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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夜访 ...

  •   寂夜无声。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醒了。
      屋子里静悄悄,窗外好似下了雨,水汽漫进了屋里,只冻得他发冷,却没有丝毫声音,连吵得他难以入眠的蝉声也听不见了。
      花城闭目睡在他身侧,轻搭在他腰间的手因他的动作滑落一旁,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替花城抚平了眉。
      眼罩睡前花城取了下来,取眼罩时花城仍是捂着他的眼睛,没让他看见分毫。现在闭着右眼,那处只有道极小的划痕,看不出与人有异。他拿指尖轻轻扫过花城的眼睑,漫无目的地想:怎么这么安静?除去他自己的呼吸声,好像什么都被夜色吞噬了。
      不对。
      他收回了手,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怎么可能!
      他颤抖地推了推花城,触了一手冰凉。
      喝了这么久了的药,怎么还冷成这个样子?他茫然地抬起头——下雨了,难怪。
      不对,不对,不对。
      他把手伸到眼前,缓慢地眨了眨眼,又扑到花城身上,借着窗外的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了他满掌的血迹,花城背上插着一把不足手掌的小箭,半个凹陷的半圆盘踞在木纹之上,朝他笑得开怀。
      .
      谢怜从床上坐起,痛苦地抱住了头。
      头痛欲裂。风泣蝉鸣一股脑涌进他的耳朵,花城仍是闭目睡在他身侧,眉头紧皱,轻搭在他腰间的手因他的动作滑落一旁,谢怜迟疑了一下,伸手替他抚平了眉。
      眼罩睡前花城取了下来,取眼罩时花城仍是捂着他的眼睛,没让他看见分毫。现在闭着右眼,那处只有道极小的划痕,看不出与人有异。
      谢怜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等身上的冷汗落了,才敢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避开胸前的伤口,将头埋进了花城的肩窝,直到听到了那人的心跳,才卸了全身的力气。
      花城没有醒,随着谢怜动作,花城的头发垂下一缕,正巧落入谢怜衣领,扫得他有些发痒,谢怜没有去够,摸索着盖好了被他踢掉的薄被,安心地又闭上了眼。
      是个梦。
      最近劳累,他基本是倒头就睡,这般做梦是好久没有过的了,而这梦又是如此诡奇怪诞,更关乎花城,着实吓了他一跳。
      不过,也只是个梦而已,要是明早花城知道了,又看见他这样往自己怀里钻,怕不得怎么笑他。
      这样想着,谢怜只感觉脸又要烧了起来,边小声念叨着“打扰,打扰”边若无其事地从花城的怀里退了出来。
      窗外风声又至,木窗未拴,在他们睡时被风刮开,吱呀作响,而他做噩梦时又踢掉了被子,也怪不得他梦里觉得下了雨,又总觉得冷了。
      谢怜把自己缩进被窝里,他本来不怕冷,但不知为何,花城在他身边时他就怕了。
      他怕自己睡着再碰到花城胸前的伤口,于是背对花城,尽力往墙边靠去,可这一转身,谢怜不由抽了一口气——
      那投在墙上的月光,拉出了一个清晰的影子!
      谢怜大半个脸埋在被子里,屏住呼吸,那影子动也不动,瘦瘦高高,是一个人形,像是在等他回头。
      若是一层,正巧投见了人影,多半是路过的打更人,可这是二楼!
      看他没有动静,那鬼影哈哈道:“你在害怕吗?”
      冲他来的。
      谢怜不信鬼神之论,这也并非鬼神之音,而他却不能不惧,惧的不是这犹如鬼影的人,而是窗户开着,花城还在他身后睡着!
      谢怜手上没有可当武器之物,于是起身快速捂住了花城的耳朵,压低声音道:“谁?”
      来人一身黑衣束冠,腰间佩一长剑,面部则被一整张面具覆盖,那面具同谢怜的相似,只不过,谢怜的面具是笑盈盈的,而此人的面具,半面为哭,另个半面则为笑,半哭半笑,邪气四溢。
      那人在他回头的空当已经进了屋,双手负于身后,清了清嗓子,就这么换了个嗓音:“谢公子,你这是在怕什么?”
      这声音与衣饰他怎么能不熟悉!谢怜不可思议道:“裴茗?”但又马上否定道,“不对,你不是裴茗。”
      来人视线在他手上划过:“你梦见了什么?”
      谢怜道:“是你搞的鬼?”
