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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商山贤能03 ...

  •   宫室里灯火昏暗,小姑娘张嫣很快便睡熟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迷晕了,不过从没接触过麻醉剂的古人,大概也分不出这其中差别。

      验证了林奈的“本事”,吕雉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是有些波涛起伏。这一点,林奈能够从她说话的语调上判断出来。

      “不愧是贤能之后啊。”吕雉感慨道。“当日子房【注:张良的字】之荐,功不可没。”

      现在,林奈可算是从曹参跳槽到吕后那里了。获得编外御医身份的她,明天就有机会谨遵懿旨去给刘盈“看病”了。

      幸运挣得了官方身份,林奈这一晚在未央宫里睡得香甜。可惜,天刚刚亮,她就被一群宫女给弄醒了。

      “太后爱子心切,想要您早些给陛下看诊呢。”领头的宫女面上恭敬,实则随时想要捂嘴窃笑。

      林奈心知自己形貌朴素,大约是被首都人当成乡下土包子了。没法子,想彻底模仿这个年代人的行为举止实在太难,更何况还要符合“贵人”标准。反正,吕后对她足够客气,好吃好喝有人关照,暂时冷不着也热不着,她就无视那些势利眼好了。

      不过,她仍旧很傲气的“哼”了声。“曹相可是嘱咐过,陛下如今难得早起……不如,我先去会会相国?”

      吕雉一开始也没怎么限制她的行动。而且,真闹得不愉快,大不了她还可以搬出去继续到曹参家里混。

      领头的宫女立即神色一凛,后头几个跟班也偷偷相互使眼色。于是众人纷纷好言相劝,服侍动作也稍微上心了些。

      林奈撇嘴。搞什么,她又不是来演打脸爽剧的。她的目的,从来只是找到拯救刘盈的方法而已。

      正如她希望的,在吕后的嘱咐下,刘盈终于接见了她。

      林奈那点医术水平啊……与其说是为他检查身体,倒不如说是察言观色。

      这位刚满二十岁的大汉天子,眉目清秀,嘴唇却显得血色不足,面容有些苍白,神情倦怠,有点像林奈见过的、那些常年熬夜打游戏的男生……

      好在他性子居然很温和,由着新进“御医”问询搭脉,不急不躁,比那些偶尔会发狂的颓废男强了不少。林奈暗暗评价。

      史上,吕雉强令刘盈娶张嫣,逼得帝后亲近,还一直不准刘盈纳妃。迄今能陪在刘盈身边的,不过是些地位低下的宫女罢了。

      而林奈眼前的惠帝,据吕后所言,起居注所记,他日常还算克制,跟后世那个死在女人身上的汉成帝不可同日而已。况且,近来,他身边美人多因孕停了侍寝……

      所以,理论上不是纵;;欲导致。

      林奈装模作样摸完刘盈的手腕,偷偷瞧了瞧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试图从那寡淡表情里寻找“死亡”的真相。

      难道真是抑郁症导致的自杀?林奈不由自主揣测起来。史书上说,刘盈只活到二十二岁。虽然西汉时期医术水平不咋地,但国家名义上的第一领导人、和平年代的成年男性这么脆弱,也有点难以置信呢。

      还是后来有什么疾病流行所致?然而,林奈完全想不出汉朝发生过什么知名瘟疫。

      莫非真要当“郁结致死”这种没定论的心病来治?这是教她化身心理医生、用嘴炮征服陛下?

      林奈在心里嘀咕着,恨不得把系统君揪出来好好问一遍。前一个世界,要说服的简格雷比无知少女大概只强一丁点。但在这里,刘盈业已处在权力漩涡中央如许年,未必有那么好糊弄。再说,除了他本人,周遭环境不能改变的话……

      唉,她一个差点肄业的历史系学生,真能说动那个或许对人生正绝望着的青年吗?

      林奈并没有把握,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自信是成功的源泉,上吧!她暗暗给自己打气。

      “陛下可是有心事?”她目光殷切,死死盯着刘盈,试图营造自己善解人意的表象。

      惠帝果然如传闻中好脾气,对着她的过于探究而略显冒犯的热烈注视,竟不以为意。“医官不是都知晓了?”

