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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暝色入高楼 ...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一)
热,无比的热。
毒辣辣的阳光从上到下将人包围。
被炙烤的大地已经皲裂,源源不断地通过鞋底向人传递着热量,似是在怨懑这干涸。
“你说...这巫女大人能行吗?”
“瞎说什么呢!巫女大人法力可高强了,求雨算什么,肯定能行。”
“是吗?那既然这么有把握,为什么要我们一请再请才肯求雨?”
“巫女大人的心思我们怎么能乱猜呢,好好看着吧。”
“...”
人们拥挤着,围在祭台外,言语纷杂,再想到昨日与师傅的对话,让祭台中心的那人心中更加烦躁了。
“愁儿,我们虽是巫师,但求雨一事有关天意,不可强求。”巫扇沅静坐在蒲团上,双眸紧闭,细小却清晰的说话声传到房外。
而房外,一白衣女子一脸担忧地半跪在门口,关切的眼眸似乎马上就能挤出水来:“可是师傅...他们如此信我,我何能置之不理?”
“人,能将你送上高位,亦能将你打入地狱。我族从未施法求过雨,若成就罢,不成,后果要你自己承担。”
“谨遵师傅教诲,愁儿尽力一试。”
双手结印,巫愁开始作法,人群霎时更加喧闹。
巫扇沅终是担忧,放心不下这小徒弟,从暗处走出来:“诸位若是真心求雨,请还祭台一个清静。”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族内是没有求雨的咒语的,念着这从别族古籍上查阅出来的咒语,巫愁心里焦躁不已。
“天行五纬,若水有亏,金木相送,火土伴辉,疾!”
可是曝日依旧,寸热不减。
巫扇沅不禁为巫愁捏了把汗。
“疾!”巫愁努力恢复镇定,奈何汗滴顺着脸颊滴落在胸前结印的双手上,已分不清何是掌心汗,何是额间汗。
“这巫女大人好像不行啊...”
“别说话,静静看着!”
“切,不行就不行,还不能让人说了...”
人群开始躁动,感到局势即将失控,巫扇沅苦笑一声,隐身退却,独留巫愁一人在祭台上慌乱地反复结印。
忽地黑云卷来,电闪雷鸣,刹那间,竟真的下起雨来。
虽然不够大,但旱灾应能缓解一阵子。
听见人们的欢呼,巫愁长吐一口气,收了手上法印,走出结界与人们一同感受这来之不易的雨。
可当她正欲走下祭台时,一阵狂风自禁山绝衍山吹来,让人睁不开眼。
同时,还有一个少年的声音:“这雨是我求来的!”
(二)
狂风过,众人睁开眼时,祭台上已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巫愁后退一步,打量着这少年,同时右手结印,随手准备出招。
只见那少年一身黑衣,眉目清爽,只头上的猫耳暴露了他的身份。
“啊——是妖怪啊!”
“啊妖怪!”
“巫女大人快杀了他!”
“你们给我安静!”那少年大吼一声,众人见巫女都未做反应,也都噤了声。
笑意在嘴角绽开,露出略尖的牙齿,他道:“我说,这雨是我求的!”
“荒唐!这雨明明是巫女大人求的,你个妖怪好生不要脸!”
“对,不要脸!”
“巫女大人快杀了他!”
感受到少年的眼神,人群又安静了下来。
巫愁紧绷着脸:“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少年忽地笑得更开心了,仿佛一切都在把握之中,连忙走到巫愁跟前,道:“我要你嫁给我!”
对这求雨,巫愁查阅古籍也有些日子,本是有些把握,奈何今日一试,却是认清了事实。只是没想到这区区一只山猫竟能求得雨来,若是与他合作兴许能救下这些百姓。可就当巫愁做好心理准备,想着他会提出何等贪婪条件时,没想到他竟这样说。
村里不是没人夸赞过她的美丽,也不乏上门提亲的人,可她的身份,拒绝得多了,便没人再敢觊觎。
没想到,今日竟然被当众求亲。
脸是无桃红,但心却砰砰。
“你个妖怪竟敢觊觎巫女大人!”
“打死他!”
“抄家伙!”
