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鼓》独渡

1、若木

　　暮春时节，烟陵上的花开的很是喜庆，团团锦簇地占满了山头。
　　烟陵其实不是山，或者说不能叫做山，因为它只是个小山包，坐落于留光城外三里的荒地里，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来，烟陵像团碍事的坟头一样立在入城的官道上，愣是没人敢跟叶府——留光城的守镇——请求把这看着呆愣又妨事的山包给推平，或者移走，怎么样都好，就是别让它留在那里，挡了入城的大道，岂不是挡了大家的财路？
　　然而没有。没有人敢对烟陵的存在发出质疑，大家只有兢兢业业地绕着它，走向关内的第一重镇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哦，十几年前，还是有一个的，那二愣子灌多了黄汤，在烟陵上又跳又骂，骂他一病不起的老母，蠢钝如猪的小妹，骂留光城偏远，又骂烟陵占了他解决问题的地方——话没说完，一头从烟陵上栽下来，不动了。当时正是年节时分，留光城有男女共聚“走歌”的风俗，城里的青年未婚男女聚在烟陵附近燃起篝火以歌相和，以舞邀约，不少小情人都是在这时看对了眼回家成婚。二愣子也未婚，只是他人长得凶恶，一双三角眼看谁都是恨不得剥皮抽筋的狠劲儿，也就没姑娘愿意跟他来往。走歌时酒水食材都是叶府提供，不要钱的东西，几个人会不喜欢？挑着这个时分，二愣子愣是喝了两斤纯正的“关山月”，这“关山月”乃是从关外传来的酒酿，据说在关外是用来驱寒的——关外时常刮起茫茫的白毛妖风，气温低的一盆水泼出去还没落地就凝了冰，这酒要是不烈，怎么抵挡得住索命的风妖？——二愣子喝了两斤之后开始发疯，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想把他拉下来，都被他同手同脚地赶走，这么一闹，大家伙也就不再管他，由着他占山为王，看着烟陵像圣座，手舞足蹈地指天骂地。结果刚骂到烟陵，人就直挺挺地从烟陵上摔下来了。旁观的七手八脚扶起来，发现果然断了气。自此之后众人看烟陵的眼光便有如妖魔，外出也都避着走。
　　烟陵也是冤，它本来也就是一个不到三丈的小山包，人就是从上面滚下来也是滚不死的，奈何遇上撒酒疯的二愣子，愣是把好好一处小景变成了个大凶之地。
　　叶府驻扎留光城已有上百年时间了，修仙之人，几百年光阴转瞬即逝，又能自开天地，不少仙门修士都在修为长进后自己闭关到内天地修炼不问世事了，是以世家名门的子弟寿命虽长，执府者却一换再换，叶府至今已换了不下十位执府，如今掌权的，是个名叫叶年的小子。叶年如今也才七十岁，容貌保持地正是他二十多岁青春正好的时候，掌府手段狠辣又冷酷，叶家人都说他像极了他那位避世多年的老祖，名叫叶威的。叶年六十二岁上，他父亲进入地仙境界，便将祖传留青佩传给了他，当时叶家上下一片哗然，这留青佩本是一方能润泽草木，滋养万灵的宝物，代表的就是叶府的权柄。要知道叶年的父亲叶祝在一百五十岁上接过留青佩便已是了不得，他之前的先祖们，个个都在两百岁以上才分了府内权柄。是以叶年初掌叶家时，很是出了些事端，叶年也下了狠手，狠狠地清理了一些不安分的人之后，整个叶家才消停下来，又沿着时间的车轮滚滚前进了。
　　辰月十五的晚上，叶年正坐在院中凉亭里品茗。这天的月色朦朦胧胧，月盘圆润如珠，却叫人看不清晰。一圈模糊的重影在月盘周围淡淡流动，这种月色，在留光城传说里是妖物出世的征兆，叶年的心情很是烦躁。他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茶杯，外绘他家纹若木叶，古曰大荒之上有赤树，青叶赤花名若木。因此若木纹便被绘成了赤青混杂的纹理。茶杯上赤青交杂的叶纹排列整齐，一看便知耗时费工。这套茶杯是他父亲叶祝为他亲手绘制，他相伴多年，几乎是叶年这个名字的代表。本应呈现淡绿色的茶水在夜色中也是浮现着一股阴森之气，看得他连喝茶的欲望都没了。
　　叶年轻叹了口气，方把茶杯放下，一名身着若木裙的侍从便从旁侍奉，手里拿着一张一尺长的淡绿色木纹纸，叶年一眼看见，脸色便是一变。
　　女侍双臂平举，将案纸呈上，道：“一刻钟前烟陵出事，留光君过目。”
