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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天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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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将整个长安城染成银白色,皇城亦是。
永安宫坐落在皇城最偏僻的角落,而我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一个最容易被忽视的人。我坐在阶前,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雪花飞扬。这样大的雪,对于嫣皇姐她们来说,是一场美事。她们可以坐在亭台殿宇之内,品着热茶赏着雪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麻烦事。
“公主,宫里的炭,已经用完了。”采薇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走到我身边。她是这偌大皇宫里唯一与我贴心的人了。
永安宫内只有一位不受宠的公主,宫人们想着法子得了好去处,一个一个都离开了这里,只余下采薇一人。这么些年,我也已经习惯了,人少,也清净。
我在采薇的搀扶下起身,理了理衣裳,往内殿走去,“昨日我连夜绣了些香囊,过两日你就拿去托康公公出宫卖了罢。这场雪太大了,只怕雪后还有的受呢。”
“霜前冷,雪后寒。”采薇叹道,“奴婢也做了些绣活,卖了的钱想必也够咱们与尚宫局领些炭,熬过这个冬日了罢。”
我亦无言,用铁棍翻了翻炭笼中烧得正旺的木炭,心知这些是宫里最后的木炭了。宫里的人永远是拜高踩低的,对于我这样最不受宠的公主,自然不会送什么好的。想起自己先前还存了些银钱,就想着先去换些炭回来,熬过这场大雪。
“采薇,与我我去尚宫局一趟,去取些炭来。”我吩咐道。
采薇赶紧应下,给我灌了一个手炉递过来,“公主当心外面雪天路滑。”
我接过手炉,摩挲着手炉表面上的浣花锦织金料子,忆起这料子,还是十几年前母妃初承宠时父皇赏给她的。犹记得母妃临死前紧紧地抱着父皇曾经赏给她的一只玉镯,眷恋地看着门口,只可惜,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始终没能出现,母妃最终抱憾离去。
我叹了口气,对采薇道,“就那么些热水了,省着些用罢。”
“是。”采薇说着,为我披上了那件薄毛披风,“外面天冷,公主万要当心些,不要受寒。”
“我知道。”我颔首,随即抱紧手炉,将银钱放入袖中,迈开步子走出内殿。
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生怕滑倒。刚走入长街,就看到了一队仪仗迎面而来。几个轿夫小心地抬着红木步撵,步撵上坐着一位艳丽的宫装女子。
那女子神色倨傲,身着妃色百花织金如意裙,裹着厚重的玫瑰紫绣鸾鸟的大氅。如瀑青丝绾成华贵的孔雀髻,赤金玫瑰八宝瓒珠步摇簪在发髻上。
我打量了她一眼,便知她身份贵重。
“停。”看到了我,女子吩咐就吩咐轿夫停下。而轿夫也就止住了步子,静候她的差遣。女子有一双妩媚的凤眼,那双眼细细地打量着我,看得我倒不自在。
“你是何人?是个不受宠的采女罢。”女子倨傲地看着我,开口了。只不过还未等我开口,她身边的一个姑姑就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女子听完姑姑的话,嗤笑一声,“原来是丽公主啊。只不过,你这模样倒是与嫣公主相差太远,难怪本宫认不出来。不过,出身卑微倒也罢了,难道,无人教你行礼吗?”
诸如此类的话我已听了太多,无外乎是说我母妃低贱,我出身卑微。此刻,却也不会生气了。
她身旁的姑姑大声道,“还不见过昭仪娘娘。”
原来她就是父皇新封的江昭仪。近日她在宫里风头极盛,就连不喜出永安宫的我,都略有耳闻。
我福身行礼,“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未央。”我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听她说话就知道此时她一定是倨傲不屑的。
“丽公主好歹也是个公主啊,怎得在冬日里穿得如此单薄。这织花缎子早两年就不时兴了,这披风怎的也如此单薄啊,真是不像样。”
我仍旧不说话,就这样与她僵持着。这位新晋的昭仪娘娘也只是个会耍威风的人,内里还真的没有多少心机。
江昭仪见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冷哼了一声就吩咐轿夫接着走,还对着身边的姑姑说,“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公主罢了......”后面的话,我却也听不真切了。
“公主。”采薇扶住我,脸上尽是担忧。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无事,等着看罢,她也风光不了多久的。”
这样嚣张的人,真的是走到哪里便得罪到哪里。
好不容易走到尚宫局,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由采薇搀扶着越过门槛,走进屋内。尚宫局的林掌事出来相迎,行过礼后,推说陆尚宫不在。
“永安宫的炭火没有了,本公主也不见尚宫局的动静,所以,亲自来一趟。”我淡淡地道。
林掌事行了一礼,“丽公主恕罪,近日大雪,后宫各处的炭火棉被都要供给,实在是忙得很。不若公主回宫稍候些日子,再由尚宫局将炭火送去。”
永远是这样的推说之词,我也不与她多说。只拿出袖中的银钱袋子,塞给林掌事。
林掌事接过,脸上堆满了笑意,“公主放心,奴婢现在就命人将炭火给公主送去。”
我颔首,不欲与她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我母妃是被厌弃的低位妃嫔,父皇更是不愿见我。永安宫要用什么都少不了需要银子打点着。
不多时,就有两个内侍搬出来了两篓木炭。林掌事吩咐道,“你们将这些木炭给公主送回永安宫。”
“是。”两人行礼。
我微笑着对林掌事道了声有心,就转身朝尚宫局外走去。雪花扑面而来,落在我的脸颊上,感受到了阵阵凉意。可是心寒尤胜天寒,就算已经习之以常了,却仍旧时时感到心寒。
这么大的一个皇宫里,我卑微如蝼蚁,对一个女官都需要打点。我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雪花,仍旧飞扬,不会因为谁的失意而止,亦不会因为谁的得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