      啧,她果然是远道而来给做心理辅导的。林奈叹道:“曹相素来关心陛下,曾和我提过一些。‘风邪入体,郁积于胸,不得疏散’,这些当是符合的。只是我行医时日虽浅,所识所见,皆倾向于‘心病还需心药医’。”

      刘盈颇有耐心,细细打量着她,却不作声,只瞧她还作何种见解。

      “陛下觉得,曹相,比之萧相如何?”林奈知道这话有些突兀,但她,当前也只能想到这个突破口。

      刘盈不料她竟突然翻出这个陈年旧问题,怔了怔,道:“自然是不如的。”

      “曹相曾言,陛下较先帝,也是及不上的。”

      刘盈一叹:“他早有结论。”

      “不过,黄夏公后人如我辈,却另有一番看法。”

      “陛下尚年轻,眼下暂且不如,也是实情。然而将来之事,却是未必。”

      “先帝高祖如陛下这般年纪时,还嬉戏乡间,肆意而行。当初起兵,也并非志向高洁,图谋远大,不过是先秦苛政之下一番试探挣扎;未料一步一步,铸成大业,掌控了这天下黎民。”

      “而陛下自幼受封太子,所学甚广,论基础,则大大强于先帝了。”

      “开国固然难得,守业亦是艰辛。尤其陛下身为二世,以年轻之躯面对一帮老臣,谋略算计有所不及,也是寻常。若是悉心学习,假以时日,必见成效。”

      “先帝以其人格魅力,聚众成事,可谓丰功伟业。而陛下仁德,顺应自然,必能承上启下,引领盛世开端。”

      “如今四海方平,却仍危机暗伏。同姓王尾大不掉,周围还有匈奴虎视眈眈。我朝国力未盛,不宜再起战祸。唯有靠太后稳住旧臣,恢复民生,逐步收权、强军、制衡天下,才能不负先帝挣下的基业。”

      “亏得太后掌控全局,恰有利于陛下潜心向学,以慢慢弥补这之间差距。陛下宜保重身体,安心养息,再慢慢行这励精图治之计。”

      林奈滔滔不绝,刘盈忽然笑了。“这般冠冕堂皇的说辞,倒是不新鲜。自从这几年我多病,后宫之人都不敢再说朝堂琐事。而以曹相为首,往往也寻太后议事,不愿和我多说几分。诸位又担忧我心中不服,都用这话来安抚我……”

      嘲讽眼神算啥,林奈压根不气馁。这只是开胃菜,重头戏还在后面呢。她语气极尽坦荡:“安抚之心固然有,更重要的,其实,仍是盼陛下蛰伏过后,‘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双方缄默半响。

      刘盈唇角微颤,溢出一丝苦涩。“唉,我刘盈何德何能,能沾上几分楚庄王霸主之气!”

      林奈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朝刘盈道:“陛下仁德……可容我悄声议政、不究其罪?”

      刘盈盯着她看了看。狐疑片刻,他还是挥退左右。“‘医官’,请讲。”

      面对这个没太多架子、城府似乎不深的年轻皇帝,林奈生出几分底气来。她清了清嗓子,道:

      “想秦昭襄王一代雄主,尚受制于其母宣太后四十年。还亏得范睢点醒,才翻身做主,却是奠定后世秦王政一统六国之基础。陛下年方二十出头,正适合学那厚积薄发之道。”

      “况且,眼下太后临朝,执掌政务,乃高祖皇帝所谋划,正是最能保护陛下、稳固国事的选择。”

      “先帝去时,陛下年纪尚轻,恐难压住朝堂。微时旧臣们奉先帝为兄;太后既为‘嫂’,名义法理皆占据高点,恰能助陛下稳固局势。且太后曾与其兄弟随军,威望震慑行伍,亦是陛下的后盾。”

      “先帝屡屡倚重太后。早年韩信彭越之事,虽有些狠心,到底是为国之太平,不得不为。况且,为人君者,不可拘泥,当有取舍。同样,即便太后整治后宫、甚至诛杀王室,亦是为……当下政局之安宁。”

      林奈索性直白的说:“为当年戚夫人等争宠夺嫡事泄愤,定然有之。只不过,太后的考量,绝非仅仅一己私欲。”

      刘盈对上林奈诚挚的目光,忽而叹气。

      “曹相……大可放心,我并不曾因朝堂之事灰心丧气。政务上,母亲所为,其实无可挑剔,虽然朕不敢效仿……但也值得借鉴。只可惜,唉,家室不幸。”

      他的症结在那里?

