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山令》季城也

2、深山-1

　　远处横卧一山，重峦叠嶂似墨染，倒是像幅山清水秀的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面前的一道悬崖。
　　魏子戚跟着魏傅勒了马，翻身而下。他有些好奇地想往下看，不料被魏傅一把拉住。
　　“站着别动。”魏傅的声音由于长期奔波在本就低沉的基础上又哑了几分，传到悬崖之下又折返而上。
　　魏子戚对这位老王爷素来有几分敬畏，当下便一动不动地站了笔直，只留两份余光瞥着。
　　只见魏傅屈了膝，竟是跪下了。而后他双手交叠，向上一抬，又慢慢放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一下当真厚重，发出一声被土地稀释过的闷响。再抬头，脑门儿上沾了不少尘粒，说不出的滑稽，魏子戚却笑不出来。
　　老王爷是个什么人他清楚得很，没见他对几个人这么恭敬过，魏子戚神色暗了暗，寻思着兴许是个什么仪式。
　　三叩之后，魏子戚突然眼前一黑。似乎是被人强行往下拽了拽，迅速下落的感觉可不好受。
　　魏子戚几乎要吐出酸水。就在他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再一次踩在了平坦踏实的土地上。这让他大大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光亮重新闯入他的眼里。
　　顾辞山就是这么出现的，在他刚刚恢复清明的时候，那个少年穿着土色的衣服，带着一点点羸弱的姿态，头戴一笠，朦朦胧胧地站在魏子戚面前。手里还拿着个铲子，大概是在做农活，袖口卷起，露出过分白皙的手臂。那人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魏子戚，而后转向一旁的魏傅，略收下巴，轻声说道：“老王爷。”
　　对方只是微微颔首，魏傅却是深深弯了腰做了一个揖。魏子戚不知其人，只得跟着作揖。
　　那人看了一眼他们，又继续俯身去捣拾地上的花花草草。魏子戚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最远的地方是山，由于实在太远，山影都有些模糊了，往前是田地，大部分是农作物，而靠近他脚下的这一片土地却都是各色鲜花。太过于美丽，却也太过于清净。
　　“顾启在未铭轩。”顾辞山拔下一棵杂草，淡淡说道。魏傅赶忙道谢：“多谢公子提醒。”然后拉着魏子戚恭恭敬敬地走了。
　　魏子戚任由魏傅带路，半路又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人？这又是哪？”魏傅深深叹口气：“得罪不起的人。与世隔绝的地方。”
　　等于没说。
　　魏子戚还想再说什么，未铭轩却到了。此时魏子戚才是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做精致典雅的房舍，不料只是一幢摇摇欲坠的茅房。
　　“魏子戚。”里头走出来一人，中年模样，玄色长衫，敲着折扇，神色戏谑，“前朝太子，恩？”
　　魏子戚不卑不亢应了一声：“是。”
　　“顾启。”面对此人，魏傅放松了些许，“这孩子——”
　　顾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扇子敲了敲魏子戚的脑袋：“领回去吧，不收。”
　　魏傅脸色沉了沉，压着嗓子道：“眼下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如此这般，想的是什么？！”
　　顾启摇了摇头，脸上笑意不变：“根骨不错，却一看就知道是个麻烦精，我清净惯了，惹不起麻烦。”
　　魏子戚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他虽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人此番话当中的拒绝表明得明明白白。他此时虽不济，却也有气闷，当下即道：“我们走罢。”说完当着扭头欲离。
　　转身的时候，他的后颈暴露在顾启面前，顾启神色一凝，拉住了魏子戚。
　　魏子戚莫名其妙，顾启却死死盯着他后颈上那一个小小的印记。“这是什么？”
　　魏子戚警惕地捂住后颈，垂眸道：“胎记罢了。”
　　顾启的双眉一挑，呢喃一句：“天生的……”而后迅速变了脸，又变回原先那个轻佻的样子，然后热情地揽住魏子戚的肩，笑眯眯地道，“魏子戚是吧，今后呢，你就拜在我门下了啊，我呢，是顾启，先前那个小子你应该见过了吧，那个是顾辞山，他呢……是你师兄……”
　　后面说了什么，魏子戚没注意，他在心里把“顾辞山”这三个字又念了一遍，然后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叫顾辞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