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不尽的花》汪子希

12、第 12 章

　　来的人是爷爷、姑姑、姑父。卿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就连过年都是几年回去一次。姑姑张罗着一行人坐进去说。
　　刘璃和上官看到是卿罗的亲戚来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来卿罗是有人照顾了，二人礼貌地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小罗，跟着我们过。在读高中了吧？早日走出来，学习重要。”姑姑说。姑父面露难色，对着姑姑挤眉弄眼。
　　“我们得先说好，卿罗跟着我们，欠款我们真的没有多余的钱了。”姑父正色道。
　　“没指望你们，当着孩子的面少说两句！”爷爷瞪了一眼姑父。
　　“又不是小孩子了，都是高中生了，高几了？”姑姑问道，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柚子一粒一粒地扒着吃。
　　从他们进门卿罗就觉得怪怪的，满是违和感。现在看着姑姑吃东西，才发现面对父亲的去世他们没有半点难过，更多的是厌烦。她眼前浮现起，几年前，爸爸过年给爷爷红包，爷爷直接把钱取出来撒在爸爸脸上，姑姑去捡起来，又被爷爷用扫帚边骂边打，扫地出门的情景；年夜饭时，爸爸并不跟他们同一个桌子吃饭，家里人也对她忽冷忽热，她常常不明白为何爸爸还要带她回老家过年。
　　“欠了多少？”她站起来，眸子空洞无光。
　　“没多少了，就三千多万。”姑姑说。
　　她先是一怔，三千万不是三千块啊，接着说道：“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爷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高三了。”
　　“你爸留了遗书，欠了一屁股债，然后不管你，就跳楼了。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虽然我早就猜到没有什么好结局。”姑姑边吃柚子边说。
　　“你……”卿罗指着姑姑，气得直颤抖，心里堵着一口气，这是亲妹妹说的话吗？
　　“你们俩走吧，你哥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们。走吧走吧。”爷爷挥挥手。
　　“爸……我们也是想帮忙解决问题。”姑姑嗓音提高了八度，却被姑父拽着就往门口拉。
　　“走吧走吧，我们就不添乱了。”姑父说着，都要开门了。
　　“不走，小罗多可怜啊。”姑姑说。
　　“啪！”一声巨响，爷爷摔了个茶杯在地上。“少演戏了！你们这些不肖子孙，老子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们两个不是东西的玩意！丧尽天良啊！”爷爷仰天长啸，隔壁传来几声狗吠。
　　“孙女，不是爷爷不帮你，我也只有这么多，这张卡你拿着。”爷爷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些，都是你爸造的孽，你作为子孙来偿还。你爸爸跟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但是毕竟曾经是我儿子，我带他来这个世界上，也——送他走——”
　　爷爷的声音穿过夜幕刺进她血脉，血管里跳动的韵律都为之震颤。
　　“爷爷……”卿罗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稳。
　　“卿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不想见到你。送走你爸，你就让爷爷安度晚年吧。”爷爷说着，摔门而出。
　　“姑姑，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爸爸，他，他做错了什么？你们凭什么？”卿罗已泣不成声，眼泪没流几滴眼睛已干涩得欲夺眶而出。
　　“凭什么！哼！你只需要知道，这样死都便宜他了！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他！就是留你一个人替他还债也只有他做的出来！替他收尸是最大的退让了！”姑姑每一句话都如重击击打在她的心脏上。
　　姑姑一行人离开了，她拿起爷爷留下的卡，沉甸甸的，最后的亲情。可是三千万究竟该还给谁，怎么还？老爸到底发生什么才会自杀？一切都是未知数。未知的未来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幕包裹着她，吞没着她。
　　老爸的朋友不在少数，经常还有人到家里拜访。而老爸一出事，却是门可罗雀，没人问津。连老爸的铁哥们陈叔叔也不见了踪影。想到陈叔叔，那包裹着她的巨大黑幕，撕开了一道口子。她在家里疯狂地找着陈叔叔的联系方式。
　　在沙发边的电话本里，她发现了陈志明的电话，犹豫了一会，她拨通了电话。几声忙音后电话被接起。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传来：“喂，你好。”
　　“陈叔叔，我是卿罗。”
　　“闺女，别担心，陈叔叔会帮你的。你爸欠了些钱，不过你爸爸名下的财产，你名下的，我都会帮你整理，需要你授权。放心，叔叔不会让债主找到你的……”
　　“陈叔叔……”一声闺女喊出口，卿罗鼻子就已经酸酸的了。
　　中午，两天没吃东西的卿罗，终于有点饿了，她泡了碗泡椒牛肉面。吃了一半就饱了。给林枫发了条短信，便赶往陈叔叔的办公室。
　　不知是陈叔叔的秘书还是法律顾问接待了她，她几乎没有仔细看就签了不少文件。又在候客厅喝了果汁，等了两个小时，陈叔叔满面笑颜地接待了她。
　　“陈叔叔，名下的财产够还我爸的欠款吗？”卿罗天真地问着。
　　“你放心，我是你爸爸的八拜之交，绝对不会吧亏待他闺女的。一切交给我来办。”
　　陈叔叔肯定是上天关了所有的门给他派来的开窗天使。对比早上血脉相连的态度，卿罗看尽了世态炎凉后倍感陈叔叔的温暖体贴。
　　“陈叔叔，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卿罗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知道。”
　　“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大概就是北方航天那儿出了点问题，没想到，卿老弟会……”陈叔叔面色阴沉，悲痛异常。
　　“可我不认为我爸是会想不开的人啊！”
　　“哎，牛角尖可是转不得，人只要活着，什么不能重新来过！我真是恨我自己，当时没跟他一起去。”陈叔叔紧握着拳头，捶在桌子上。五官纠结在一起，皱纹像刀刻般深陷入皮肤。
　　“陈叔叔，”卿罗看着陈叔叔的表情有些心痛，“那名下的财产究竟够不够还我爸的欠款呢？”
　　“你看，说着说着，忘记了。要等我们工作人员合计一下，到时给你电话。”
　　卿罗拜别了陈叔叔，夜已拉开了帷幕。她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头靠着玻璃，一下一下地撞着，泪无声地划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