      林奈思忖片刻,道:“想来,陛下重情,仍对于赵王等心怀感伤……”

      见刘盈微微点头,林奈续道:“还有,我偶然听闻,齐王也曾险遭不幸,此事可真?”

      年轻的皇帝咬咬牙,道:“确有其事……后来,兄长自愿割肥沃富土予以鲁元公主,才令太后喜逐颜开,不再追究他是否不敬于朕。”

      “既然齐王之事已了,陛下倒暂且不用牵挂。太后为人,恩怨分明,若是齐地安分,定不会再为此动干戈。”

      林奈觉得,自己快要成情感节目调解员了,为修复人家母子关系,一个劲给吕后说好话。

      考虑刘盈并非因为政治抱负不得实现才颓废,而是纠结于王家悲剧,那么如今之计,她也唯有打感情牌,试探一二了。

      “我朝以孝治天下”——林奈刚预备这样说,猛然发现有什么不对。这,好似是汉武帝“独尊儒术”才弄出的口号?当前统治者仍在推崇黄老之术……

      正是那以休养生息为主流的文景之治,才给了汉武帝建立武勋的本钱。不过,这里她的目标是拉刘盈一把,文景之治什么的,就让它消失在历史的拐点里吧。

      林奈清了清嗓子,道:“哲人有云:‘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前尘往事,既已不可改变,更应珍视眼前的‘家人’。”

      她只希望他不要那么悲观,燃起一点生活希望。

      “太后及鲁元公主,安排张后入宫……也是盼望陛下身边多有亲人陪伴呢。”林奈又试探道。

      说着,林奈就暗自唾弃自己“寡廉鲜耻”。大约是听闻古埃及王家兄妹父女的配对多了,她竟觉得娶外甥女也不算很突破底线……当然,日后生不生畸胎又另当别论。

      刘盈闻言,脸上却显得阴晴不定起来。“然为了一嫡亲名分,朕的孩子却又亡了生母……”

      林奈立即想起昨夜所听到吕后的言谈,深深觉得这个当妈的不愧是boss。

      她还能怎么说?“陛下长子,失了生母,陛下为之感怀,也是理所应当。不过皇后那儿,其实也需要陛下抚慰一二呢。”

      林奈心里给自己默哀——这样好像皮条客不是吧。

      “皇后……这谬误已铸成,竟是终生无望。”刘盈摇了摇头,哀声叹惋。“我看着她自幼长大,如今却……”

      由此可见,刘盈真是正直而善良的好孩子。只可惜,仁慈并非做皇帝的必要条件,某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毫无帮助。联想史上他一辈子都没碰过张嫣的事实,再被那悲戚的表情一刺激,林奈反是燃起股莫名的勇气来。

      “陛下这般,可是太过自我束缚了。现今太后意念顽固,难以更改。然而,总有陛下能做主的时候。至于皇后,陛下可有想过,来日若能自己做决定,便索性放其一生自由?”

      既然要拯救他,顺道也拉那个可怜的女孩子一把?林奈思绪飞扬。反正,汉室奇葩多,已婚已育的王娡还能嫁太子刘启最终封后,家奴兼歌女卫子夫也霸天下三十八载……把皇后认成义女,将来给她招个婿很稀罕么?虽然华夏史上从未有之,但汉代廉耻破表的事情多了去,也不差这一件。

      终于,林奈还是把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说了出来:“陛下既然注重人伦,怜惜张后;他日又何妨拨乱反正,将外甥认为女儿,赐封号封地,为‘公主’择一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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