      来人耸耸肩,又换回了原来的声线,笑音从面具后传出:“梦由心生,我哪知道你梦见什么,不过看谢公子的样子——”
      那人边说着,边朝他走近,将负在身后的手伸出,向他摊开掌心。
      这本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可谢怜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翻身下床,从床边抽出剑来,也顾不上听他说的什么,拦在花城身前,厉声道:“滚!”
      来人的手中,置着一把不足手掌大小的木质小箭。
      那人看到他惊慌的表情似乎很是高兴,夸张地把小箭在他面前亮了一圈,这才不慌不忙地收回,悠悠道:“你也不必如此惊慌,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谢怜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窜出的怒火,他的剑正抵着来人胸口:“你想干什么?”
      半夜三更翻窗而入,总不会是找他秉烛夜谈的!
      那人伸出两指,轻巧地拨开了他的剑锋,轻松道:“只不过是新伤和旧疾一起发作了,一时晕过去了,你若是听我的话,和我好好聊聊,我自然不会动他。”
      谢怜寒声道:“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
      若是此人深夜叩门来寻他,他倒是还能问一问有何贵干,可若是直接表明了要针对花城,那他当真是没什么可聊的了。
      “是吗?”来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一路找我,如今找到了,却说无话可聊,稀奇。”
      …………
      谢怜把剑缓缓放下,但剑尖仍是对着来人,一字一顿道:“你是白无相。”
      虽然二当家至死也并未承认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白无相,但来者所扮、所言,皆是符合花城的推测。
      白无相目光望着他身后的花城,缓缓踱近他,未置可否道:“你护他这么紧,也不知你知不知道,你背后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怜提剑拦住他的去路:“我不需要知道。”
      “你可知他为夺权,屠了三十多家性命?你可知他不信任何人,任何人都是玩弄于股掌的棋子?你可知他今日到来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收了这江浙之地再反?”白无相停在他剑前,脚步一转,凑近他的脸侧,压低声音道,“你可知他王府中曾摆有一屋石像,扬言今生非她不娶?谢怜,好一个你不需要知道啊。”
      谢怜轻轻“啧”了一声,一脚就向白无相膝盖踹去,道:“胡编乱造是人皆会,你说这是他,我还觉得这是你,你若是想拿这个挑拨离间,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吧?”
      白无相却道:“你已经怀疑了,对不对?”
      听到那句“非她不娶”时谢怜微微晃神了一瞬,差点被他带偏了思路,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一掌劈出:“不劳费心,我再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他身上。若是可疑,我看还是你可疑些。”
      这厮胡言乱语,不能多听!
      白无相轻松接住他的手,猛地把他冲自己拉去,另一手成拳,直打向他小腹:“连我的消息也是他告诉你的。他既然早已得知我的样貌,为什么还要频频对你隐瞒,带着你一路奔逃呢?损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啊,你说呢?”
      谢怜心中微寒,白无相的手上覆了铁甲,硬如寒铁,又正好扣住了他关节之处,他一时难以挣脱,索性不躲,芳心朝他腰间斩去。
      芳心轻易地划破了白无相的衣袍,白无相轻轻“咦”了一声,转拳为掌,轻巧地接住了他,温声道:“你可真不怕死。”
      谢怜闭口不言,趁白无相分心,抽出手来,一剑又削他脖颈而去。白无相仰身避过,变拳为爪,直钩他眼睛。
      两人转瞬间过了七八招,看似僵持不下,可谢怜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用了八成力,可白无相全程皆是游刃有余,完全看不出虚实,若是再打,他迟早要处下风!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谢怜一边躲避白无相神出鬼没的铁爪,一边苦思对策,又过了几招,白无相叹道:“何苦呢?你若听我一言,又何必大动干戈。”
      谢怜道:“听你一言?”
      白无相道:“你以好意上奏,落得辞官的下场,陛下欠你;你以善意助人,反遭世人诬陷传为恶人,亲友皆不得善终,世人欠你;你以真心交友,却被算计,他也欠你。而你不怨缘由,反而帮着他们杀害无辜之人,你真的觉得,你现在所做的是对的吗?”
      谢怜冷声道:“辞官是我自己所为,而我亲友不得善终,是你搞的名堂。更何来杀害无辜之说?”
      白无相惊讶地摊开双手,道:“可笑,可笑。你莫不是以为那些姑娘,真的是因我而死吧?”
      谢怜道:“不然?”
      白无相道:“傻,真傻啊。那花城怕是没告诉过你,他行迹被泄露,追了一屁股追兵吧?看见的,不熟的,当然是杀干净简单,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谢怜一怔,转而怒道:“谬论!”