话音一落,人们竟真的纷纷去寻耕作的工具,气势汹汹地涌上祭台,奈何被祭台的结界挡在外面,进来不得。
“巫女大人,”少年一副讨好的样子凑到巫愁耳边,“个中轻重想必巫女大人能把握清楚吧?若有心,来绝衍山寻我吧。”
说完,又一阵狂风来,待众人再睁开眼时,哪里还有那位猫耳少年。
(三)
“巫女大人在吗?”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来吧,村长。”
楼笺昀杵着拐杖推门而入,房内女子静静地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神情疲惫,但周身整洁,连一根乱序的发丝都未有。
“村长来找我,又是为了求雨吧?”巫愁收了法印,慢慢睁眼,看着眼前的古稀老人。
“唉,”楼笺昀叹了口气,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上仿佛又衰老了几分,“巫女大人,您能再求一次雨吗?就当是...”
“村长,”巫愁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又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我已经说过了,上次的雨确实不是我求来的,我族巫师,是求不来雨的。”
“可是...”楼笺昀着急地站起,正欲再说些什么,但转眼看到巫愁淡淡的眼眸,心中有了答案,“那巫女大人,老叟告退了。”
“村长慢走。”
看着佝偻远去的身影,巫愁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想来她巫氏一族在番禺村定居也有几百年,虽是尽力守护着村子,但依旧与村子保持着距离,在傍水的碎云寨生活。
偏到她这一辈,年轻巫师只她一人,她又常去村子治病,被人尊称一声“巫女大人”。
可这傍了几百年的碎云河和村子的饮用水一道在一个月前干涸,她族也无可奈何。
巫师们都习辟谷之术,可不饮不食,但他们,无法。
想到这,巫愁心中的羞愧感又增一分。
但窗外似有不安分的东西。
只见一条长长的黑尾悄悄攀上窗沿,巫愁皱眉,施法拿去撑开窗户的木杖,窗户“唰”地关上。
同时,还伴随着一声猫的惨叫。
“喵——”的一声,那人闪身进来,丝毫不讲究地坐在方才村长坐过的椅子上,宝贝兮兮地揉着发痛的尾巴。
“说吧。”巫愁端起村长未动过的茶,轻抿一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说吗?”那少年一脸惊喜,将尾巴放在一边,端正地坐好,脸上竟然带了些羞涩,“我...我叫暝...”
巫愁皱眉,用力地放下茶杯,可茶水却丝毫未溅出来:“别装傻,我没有问你名字。”
“哎?”暝头上的猫耳不自觉地耷拉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是师傅说,一般女子这样问,都是问名字啊...”
“你还有师傅?”巫愁挑眉,不禁对于那从未涉足的绝衍山多了丝好奇。
“我...”暝赶紧捂住嘴巴,“我什么都没有说...”
“看来求雨的法子,”巫愁转头,右手撑着下巴,直直的看着她,“还有我族求不来雨,也是你师傅告诉你的了?”
“是...”感受到巫愁的靠近,暝脸上更红,下意识点头,但随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师傅没有教我!是我自己会的!是我自己知道的。”
“哦?是吗?”看到他这好骗的样子,分明没了第一次见面的咄咄逼人。
“是啊,我可是很厉害的山猫呢,想当年我...”正当暝一本正经地准备说个不停时,巫愁忽然右手结印,向他眉心拍去,“喵”地一声,他已被变回原形。
“呀?娘子你做什么?”那黑猫不安地用爪子捂住胸口。
听见“娘子”二字,巫愁挑了挑眉,抓住他的尾巴就将他提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娘子啊...”隔着黑色的绒毛,巫愁都能想到他腼腆地样子,“不过娘子能不能不要抓我的尾巴...很敏感的...”
看着那尾尖的摆动,巫愁顿觉无可奈何,换了只手,抓住他的左耳将他提起:“这样可还舒服?”
“哎哟哟,疼,疼!”只见那猫下意识想张嘴咬住那抓耳的手腕,但凑到跟前又收了嘴,改用爪子轻轻的挠着巫愁的手。
“还不说?”看着他一脸可怜,巫愁咬咬唇,将他放在桌上。
“师傅...师傅又没教我怎么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看你的...”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从墨绿色的眼中掉落,十分惹人怜。
巫愁静不住了,竟大声训起他来:“你这猫就这么蠢吗?说个话都要师傅教?笨死了!”
