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师之路》辛甘行

5、师父

　　天空乌云涌动，安和担心等下会下雨，与希明分别后就回家收拾东西，带上小狗和准备好的礼物一起上路。

　　安和师父家在隔壁红枫镇，安和从家里沿着河边走大约半小时便到了。

　　红枫镇在白里镇的下游，与白里镇一样是个古镇，两地邻近，建筑、文化风俗等也相似，和白里镇一样是个主打旅游的城镇。

　　红枫镇以红枫命名，自然不是因为它满大街都长满红枫，而是以养植红枫闻名。

　　安和印象最深刻的是栽在他师父院子里的那几株红枫，常年红色，枝叶细长，树皮光滑，春秋两季格外艳红，在院子中其它白花的衬托下显得绚烂如火，与满园的百花相比毫不逊色。

　　在红枫镇的主街道上行走了一段时间，距师父家越来越近，安和的脚步逐渐放慢。

　　安和师父家在一家武馆里面，对外名称为“王氏武术培训场馆”，该武馆是两镇唯一一个武馆，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也算是古镇为数不多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现在仅由安和师父王信主持，带着十几个少年。

　　安和八岁的时候被爷爷逼着上赶着拜了他老友儿子为师，自此开始了早上六点跟师父学武术，白日去上学，下午五点下课和爷爷学道术的艰难岁月。

　　十年的时光，安和和师父师母早就亲如一家，爷爷去世时，一切都多亏了他们帮忙筹办葬礼，同时安慰低沉的自己。也正因如此，现在安和才倍感辜负了这两位待他如亲子的长辈，觉得无颜面对他们。

　　无论走得多么慢，安和终于还是到了武馆门前。

　　武馆不算大，墙体由青砖铺成，屋顶是传统的飞檐，武馆前的街道宽阔干净，路边栽种着一列绿植，高大的乔木挡住了天光，也拦截了大部分阴冷的北风。

　　除夕这天，学生们早就已经回家休息了，门还是打开着。安和朝里面看进去，整个武馆静悄悄的，显得空旷而冷清。

　　周围家家都张灯结彩了，而这家武馆门上连半点红色都看不见。

　　安和抱起小狗，踏上台阶，往馆里走进去。

　　眼前的这栋楼是练武馆，是师父授业的地方，安和在这里摔打过十二年了；后面那栋才是安和师父师母居住的地方。

　　安和按响门铃，刺耳的铃声疯鸣起来。

　　为防里面的人听不到铃声，安和师母林姜当初特意选购了一只声量大的门铃。

　　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林姜和她的丈夫同岁，但是并不显老，梳着一头微卷的及肩短发，身穿米白色的居家长裙，上身披着短款的明黄大衣。她手上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扫帚，安和还注意到她手上还沾着水。

　　“师母。”安和问候道。

　　“小和，”林姜踏出门槛，高兴地笑道：“你一直没打电话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哎，这是你新养的小狗吗？好小巧可爱。”林姜一眼就看见了安和怀里的小狗，伸手去摸摸它额上的细毛。

　　小黑狗眼神怯怯的想躲，但是看到林姜和安和这么亲近，便又忍住了。

　　“之前捡到的。”安和这才想起来之前通话时林姜嘱咐他来之前给她打电话，被安和彻底忘在脑后了。

　　“可怜的小家伙，当初一定很痛吧。”林姜爱怜地看着小狗的小屁股，那里本该有尾巴的地方空空如也。

　　安和笑笑，没多做解释。

　　“先进来，外面冷。”林姜拉着安和进门。

　　安和从林姜手上接过扫帚，“我来吧。”

　　“你来得正巧，我够不着天花板，正想搬张凳子去扫，等下你帮师母个忙，去把天花板上的黑点扫下来，我去做菜。”

　　林姜将小狗从安和怀里接过来，小狗有些抗拒，林姜连忙哄它：“别怕别怕，你的小主人要去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们都吃过早饭了没啊？”后面那句话是问安和的。

　　“吃过了。师母，它只吃青菜，其它什么都不吃，你不用管它的。”

　　“只吃青菜的狗？我还是第一次见，”林姜惊讶，顿时对小狗更多了三分怜爱，“肯定是以前它的主人没给它吃过肉，真是混账。”

　　“嗯。”安和应和，又迟疑一下，才问道：“师父呢？”

　　“你师父在擦窗户呢。”

　　林姜将门锁上，开始抱怨她那不靠谱的丈夫，“你师父那个人啊，一发懒劲儿就停不下来了，我说这里那么大要早点清洁，他非说等会儿、等会儿，来得及，结果等到现在都没打扫完，真是！”

　　安和不由得笑起来，想起来师父最不爱的就是做家务，每到年终都是师父最头疼的时候，以前安和还在的时候，就老是被他以各种理由惩罚，不是罚他扫地就是擦门。

　　后来不知怎么被师母知道了，师父就被师母关上门教育了一顿，安和便得以解放了。

　　那时候，还有个天天来这里找他一起玩的人。

　　想起前事，安和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师父们居住的这栋楼在院子后方，这栋房子只有一层高，屋顶还有阁楼，也是用青砖筑成，而两栋楼由围墙围起来，中间是个露天的院子。