　　叶年左手还靠着茶杯，右手五指平摊往石桌上一放，案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石桌上，女侍立即起身退后两步，默不作声地将桌上茶盘收走，五指一合，茶盘便消失在空气里。
　　叶年还未来得及看案纸上面写了什么，先被她这紧张的动作逗笑了，左手点点她，道：“若棉啊，什么东西，把我身边敢下黄泉宰判官的侍从吓成这样？你莫不是又去了我父君闭关的雾连山被教训了？怎么？他又不让我喝茶了？你这样吃里扒外，本座可是要”话音未落，叶年的眼神已经飘到了案纸上，眼神一凝，剩下的话就哽在了嗓子里。
　　“烟陵异动，鬼波云谲，星盘自毁，妖族出世。”案纸上几乎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占据了整整一张纸，那些字好像也一瞬间钻进了叶年的脑子里，轰轰烈烈地撞开了他略显困倦的脑袋。
　　若棉侍立一旁不敢动作，心却绷的紧紧的，等候留光君的一个命令。
　　静默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叶年放在石桌上的右手猛地一合，案纸瞬间消失，纷纷扬扬的纸屑落了一地。
　　他转身出了院子，一边疾行一边喝问：“入世令燃了吗？”
　　若棉紧跟着他，也迅速回应：“入世令已燃，关城戒备，青鸟飞天。”
　　叶年沉默了一瞬，脚下不停，几个呼吸便到了叶府的正堂，只见平常只有每年祭祖才会大开的正堂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人，都是年纪不大，至今仍留在叶府处理事务的小辈。召集令是若棉发的，众人不明白为何而来，堂内满是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叶年的身影甫一出现，众人便如被封上嘴的鸭子，瞬间安静了。叶年的积威实在太大，他当年铁血手段清理府邸的故事还在留光城内广为流传，由不得他们不安静。
　　叶年闪到堂中一张靠椅上，右手轻轻搭在把手上，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敲着，同时转头看了若棉一眼。
　　若棉会意，上前一步，略一点头，道：“烟陵示警，星盘自毁，妖族出世，众长老是否有闻？”
　　众人都是一片大惊失色，相顾无言下，为首一人转向叶年，双手作揖道：“留光君恕罪，我等从未听闻此事，只是妖族已有上千年未曾现世，不知留光君从何处听来？”
　　叶年漠然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叶述长老，若是单凭叶家之前布置的那些走卒，怕是妖族都闯进了叶府，我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吧。这事，我是从暗桩嘴里知道的。怎么，你不信？”
　　叶述额头冷汗涔涔，这个执府哪里都好，就是委实说话不太客气，当众落人脸面，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从来不晓得给人留三分余地，只是手握留青佩，就是再不客气的话，他们也得受着。于是他小心翼翼道：“臣下不敢。只是事关重大，不知君上的意思，是否是要启用禁妖阵？”
　　叶年不答，只是将两只手缩了回去，不紧不慢地揉捏着。
　　他不说话，底下的人也不敢说话，像一群被拔了毛的鹌鹑。
　　又过了半柱香，叶年才抬头瞟了叶述和他身后的鹌鹑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妖族出世，所有城关进入戒备，生人勿进，这个令旨，众位有人不知道吗？”
　　叶述抹了一把冷汗，唯唯诺诺：“臣下等皆知此令。”
　　叶年嗤笑一声，站起来：“行了，知道就去做吧，若棉已经放飞了青鸟，点燃入世令了，剩下的事情，长老堂怎么也得动一动了吧？”
　　一群鹌鹑异口同声：“臣下明白。”
　　叶年于是挥了挥手，众人便都退去了。
　　若棉上前一步，道：“君上，是否需要传讯老君上？”
　　叶年道：“不必。”
　　若棉应了一声，退下了。叶年背负着手站在大堂里，盯着门外一株桑树出神。他总要露个面，有些人才好找到契机动作，妖族的事情，也得有个开始。