“我才不蠢呢...”暝用猫爪拂开巫愁已然松却的左手,竟猛地一跳,在巫愁嘴上轻轻一啄,随即退幻化成人形蹲在门口。
“你!”
本姑娘我守身如玉十八年,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蠢猫夺取初吻。
想到这里,巫愁挥手就欲化掌而去,但想到求雨之事,她平静住自己,尽力做出如哄村南生病的欢儿吃药时的表情,道:“好猫猫,带我去见你师傅好不好?”
只是巫愁不知道,她自以为的笑脸盈盈,在暝看来,却显得寒气逼人。
(四)
这绝衍山,自几百年前起,都被列为禁山,村民和巫师都很少进入。偶尔有些好奇的巫师想上山试炼,往往都被妖物重伤而归。此后,更是少有人去。
行走在荒僻的小道上,一眼望去的绿意与阴凉让人无比惬意。
跟在暝身后,巫愁不禁有丝懈怠。
忽地暝回头,红着小脸:“娘子能否别再拉着我的尾巴了...”
巫愁低下头,看了看那被自己蹂躏的尾巴,抬头道:“不准再叫我娘子,叫我巫大人。”
“是是是,那巫大人能放开我的尾巴了吗?”暝似乎还不罢休。
“...”巫愁没有回答他,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带路。
暝“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继续带路。
忽然,卷地风来,比暝那日出现时的还要大,带着绝衍山独有的湿气,像无数的利剑,割得巫愁的手生疼。
在她放开暝的尾巴时,几个身形巨大的妖物出现了。
“杀了她!”为首的妖物吩咐道。
巫愁口念咒语,碎云珠自手腕上显形,颗颗晶蓝色,泛着幽蓝的光。
“不要!朱大叔!”暝闪身挡在巫愁身前,冲那妖大喊,“她...她是来超度你们的。”
“超度?”巫愁与那被唤作朱大叔的妖物异口同声。
暗暗催动碎云珠,巫愁这才看清楚,那被盛传可怕的禁山妖物,其实只是一些执念强大的亡灵。
“哼,”朱大叔制止住收下,冷笑一声,“他们巫氏一族怎么会这么好心,若真这么善良,三百年前,会任由他们屠戮生灵?”
“三百年前...?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那妖物感伤万分的样子,巫愁顿时心生急切。
“我才不会告诉你呢。”朱大叔双手抱胸,一脸傲娇,那样子与傻气的暝一般无二。
巫愁心生无奈,催动碎云珠念了个咒语,亡灵均被困住。
“你!你对我们做了了什么!”朱大叔气急败坏,脸部都变得狰狞。
暝也回头,一脸担忧。
巫愁轻轻一跃,跳到他们跟前:“你只需告诉我,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我才不会告诉你呢!”朱大叔一脸局促。
“对,老大不要告诉她!”
“不要告诉她!”
“三百年前,”朱大叔忽然改口,缓缓道来,“番禺村的人在绝衍山上发现了矿藏,想大肆挖掘,但奈何绝衍山灵气极佳,聚集了大妖小妖各种妖怪,村民难以得手。后来村子里面来了一群道士,与村民联手,设下阵法将山上的大小生灵尽数烧死,一时间大量冤魂涌入阴间引起阎王大怒,阎王上报天庭,天帝惩罚番禺村人三百年后大旱三年...”
说完,巫愁陷入沉思。
“老大,不是说好不告诉她吗?”朱大叔身旁一妖道。
“这小丫头肯定施了法术,刚刚忽然管不住自己的嘴...”朱大叔一脸羞赧。
只听“哇”地一声,暝两眼含泪,抱住朱大叔:“原来朱大叔你们这么可怜啊...”
“傻孩子,你才来两百多年,当然不知道,”朱大叔一脸怜爱,转脸看向巫愁,却冷漠万分,“只是当年巫氏一族,起先阻拦,可烧山那日,却无动作,任由山上生灵尽数死去,你说,她会这么好心?”
“你也说了,我族先行阻拦,后无动作,我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巫愁解开了法印,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按你所说,天意罚旱,那为何三百年的事情要三百年后来惩罚?这不是牵连了旁人吗...”
“因果这种东西,天意是不会错的,上天要三百年后,那便三百年后,”朱大叔锤了锤略微发麻的手臂,“只是可怜了那些亡灵,等不起迟来的惩罚,早早消逝了,徒留我们这些执念强的,还守在山上...”
