经听不见了，江泛月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盘旋于天空的白龙，目光波动，微风吹过，已不见人影。
唯余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昆仑之高有积雪（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