　　当夜，随着叶年的一声令下，留光城千年来没有关过的大门就被加了一道厚重的锁，外加十几张斥妖符和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禁妖阵。整座城在一夜之间变得冷清肃杀起来，城头的若木家纹旗猎猎作响，黑夜无声，静待日出。
　　禁妖阵本是上古时期大神通者传下来的阵法，这位大神通者以凡人之身成神，经历了那场旷绝千古的神妖大战之后，有感于妖族嗜血好杀的天性，为中庭的凡人和修仙者留下了一套千变万化的阵法，以期能阻挡妖魔横行。普通的禁妖阵拦个把小妖自然是不成问题，但拦妖尊级别的却也不够格。只有一个好处，是禁妖阵有个相辅相成的功用，十几个禁妖阵叠加着，威力便可以加倍地增长，是以叶府的禁妖阵布的一层近一层的紧实。好在叶府地处偏远，从当年接受守卫留光城的责任开始便由第一任留光君叶威牵头对禁妖阵做了改进。这改进也是简单，无非便是在阵眼留下神物压制，或者以大凶之物封死阵中生门。因此叶府这一头布阵，便把留青佩留在了主阵的阵眼以作压制。留青佩这上古神物自然是有不少人觊觎的，以前碍于叶年的铁血手腕和叶府的一群飞天遁地的修士不敢肖想，如今留青佩大喇喇地悬在城头，温润的绿光照拂着整个留光城，看着着实叫人心痒。叶年安排了不少人在旁守卫，众修士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以守、探、刺各组分头进行保护。
　　守组的一名修士紧了紧灌进凉风的领口，小声对身旁同僚道：“我就不信，真有那胆大包天的敢来打留青佩的主意？不是说留青佩认主，只认叶家人吗？旁人有那本事拿到，可有本事能用？”
　　旁边一位年长一些的修士瞪他一眼，略显沧桑的脸上划过一丝愠怒，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地道：“噤声！君上的主意也是你能揣测的！没得闪了自己舌头！”这两位本是叶年身边秘密训练的暗卫，年长一些的唤做若篆，是年轻的唤做若渺的青年的叔父，若篆大器晚成，本来是不够格入叶府受礼的，然而他心思沉稳又忠心不二，叶年便提了他做守组的二把手，管着守组外出的精细。这差事本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但若篆为人忠厚又不抢甚功劳，竟也做的有声有色，守组上下颇有一番尊敬。之后叶年又拨了他侄子若渺进守组，若篆便更是感激，只恨不得为叶年丢了老命去。此时若渺被他叔父训斥一番，连忙低下头不吭声了。好半天才嗫嚅着道：“叔父，你说君上是不是要引那些不安分的出来，这些年君上除了握着留青佩清洗了一些欺师灭祖之徒，其他的人他从来没动过，别的不说，叶述长老”
　　若篆一巴掌把他的话打回去了：“闭嘴！”顿了一顿，又道：“好好守着！”若渺手里淡绿色的光芒从垂地的长鞭上一闪而过，映的他整张脸瞬间活似吊丧鬼，低下头看着城头的留青佩不吭声了。若篆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也转头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与此同时，叶府里的叶年也在寝居里盘坐修炼，若棉与另一名唤做若林的女侍在门外为他护法，也是盘坐姿态，三人腰间都流转着淡淡的锦绿色光芒，交相辉映，氤氲流转在整个寝居四周。这若芒是叶家独有的修炼法门，若芒出时，凡是不请自来的皆为若芒所伤，且身上带了若木烙印，是以叶家人仗着这得天独厚的防卫，从来都是一起修炼，哪个的修为也不曾落下。
　　叶年今夜一直无法入定，他右手结印，左臂悬空置于胸前，左手拇指上一枚泛着泠泠冷光的扳指正好映入他瞳孔，使得他眼睛也似祖母绿石一般波光流转，一明一灭间叫人不寒而栗。叶年焦躁不安地想：“那些个老东西不会有胆子今夜便出手，那这不祥的预感是”他呼吸猛地一顿，咬牙切齿一般地道：“妖族！”
　　他筹备了两年，惊心做出一副懒散无修的样子来蒙蔽长老堂那帮眼高手低的废物，为了取信于人这两年修为硬是被他压制毫无长进，此时万事俱备，却被突如其来的妖族掺了一脚。若是妖族真出了什么事，他势必不能再韬光养晦，非得亲自出手不可。不然就凭长老堂那帮废物，留光城怕是一夜之间便被妖族屠尽了。只是他若出手，那些老家伙又会蛰伏回去，下一次冒头不知又要多久。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他借了妖族出世的东风把留青佩留给有心人做饵，自己等着当那只黄雀，只是不知妖族是会成他功业，还是败他功业。
