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如歌》久方执

5、第 5 章

　　回到家的时候，杜新华睡的正香。

　　乔晋岩坐在阳台里，默默的点了支香烟，对着满天的繁星，一圈一圈吐着烟雾，脸上尽是疲惫。

　　一个男人的孤寂似乎只有在对某件事无能为力的时候才格外明显....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做噩梦，她不记得内容是什么，只知道醒来之后衣服都湿透了，然后脑海里隐隐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乔昱

　　她几乎是神志不清的走进浴室，开了冷水，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棉质的浴袍很快被打湿，她闭上眼睛，感受那刺骨的冰冷....脑海中零星的闪过那些似乎早已被时光掩埋的画面，她努力的把他们拼凑在一起，到头来，却还是有太多太多的不完整...

　　是被刻意抹掉的真相？

　　时间一寸一寸的溜走，恍惚间，她听到有人用力撞门的声音。

　　她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久违的晕眩感阵阵袭来，她扶着墙壁，刚走了几步。

　　咣当！乔晋岩一脚踹开了浴室的门，满眼怒气的冲了进来，像个疯子一样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玻璃的碎片飞溅，原本奢华的浴室变的一片狼藉！

　　“如歌，你快逼疯我了！”乔晋岩满目猩红的朝她吼，他喘着粗气看着她，猛的用力，毫不留情的把眼前虚弱无比的女人压在了身下...后背火辣辣的疼，她开始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如若是现实，为何他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她的空洞可怕，他的炙热绝望，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复杂情感顷刻而出！男人用力的捏着她的下巴，眼里流露的鄙夷愈发明显

　　“金钱？地位？权力？还是天上的星星！”

　　如若是梦境，为什么那疼痛愈发的逼真？

　　她咬的下唇泛了白，下意识的试图起身，可是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逼的她不得不一次一次的被他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一定是疯了。

　　她想。
　　灯光越显微弱，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暗淡，空气渐渐变得稀薄...如歌整个人像是浸在冰封的湖水里，冷的刺骨....然后她又一次给自己判了死刑

　　像是四年前的庭审上

　　她平静的看着法官，风轻云淡的说“周世佳是我杀的。”
　　全场哗然。
　　法锤未落，她便给自己判了死罪。

　　夜，似乎永无尽头......

　　“你说啊！乔昱当年能给你的，我一样给得起！”

　　她摇头，气若游丝的笑“我再不是当年那个纪如歌，你也不再是当年的乔晋岩，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个乔昱，还有数载的光阴。何况，那个男人，不过是故人而已，我早已放下，你又何必执着”

　　男人沉默片刻，低眉，勾唇冷冷的笑 “故人？我以为是仇人......”

　　他用力的拉起她，狠狠按向一侧的墙壁，他捧着她的脸，皱着眉直视着她空洞的双眼，吐出的话残忍而冰冷

　　“如果不是他见死不救，你父亲就不会自杀，不是吗？你跪下来求过他，不是吗？如歌”他缓而沉重的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丝蛊惑。

　　她的心跟着狠狠的一颤，涣散的目光终于重聚

　　沉如墨色的天际，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

　　狂风呼啸，暴雨将至。
　　上帝是否高高的伫立在王座之上，品着苦茶，用那淡泊的神色感受这人间惨剧...

　　“不要告诉我，这些你都忘了！”

　　她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慌乱无措尽数被收纳在他深邃如泥潭的瞳孔里..

　　那一刻，他似乎从她眼底那滴晶莹的泪珠里看到了她正在涓涓流血的心。

　　那痛苦太过鲜明，融入在他的骨血里，让他的心也跟着七零八落，堕入那无尽的深渊。

　　灵魂在过去与现实中辗转游荡，日月相辉，黑白交替，他一直寻寻觅觅，试图给自己一条出路。

　　可是，没有。

　　他想留住她。
　　不择手段的留住他。

　　哪怕此生过后，他们之间承载的是生生世世的怨恨...
　　他走不出他的世界，更无法走进她的世界。

　　没办法，他只能残忍的折断她的羽翼，她也只能陪着他堕落在魔鬼般阴 暗可怕的世界里
　　除了毁了她，他别无选择。

　　乔晋岩一直觉得，每个呼风唤雨的男人终归会遇到一个让他无能为力的女人，然后他开始学着改变自己的一切，纵容她的习惯，只因为她喜欢。

　　而对于他来说，如歌就是那个人。

　　不过是年少时期无意间闯进了他的世界，却让他静如止水的心荡起了层层涟漪，此后，一世不得安宁....