“我来超度你们吧。”巫愁转身,正好与泪眼汪汪的朱大叔对视。
朱大叔不说话,其他妖物也一团沉默。
“想必你们也见到了,天罚已经来了,你们,也该安心地去了。”平复着心中的酸楚,巫愁努力保持着平静地语气。
“我...我不甘心。”朱大叔咬了咬唇,泪珠划过唇角,似是烫着了一般,唇角不停抽动。
巫愁转身,抹掉眼角的泪,用仿佛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已经三百年了...”
(五)
一路上,只有风声。
安静得似乎连二人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想到方才超度朱大叔他们时朱大叔嘴角的释然,巫愁忽然特别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修习长生术。
只有时间,才有那种恍然。
因为是人,必有一死,但也因为是人,就算修成也最多只能活个一百来岁。
“娘...巫大人,我们到了!”待走到一个山洞面前,暝激动地回头。
巫愁心下一喜,却忽地脚下一软,暝身子一闪,稳稳接住,担忧道:“肯定是方才法力耗费太多了...”
“咳咳。”身后忽然传来两声轻咳。
巫愁站好回头,一脸恭敬:“您就是暝的师傅吧,九尾狐大人?”
眼前这人,一身白衣,面容绝美,但脸色苍白,连带着唇也几近纯白,全无半点媚态,如果不是碎云珠的法力,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真身竟是上古神兽,九尾狐。
“咳咳,”挽霄又咳两声,引得暝赶紧上前搀扶,“巫师果然聪慧。”
“敢问九尾狐大人,”巫愁仔细打量了下他,“是何人将您伤得如此之重?”
“这个以后再说,”挽霄侧头对一脸担忧地暝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姑娘也知道了这旱灾起源,我会将求雨之法尽数传给暝,但这雨是违反天意的,不可过长过多,否则,我这傻徒弟可要受天谴了...”
“师傅,别再说我傻了。”暝猫耳动了动,一脸埋怨。
巫愁看着那二人,觉得美好之至,但思及深处,问道:“那大人可是有什么条件?”
“天罚只有三年,三年一过,风调雨顺...”挽霄拿掉暝搀扶他的手,慢慢走回洞中。
暝看了一眼巫愁,又望了一眼挽霄,叹了一口气追入洞中。
巫愁静静地等着,神兽,属神,若插手凡间,定有反噬。
既然愿意出手相帮,必有条件。
终于,过了许久,悠远的嗓音似从万余年前的上古传来:“姑娘能否...带我去碎云楼的第七层?”
(六)
经过几次降雨,番禺村的空气总算潮湿了几分,但这在夏日的夜晚却让人尤为不适。
粘腻的汗使皮肤与衣裳紧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闷热。
碎云楼,碎云寨的中心建筑。共有七层,除第一层用于商讨重大事务之外,二到六层分别是巫氏一族五大长老的住所,而这第七层是囚禁之层。
被关进第七层只有三个原因:泄露族法,残害生灵,还有荒谬情爱。
踱步在碎云楼附近,一向沉稳的巫愁难得的沉不住气,不时往绝衍山望去。
终于,身后响起一声猫叫。
不待巫愁转身,那猫已经化成人形站到她面前。
看着他不加掩饰的笑意盈盈的脸,巫愁沉声道:“要你记住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暝笑眯眯的地点头,活像一个听话的孩童。
看他一脸傻样,巫愁叹了口气,主动拉起他的手,向碎云楼走去。
而暝的身子从巫愁拉着他的手起就一直僵硬着,直到他跟着巫愁一起跪在碎云楼前,他才反应过来,猫耳动动,但羞涩更生。
“师傅,”巫愁咬了咬牙,终是对着碎云楼喊了出来,“巫愁有罪。”
回应的只有无声,仿佛在等待巫愁自己陈述罪责。
“自出生起,师傅便收我为徒,此后父母双亡,师傅待我如生女,愁儿心中亦视师傅如生母,唯恐此生难报师恩,但...”巫愁念着想好的话,说着说着眼角竟然带了泪花,转头看向暝,继续道,“愁儿辜负了师傅的期望,愁儿爱上了一个妖。”
看着泪光闪闪的巫愁,暝手足无措,本能地去擦拭,待终于看到巫愁的眼神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远远地向碎云楼磕了一个头:“求长老成全。”
“求师傅成全。”巫愁附和。
“荒唐!”一阵风来,竟将跪着的二人吹倒在地,待二人坐起身子,面前端端正正地站着五位长老。而为首的,便是巫扇沅。
“愁儿,你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巫扇沅怒目呵道。
“师傅...”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师傅的怒颜,巫愁有些局促,但不一会就恢复镇定,“师傅,愁儿是真的爱上了暝...”