　　叶年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十几年来都运筹帷幄把叶府牢牢抓在手里，这次放出去，还得提心吊胆地守着，不到老家伙们冒头的一刻，他就一刻不能放松下来，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咬牙切齿地想：“哪个坏了老子的事，老子把他剥皮抽筋一锅汤炖了喂阿黄！”阿黄是叶府外一只流浪狗，也不知多大年纪了，性子倒是温顺，叶府的人经常给他丢些吃的，叶年偶尔出门还给他扔点伤药，看着身上那些冻疮划痕的，实在是不好看。阿黄这名字也是他顺嘴叫了一声，便算是起了个大名了。
　　子夜时分，整座叶府仍然在月色中沉默着，等待着石破天惊的一瞬。

　　第二日，叶年清晨睁眼，脸色十分不好看，沉沉的压着气。若棉敲门进屋为他准备药浴，一眼瞥见他表情，迟疑了一下，道：“君上，需要木楠根吗？您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
　　叶年挥挥手：“不必。”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各色用具，又补充道：“叫参儿过来。”
　　若棉闻声一僵，又默不作声地安排好洗浴，方低头称是退了出去。
　　叶年轻叹一声，他自然知道若棉若林都对关外带回来的参儿有种种嫌隙之处，尽管因着他的安排不曾亏待她，到底是非我族类，对她有疑虑也属正常。只是他眼下不得不用她，昨晚一夜安宁，那些老家伙如此沉得住气，他不能不激化一下，毕竟留青佩在外头的时间，可不能太久。
　　如此思量半晌，叶年起身褪了中衣迈进浴盆里，头轻靠在盆边上，略略地放松一下自己。
　　“笃”、“笃”、“笃”、
　　来人轻轻敲了三声，温声道：“参儿拜见君上。”声音又低又沉，尾调却是向上的，像一把小钩子若即若离地勾人心。
　　叶年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停滞了一下，方才漠然道：“候着。”
　　随即他起身穿衣。浴盆中的水隐隐呈现淡绿，雪白的中衣却未染异色。
　　叶年打开门，目不斜视地出了院子，向着他议事的偏院去了。若棉和参儿候在门外，兵分两头，一个叫人收拾他屋子，一个紧跟着叶年风似的飘走了。
　　叶年向来不是个暴躁的人，甚至大多数时候他是温柔的，妥帖的，铁血手段遮不住他眼里伤春悲秋之情，再加上容貌昳丽，身长腰细，一眼看上去就像一匹华美的锦缎，但这锦缎又微微泛着冷冽的光，叫人又想接近，又怕接近。此时他坐在偏院中一席卧榻上，低头看了看腰间，那里原来是挂着留青佩的，以至于现在感觉空落落的没个实在，开口道：“你哥哥，你可知去哪里了？”
　　参儿闻声半跪下来，言简意赅：“不知。”
　　“去找。”叶年微仰了一下头，声音大了些：“叫他带那人来见我。”
　　参儿道：“那人，是君上说的刚铁手吗？”
　　叶年勾了勾嘴角，俯身看着她：“秘密武器什么的，说出来，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言，参儿抿了抿唇，再次把头低下来，声音又无波无澜了：“是。”
　　她认识叶年已经十二年，跟着他也有四年了，叶年一直是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十年光阴都没有让他产生一点变化。只是这次，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参儿默默退下了，她和她的孪生兄弟之间自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方式，比叶府的青鸟要快得多，这种仿佛要出大事的感觉，还是尽早把他找回来是正经。
　　叶年身子斜了一下，就躺在了卧榻上，看着院子里繁花似锦，心里盘算着他接下来的动作，那些老家伙的动作，哪些人该杀，哪些人要留着，还有的要流放，还有妖族。
　　他很是不耐地皱了一下眉，妖族，上千年没人见过他们了。据说上次神妖大战之后妖族便鬼居昆仑不世出了，这次毫无征兆地出现，要么就是神妖冲突又殃及了人间，要么就是人间有人与他们私下联系。