      白无相道:“除那些姑娘与林中那位死士,你从头到尾,可还见过其他人的尸首?”
      没有。
      他那日回去,竹林里除了裴茗杀的那位,其他一具尸首都没有。
      白无相握住他左手手腕,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了他紧握的手,又道:“因为没有其他人,没有刺客,从头到尾,都是一群人。”
      谢怜紧抿着双唇,握剑的手露了青筋,他从未见过白无相,白无相却对他每一件事都了如指掌,所说之言却又隐隐与花城所言相对,字字打在他最在意的地方,让他不能不去注意。
      可他也绝对不能去怀疑花城。
      白无相把那支短箭放入他掌心,轻轻推向他胸前,语气诡异:“是不是,你会清楚的,我等着你。到时候,打开这箭,你自然会同我一方。明日有雨,你若想查,他走不了。”
      谢怜把短箭塞回白无相怀里,不可思议道:“你半夜三更跑来,就是让我查三郎?你想得太美了吧?”
      白无相没有回答,短箭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被他收入袖中,他指了指窗外,转身又原路跳出,消失在谢怜视线里。
      谢怜扒着窗沿向外看去,窗外乌云滚滚,仅仅几息便已不见了白无相的踪影,而在那窗户的边缘,悬了只晶莹剔透的戒指。
      那戒指被一支短箭从中穿过,卡在窗沿之上,戒上的细链不知被何物斩断,掉在下方的绿植之上。
      谢怜眼睛猛地瞪大,伸手向怀里摸去。
      没有了。
      那是花城给他的戒指,细链则是他自己选的,这些天一直被他贴身放着,却被白无相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去了。
      谢怜小心把那短箭拔出,又把戒指擦干净。链子断成那样是无法再戴了,不过谢怜还是将其同戒指一并放回怀中,这才转头去看短箭。
      那箭柄处有段窄小的窝槽,像是可以打开,谢怜靠着窗户摩挲了片刻,用指甲卡住窝槽,箭柄一掰而裂,露出里面卷好的字条。
      谢怜迟疑地看了熟睡的花城一眼,借着月光展开,那字条只简单地写明了时间地点,没有其他讯息,谢怜看了两遍,将纸条撕成碎屑,抛出窗外,继而关上窗户,又躺回了床上。
      看见窗外乌云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
      谢怜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花城拿胳膊给他当了枕头,有一搭没一搭顺着他睡乱的头发,柔声道:“没睡好?”
      被窝里暖和得他不想出来,谢怜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脑子一片混沌,寻着本能闭着眼往花城怀里凑:“外面怎么这么吵?”
      “下雨了。”花城掩住他的耳朵,声音又放低了些,道,“还早,哥哥再睡会儿吧。”
      下雨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打了个响钟,谢怜霎时清醒了一半,睁开眼,道:“不用了,早些起来也好。”
      花城却不觉得,他低下头来,指尖擦过谢怜眼尾,问:“做噩梦了?”
      一语中的。
      谢怜脑中闪过昨夜零碎的片段,怔愣了片刻,掩饰道:“没有,这两天太累了吧。”
      花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在他额上落下一吻,道:“我去给哥哥弄些吃食,哥哥再躺会儿。”
      说罢,花城便要起身,谢怜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连忙拉住他,双手环过他的脖颈,不让他坐起,道:“等下。”
      花城:“?”
      谢怜昨夜本已在脑中拟好了稿子,这会儿对上他的眼睛,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憋了好久,结结巴巴道:“你,我、我是做噩梦了。我梦见……梦见……”
      谢怜不敢再看他,把脸埋在花城胸前:“我要是哪天害了你怎么办?”
      花城一愣,继而笑了出来,道:“哥哥梦见了这个?”
      谢怜点点头,闭上眼睛装死。
      可真不要让他听见什么“任你害”这样的言论!
      花城拍拍他的背,温声道:“哥哥说的害,是什么样的?”
      谢怜咬牙道:“如果我要杀你……”
      花城道:“这样……”
      他捧起谢怜的脸,道:“那我就只能把哥哥抓回来,亲自问问到底是什么人胁迫的哥哥。”
      谢怜呆愣地看着他,心乱如麻,不解道:“为何是胁迫?”
      花城笃定道:“因为你不会。”
      这回答可真不比他不希望的好到哪去,若说他想的仅是让他觉得愧对花城,那花城现在说的,简直要让他无地自容了。
      谢怜环在他颈后的手缓缓松开,心道:对不住了。
      紧接着,以手成刀,狠狠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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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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