“长老!”看着巫愁泪流不止,暝沉不住气了,“既然长老不相信,那我就证明给长老看!”
就在巫愁还没明白暝轻声说的“配合我”是什么意思时,忽然眼前一黑,一个湿湿的东西与唇瓣相接,不似那日的轻啄,却尤为绵长,绵长得,巫愁竟然忘了推开。
“荒谬!”
伴随着一声呵斥,暝被一掌击飞,而巫愁则如愿地被关入碎云楼第七层。
(七)
不似巫愁想象中的暗无天日,这第七层与一般人的住所毫无差异,甚至更为奢华。
听到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内侧传出:“一百年了,终于有人来陪我了...”
“您是...绚婴前辈吗?”巫愁小心翼翼地寻找声源处。
“嗯?”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小辈记得我,难得啊...”
“前辈...”巫愁加快脚步,终于在房间内侧的梳妆台前,发现了那位前辈。
衣衫素净,发丝全白,就连眉毛都染上银灰色,脸上的皱纹像被冲刷多年深深印刻的沟壑,密密麻麻,那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
“前辈,有个人想见你。”平复下内心的震惊,巫愁在不远处施法。
“我都又老又丑,谁想...”就在绚婴感慨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自巫愁身上分离而出,直直飞向她。
感受到熟悉的味道,绚婴明亮的眼眸起了水雾,只紧紧拥着那人,轻唤道:“挽霄...”
“绚儿,我来接你了。”挽霄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白发,压抑住自己轻轻地回抱着她,因他怕她干瘦的身躯承受不起。
“挽霄,”绚婴放开了心尖人,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我都老成这样了,你还是这般好看。”
“绚儿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美的,无关年龄。”挽霄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握住她抚摸他脸颊的手,暖暖地笑道。
“这么多年了,我们也该走了,”尽管皱纹满面,依旧能看出绚婴脸上的红晕,她转头对巫愁道,“我等了这么久,只为见你一面,现在见到了,我们就一起上路吧,还望小姑娘...”
说到这里,绚婴哽咽了起来,挽霄轻抚她的背,替她把话说完:“超度我们吧。”
听到这几个字,巫愁的眼泪止不住地覆满脸颊。
是了,利用碎云珠可以藏匿灵魂,也可以超度灵魂。
面前的挽霄,不过是个魂体,而二人为何能相拥,只因绚婴前辈也是魂体。
巫愁捂住嘴,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的白发老人,对相拥的二人道:“前辈...走好。”
(八)
相爱的美好,可以超越时间。
但超越了时间,却难以相爱。
超度二人后,巫愁瘫倒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绚婴前辈的躯体发呆,脑海中回想着挽霄在消失前对她说的那句,“今夜好梦”。
“罢了。”巫扇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前辈终于安心地去了。”二长老道。
“是啊,可怜天下有情人...”
一阵唏嘘。
“你出去吧。”
“是,师傅。”
巫愁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只一心期待着夜晚,或者说,夜晚的那个梦。
果然还是告诉我了。
一百多年前的那日,初持碎云珠的绚婴与刚流浪到此处的挽霄相遇在绝衍山。
一战,生情。
长生万年的孤寂被耀眼的笑容温暖,了无终日的长夜因为彼此相拥而变得有盼头。
可这还是被族人知道了。
贪心的长老们,不仅想要拆散二人,更想要得到九尾狐神兽内丹。
于是无意被有心利用,他们用她的手,伤他至深。
人,肉体凡胎,就算修习法术,也短短十余载。
究竟是何等亲近之人,才能伤那上古神兽?
究竟是何等地突然袭击,才能将那神兽伤得如此之深,在深山修炼百年才能恢复?