　　两人一起越过院子，长在花圃里的红枫树叶子没有落尽，只是被染成紫红色了。

　　后面的这栋房子大开着木门，门楣上也是不见一丝喜庆。

　　安爷爷去世不过一年，安和知道他们是在体谅他的感受，心内再次泛起波澜。

　　“师母，你们不用这么……”

　　正是知道他们这么体贴，所以，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一直不敢再踏进这里。

　　林姜看见安和脸上难过的表情，知道他还没将前事放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是笑道：“安叔叔是我家公的好友，生前也很照顾我们，我们这是在尽作为后辈的心意，你不用多想，知道吗？”

　　“嗯。”安和点头，心中的愧疚之情却不住翻涌。

　　林姜只想让这次的聚会高高兴兴的，不希望大家想起不愉快的事，便道：“进去吧。”

　　林姜率先走进去，边喊道：“信之，小和来了。”

　　屋内，一个围着纯灰色久围裙健壮的中年男人正侧着身擦窗子，听见林姜的话，转过头来。

　　“师父。”安和微微低头，道。

　　“来了？”王信之将乌黑的抹布往旁边的水盆一扔，抬头看了他一眼，“干活。”

　　安和和王信之两人合力在中午之前将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遍，地板锃亮发光，厨房也适时传来饭菜的香味。

　　安和和师父一起洗了手，三人一同上桌。

　　桌上，大多时间都是林姜在说话，她一直在问安和的近况，同时嘱咐安和要多点注意自己的身体。王信之则在一遍，除了林姜问到，极少主动说话。

　　饭后，安和想要去洗碗，被林姜拦下了。

　　王信之往院子里走，林姜在背后示意他跟上。

　　安和跟随王信之来到院子里，一直走，走到练武馆。

　　在安和的印象中，师父是个随和甚至还有些顽皮的成年人，幼年的安和算是个乖巧的孩子，那些长辈眼中荒诞行为大多数都是给师父背的锅，每当这种时候安和都自认为自己比师父还成熟，只能无奈地包容这个大龄孩童。在面对师母时，他又有点大男人主义。总体来说，即使在被发现偷懒时，安和都未见过他脸上有过什么正经严肃的表情。

　　直到师父家传的“楚阳”剑被偷，师父被打伤，而安和的好友失踪并成了无耻的窃贼，自己则变成窃贼的间接帮凶。

　　那一夜之后，很多安和从未见过的人聚在练武馆，表情凝重严肃，而师父在焦虑、自责。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把剑能够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他眼见自己宛如亲父的师父脸上展露出愤怒、挫败、失望的神情，就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将自己所知的事告诉他们，尽管师父并未责怪他什么，但是那些人隐晦异样的神情令人如坐针毡，他懵懂回到家，尽管他对整个事件的认知依然云里雾里，但内心却充满了对师父师母的愧疚。

　　安和和王信之站在空旷的练武场内，面对师父没有表情的脸，安和的回忆又被勾起来，往日在这里发生的种种事都历历在目。

　　“对不起，师父。我不知道阿鸿他接近我是为了……”

　　“我很早就告诉过你，在这件事情上你并没有任何责任，”王信之打断了他的话，眉间依然严肃，“我是燕阳的守护者，它丢在我手中，主要责任在我，我不会推卸到任何人身上。”

　　“你在家里躲得够久了没？”王信之摆出对打的姿势，“来一场！”

　　安和将外套脱去，“好！”

　　王信之对外宣传教导的是祖上传统的推意拳，但其实王信之年轻的时候大部分知名的武术都学过，有些只知皮毛，有些则深谙其道。他教导安和的时候，并不拘于某种流派，而是将自己所习得的精华一一教授。

　　虽然安和跟随王信之习武多年，但每日练习的时间有限，而王信之还尚精力充沛，安和在技术和体力上都为占优势，不出三十分钟就被王信之摁倒在地。

　　但是王信之对安和还是比较满意的，“不错，看来在家里也没偷懒，再来！”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练武场上对练，林姜将家务琐事做好，百无聊赖之下也在场边看他们对打。

　　因此后半场，两人的动作便在林姜大惊小怪担心安和受伤的叫声中越来越轻。

　　晚上吃了团年饭，安和被林姜硬拉着逛花街。

　　在林姜的挽留下，安和在武馆待了两天，直到年初二他们要去探亲才放安和回家。

　　“我们俩没有孩子，你师母也慢慢上了年纪，更爱热闹了，那些小子们下课回家后这里怪冷清的，你有空多回来陪陪你师母。”

　　趁着林姜进屋里拿红包，王信之悄声对安和说。

　　“知道了。”安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