　　叶年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前一种，那没什么好说的，修仙之人自然与神族结盟，共同抵御妖族，反正妖族本来也是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但是若是后一种人间在神妖两族交战中本就处于弱势，如果有人敢将人界拉下浑水神族眼高于顶，妖族蛮不讲理，人界，怕是要被包了粽子了！
　　叶年猛地坐起来，右手翻出一片嫩绿的叶子，轻轻一捻，叶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是叶笛吹出的第一个哨音。若棉应声而入：“君上！”
　　叶年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他不知道有没有他的心腹敢做这件事，叶府太大了，西北十六郡的所有郡守全都是叶家嫡系，难保有一心要扳倒长老堂的属下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尤其是海清郡守叶磐。这个名字一出现，叶年整个人都像是空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把自己的思想拉回来，沉沉地吩咐若棉：“你去查，昨天的警令，就是商烈传来的那张，妖族出世的时辰，和商烈发出警令的时辰。”他眯了眯眼睛，仿佛看到如果他猜想成真，人界即将迎来的大劫难，补充道：“排查十六郡郡守中是否有人接触过妖族，他们的亲眷，从属，一个都不要漏。”
　　若棉震惊地抬头：“君上，这”
　　叶年手掌一竖，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还有，封锁烟陵，动用禁妖阵，一个活物，都别放出来。”
　　若棉睁大眼，留光君有什么事情很严肃地吩咐她去做时，总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这是他接手叶府之后风声鹤唳里形成的习惯，可是今天，有点太严肃了。她想不明白为何要调查那张再明白不过的若木警令，还有十六郡郡守，若是他们知道留光君怀疑他们是否与妖族有染，这相当于是直接怀疑了他们的忠诚，留光君好不容易得到的支持立刻就会摇摇欲坠，还有烟陵确实有传说认为烟陵是连接妖界昆仑山的通道，但那已经是几千年的事情了，人间和妖界向来是泾渭分明，除了神妖大战给了神族不少助力，两族在几万年，几十万年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产生过种族的矛盾！她的呼吸都快停了，这些年留光君走的不容易，如今他这三个命令，几乎等同于在他还没建好的房子地基上狠狠挖了一铲子，这个房子，还能稳固吗？如果这个房子不够稳
　　若棉还在短短几瞬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叶年的眼神已经飞了过来，皱着眉，从鼻子里挤出一句：“嗯？”
　　若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恢复正常，端端正正地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若棉转身飞一样地走了，叶年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深，纳容万千世界，他明白若棉顾虑的是什么，只是他不能不如此，倘若真有人如此大胆，人界出了什么事，叶家便是首屈一指的罪人，或者说替罪羊。
　　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一切罪责，一身担着就是，反正叶家，也不是只他一人，没了他，自然会有其他人来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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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