恶,是有因果轮回的。
因害神兽,贪心的长老们受到了天罚,但他们不甘心,在临死前将绚婴封印在碎云楼第七层,永生永世不得出。
别人的故事看完了,自己流的泪,也干了。
不过巫愁不明白的是,挽霄前辈又何须费心思将他与绚婴前辈的故事告诉他呢?
(九)
挽霄留给暝的,不只有求雨之法,还有他的内丹,但这被隐藏在他的神识中,一般人难以察觉。
想起初初承受内丹的时候,那蠢猫脸红脑热了好几天才习惯了这强大的灵力。
“巫大人?”暝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嗯,没事。”巫愁双手结印,生出结界。
番禺村的盛夏需要更多的水,就意味着求雨需要更加频繁。
这求雨之法,实际不是求雨,而是布雨。
施法时需要人护法,一旦被打扰,此法便不再奏效。
暝说,这是他师傅当年偶然救治龙王的小公子时,龙王赠与的法术。
默念咒语,暝双手结印正欲施法,忽地身后一道闪电直直向他劈来:“大胆妖物,竟然违背天意,在此布雨!”
云层开,一男一女从站在云端。
巫愁挡在暝面前,朝云端的二人拱手:“二外仙人,能不能通融一下,这个村子已经大旱很久了,现下又正是...”
“通融?你既是巫师,又怎会不懂天意难违?”男子眼带寒意,“更何况,你还与这妖怪勾结,你可知罪?”
“呵,”巫愁冷笑一声,“天意?上天就是如此残害生灵的吗?任由他们被渴死饿死还说他们罪有应得?”
“你这丫头好生嘴硬,”那女子终于发话,“天意就是天意。”
“那你们告诉我?三百年前的罪孽,为何要三百年后的人来偿还?”巫愁捂住胸口,努力平复情绪。
那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后,女子道:“你这丫头还不知道吧?三百年前他们犯了杀戮,下了地狱整整三百年,如今才投生,这旱,便是旱他们,因果轮回,从来不会有错。”
“呵?三百年?下地狱几百年还不是你们口中的天意说了算?说什么因果轮回,你们这不还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
“别说了。”此时,身后一言不发的暝突然说话了。
他的右手轻轻地搭在巫愁肩上,但巫愁却能感受到,他全身都在颤抖。
“这些天来,我时常梦见当年的情景,惨叫满天,尸首遍地,”忽然,他从后背紧紧抱住巫愁,不住地哽咽,“这因果,难道明... ”
是啊,我怎么能只站在人的立场上思前想后呢?想到这里,她轻拍他的双臂,止不住地心疼。
云端二人走了。
留下一句话,“以后莫要再犯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因为术法失效了。
(十)
回村的路上,暝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别跟着我。”巫愁没有回头,反倒加快脚步,似在逃离着什么。
“我...”暝纵身一跃跳到巫愁面前,一脸讨好,“巫大人我们一起去找村长吧,说不定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看他一脸天真,巫愁不禁一笑:“你这蠢猫脑子能想出什么法子?”
“我...”暝低下头,猫耳耷拉,“我只是想陪着巫大人...”
“好了好了。”巫愁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想跟来跟来就是。”
正当巫愁火急火燎地回村寻找村长时,一进村就被一女子拉住:“巫女大人您可来了,村长找您很久了,说是有要事相商,要您赶紧去天禹阁。”
巫愁看了一眼那女子打量着她肩上的黑猫的眼神,抬起右手轻抚那紧张兮兮的小猫,道:“好,我这就去。”
今日的太阳藏在云底,无端有风,巫愁不禁打了个寒颤。
肩上那猫识趣地化作毛皮,将纤白的玉颈围了一圈。
巫愁心下一暖,抬手推开天禹阁的门:“村长,您找我有何事?”
一进门,就感到一道灼灼的目光,待巫愁看去,是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长相清俊,笑意浓浓。
“巫女大人您来了,”村长看见巫愁脖上的黑色皮裘先是一愣,随即示意巫愁坐下,看向了那位道士,“这位是戒色道长,道长有一宝物,可暂时缓解村子里的旱情,还请巫女大人同我一同劝劝道长...”
“请问,”巫愁坐直身子,“是何法宝?”
“巫女大人见笑了,”戒色淡淡开口,给人说不出的亲切,“不过是先前龙王赠与我的一枚泉眼,泉眼甚小,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
“泉眼?”巫愁心下一惊,但面容依旧冷静,“可是那海底几百年前才形成一个的,能不断涌出清泉的泉眼?”