　　他们的故事并不美丽。

　　没有花香四溢，没有落英缤纷，没有皑皑白雪....

　　上帝似乎有意摒弃了一切美好的事物，用以凸显他们之间晦涩的相遇，无望的结局....

　　乔晋岩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晚上。

　　秋风萧瑟，雨声滂沱。
　　她失魂落魄的闯进包房，绝望的跪在那个他一直奉若神明的男人的脚下，没有情绪，没有表情，没有眼泪，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空洞和绝望。

　　黑暗中，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她。

　　她的脸如同倒尽了血色般苍白，凌乱的黑发如缎子般垂在身后，单薄的布料早已被雨水打湿，曼妙的曲线不加掩饰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她跪在那里，忍不住的浑身发抖。
　　狼狈的样子，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乔晋岩默默的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乔昱把人逼到这步田地，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触碰到那个男人的底线，他从不心慈手软。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是一类人，一边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别人的惊慌失措，一边悠然自得的过自己的生活，这种制衡从不曾打破，直到后来...

　　那个男人不发一语一把捞起她的腰随手甩在黑色的地毯上，他利落的脱了外套，沉重的身躯毫无怜惜的覆上她脆弱的骨骼。

　　那抹薄弱的白色，仓皇而无助的躺在那里，浑身都在颤抖....
　　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天使，坠入凡间尘世....
　　他沉着脸，动作粗鲁的解下领带扔在地上，他说“你想要我救你父亲？好啊，求我”
　　四周一片漆黑，她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出路。
　　强劲的肌肤纹理，看的她胆战心惊，她应该挣扎的，可是却不得不忍着心底的恐慌，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沉浮中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乔昱，那是我父亲，我求你，帮帮他，给他一条生路，他欠你的，我用一辈子还”
　　他终于笑了，近乎残酷的笑了。萎靡的灯光下，他用力的捏着她的下巴，冰冷的吻落在她苍白的唇角
　　“一辈子？别做梦了，他死定了。”
　　他故意把那个死字咬的紧紧的，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强调给自己听，他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漠的看着她空洞的眼，看着她晶莹的泪水终于如同开了闸的江水，喷薄而出...
　　他终于还是将她逼到了绝境。
　　那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敲在他的手臂上，那绝望到没有声音的哭泣仿佛酝酿了半生之久...
　　静谧的黑暗中，她忽然随手摸过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是他始料未及的...
　　寒光一闪而过，只需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就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看到她...
　　铺天盖地的恐慌犹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充斥着那个男人的眸子，捣碎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仇恨...
　　乔晋岩有些惋惜，那一刻，他莫名其妙的感觉心脏那里痛的没办法呼吸....
　　宿命的高歌，悲怆的让人忍不住落泪...这注定是一场屠杀，手握众生繁华的未必是最终的赢家，砧板之上的美人鱼未必一败涂地。
　　他仰头，把杯中鲜红似血的酒液，一饮而尽。
　　夜色如墨，月亮躲进厚厚的云层里，似乎有意在逃避这场势必以流血才能终止的战争...
　　后来呢？
　　包房里忽然乱作一团，隐藏在暗处的守卫训练有素的从四面八方涌入，无数杆冰冷的枪支纷纷指向地上女人的额头，只等着最终的命令。

　　粘稠的血液成串的敲在她的脸上，世界变成了一片血色的汪洋....

　　锋利的匕首贯穿他的掌心，男人无比平静的看着在他怀里几乎歇斯底里的女人，深深的吐了口气
　　“我认输”他颓然的开口，重复道“我认输“
　　砰的一声，乔晋岩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不是个自负的无所畏惧的男人吗，又为什么会怕？不是说过只有她死了他才能继续活着吗，可是为什么又在千钧一发之际不假思索的伸手挡在她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心痛，那个女人的眼里为什么没有一丝丝波澜？那天过后，乔晋岩无数次的在想，一切不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吗？为什么关键时刻剑走偏锋？不是他逼的她走投无路吗？怎么就变成这般光景？时间过去了很久，当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明白，让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最终妥协的，是深爱.... 渗入骨髓，融入生命的情感，即便神明也无法剥夺。他像是着魔了一般，无数次梦到那个晚上的一切，然后惊醒。他亲眼目睹她那一刻的悲伤与惶恐，无助和绝望，亲眼目睹她日益消瘦的样子，和逐渐冰冷的眸子。 然后，心，痛的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