“正是。”戒色看了看定在一旁的村长,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
“道长,”巫愁站起,向那人行了个礼,“道士是修道之人,想必也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希望道长能将此泉眼赠与我村,道长有何要求,我等必会尽力满足。”
“是啊道长...”村长也同巫愁一道向那人行了个礼。
“巫女大人,”戒色站起来,慢悠悠地将巫愁扶起,又转身搀起村长,“村长,贫道自是懂这道理,既然二位如此相求,那贫道就在此叨扰几天了。”
村长大喜,眉飞入鬓:“老叟在此,代替全村,谢过道长了,也谢谢巫女大人。”
“村长无碍,”巫愁对村长浅笑一下,转身欲走,“既然道长愿意相帮那村长先去安排相关事宜吧,我就先走了。”
“哎巫女大人等等,”戒色伸手抓住巫愁的衣袖,待看到巫愁脖上的皮毛忽地露出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时又松开了,“我初到此处,请问巫女大人可否带贫道四处看看,也好商量商量这治旱之法...”
村长欲言又止,奈何巫愁并未发话,也同戒色一道,干干地等着巫愁的回答。
“道长这边请。”
未等二人反应过来,一袭白衣已经走出房外。
(十一)
“想来道长...”巫愁与他保持着五步之距,“并不是真想与我商量治旱之法吧?”
“巫女大人果然聪慧,”看着那婀娜的纯白背影,戒色浅笑,“贫道只是想不明白,巫女大人为何会与区区一只山猫妖走得如此亲近?”
“道长多虑了,”巫愁右手一抬,将那围裘变回原形,抱着怀中,“既然道长并无他事,那巫愁就此作别了,希望道长能真心相帮,告辞。”
远远的,巫愁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目光,待到人影消失,暝从巫愁怀中跳下,变回人形,一脸不满地道:“那个什么道长叫什么戒色,我看就是好色,盯着我家巫大人眼睛都不眨!一看就是觊觎巫大人美貌的好色之徒!”
“你喜欢我,难道不是‘觊觎我的美貌’?”看他气得耳朵都竖得老高的样子,巫愁忍不住调戏他。
“我才不是呢!”暝认真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当年我流浪到绝衍山,是师傅收留了我并帮我修炼,我虽然才化形不久,但对这村子的事也算了如指掌,这两百年来村子里的美人也不少,但像巫大人这样又善良又坚强,又独立又勇敢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而且在巫大人小时候我便认识巫大人了,知道巫大人的过去,我...很心疼巫大人,也很喜欢巫大人...”
“所以...你就用求雨来要挟我嫁给你?”巫愁转头,看见那头低得几乎埋在胸口的猫,说不出地好笑。
“没有没有,”暝闻言立即抬头,走到巫愁跟前,“是师傅教我的...师傅说,像巫大人这样的女子,只可硬攻,不能软来。”
巫愁忽地大笑一声,吓得暝一个激灵,身子一怔正欲后退,却被巫愁环住腰背。
怔怔地,暝感到耳边传来巫愁温润的呼吸:“你这个蠢猫...喜欢就喜欢罢...”
(十二)
一席白衣,笔直地跪在碎云楼门外,蝉鸣不断,心却愈静。
“愁儿,”房内传来巫扇沅悠悠的声音,“你可知为师今日为何唤你前来?”
“回师傅,愁儿知道。”巫愁坦然地保持着作揖的姿势。
“你与那猫妖...”声音停顿了许久,“我们便不管了。”
方听此话,巫愁心下一喜,思虑一会,语气中竟然是带了些许愠怒:“长老们这是又要神兽内丹吗?”
“愁儿!”房门被气流冲开,巫愁与那坐在房中一脸愠怒的人四目相对,“为师在你眼中竟是这般小人吗?”
见着巫扇沅眼眸中一闪即逝的失望,巫愁心里一痛,连忙磕头:“师傅,徒儿知错了。”
“唉,”巫扇沅长叹一口气,“你要记住,为师从来不会害你。”
“...”
“另外四位长老确有想法,但为师是真心,愿你欢喜...”
回想着这席话,巫愁翻来覆去,难眠。
忽地窗户又有响动,巫愁一笑,结印,却未听见惨叫,只一猫跃到床头,嘚瑟地笑着:“巫大人这次这夹不住我的尾巴了!”
“你到这来做什么?”巫愁摸了摸他的头,待他一脸懈怠时,又揪住他的尾巴。
“巫大人...”暝一脸委屈,迈着小猫步走到巫愁面前,“这些天我日日做噩梦,梦到那年的事...”
“所以...你害怕了?”巫愁另一只手开始把玩他的耳朵,毛茸茸地,动个不停。
“没有,我才没有...”暝企图用猫爪挥开巫愁的丑,没想到连爪子也被抓住,索性说,“我只是想陪巫大人睡觉...”
“你这猫好大胆,”巫师双手揪住他的耳朵,轻笑,“今日才表明心迹,便如此按捺不住了?”
“我...”暝一脸无措。
“好了,”巫愁将暝往被子里一扔,待暝还未将头钻出来时,懒懒道,“睡罢。”
(十三)
戒色的泉眼确实较小,约莫只能维持三月左右,为了得到更大的泉眼,戒色邀巫愁一道去东海龙王府相求。
携着村长备好的村子不缺的宝石矿藏,巫愁与他一同前去。
“巫女大人,”正在御剑的戒色淡淡道,“这番去的龙王府上,带只猫...恐怕不甚妥当吧。”
巫愁将暝缩小几分,藏在袖中,道:“无妨。”
感受到袖中小猫的不安分,巫愁隔着袖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轻声道:“谁叫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到时吓到了水底的鱼兵怎生是好?给我好好呆着。”
戒色回头望见巫愁满意的笑,没有说话,只是笑容挂不住了。
(十四)
海底世界果然精美无比。
将矿藏赠与龙王后,龙王大喜,宴请二人,但依旧委托戒色一件事,办好了才能得到泉眼。
在此期间,巫愁在府上住下。
府内的生灵,虽说不是仙,可他们对人类的态度却让巫愁尤为好奇。
最是好奇的,是那龙王的小儿子。
“你说,这人类究竟要住多久?”正在浣衣的两条小鱼精在轻声谈论,殊不知巫愁隐了气息站在二妖身后。
“唉,应该等那道长办完事就可以走了,只是可怜我们小公子,又要吐血一回...”
“说些什么不好的!我倒觉着,可怜的是那个人类姑娘...”
“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小妖又懂什么呢...”
让暝偷偷拿走小公子衣裳堆里的一根发丝后,巫愁在房中开始作法。
“巫大人好花心,那日才...”暝一脸气鼓鼓地坐在床边。
“别吵。”巫愁闭上眼睛,催动碎云珠,进入了小公子的记忆。
电闪雷鸣,漆黑一片,他化龙成功,但身受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她救下他。
本能地自救,他吸取了她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魄。
悸动的心承诺相爱相守,奈何先逝。
此后的十几世,他寻她护她,但依旧相守太短。
忽地,记忆中出现了戒色。
二人的画面中,开始多了一位善良的道长。
只是,猜忌与怀疑多了。
轮回的次数多了,小公子开始怀疑她的初心,在第一次饮下孟婆汤之后便变了,但每每听到她的死讯,依旧会吐血一回。
巫愁收回法印,思虑了一会,沉声对暝道:“我们回去吧。”
看着她一脸悲伤,暝微微点头,待二人告别龙王后刚到岸上,就遇见办完事情的戒色。
“巫女大人这是?”戒色神情有些疲惫。
“道长辛苦了,但以这样的方式换来的泉眼,我番禺村恐怕消受不起。”巫愁拉着变成人形的暝的手,结了法印正欲离去,被戒色拦住。
“巫女大人还真是聪慧啊,”戒色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狰狞,“她本就是将死之人,我只不过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罢了,就算没有我的干预,她难逃一死,而且是早夭。”
巫愁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水,一言不发,只双手颤抖,惹得暝赶紧握住。
“巫女大人也不过如此,你族习辟谷术,可不饮不食,但村民们却不行,若是...”
戒色还欲说下去,却被巫愁打断:“你若真有救人之心,我不会阻拦,但你若敢屠害生灵,我饶不了你。”
说完,巫愁催动碎云珠幻化出一巨型宝剑,拉上暝,御剑而去。
(十五)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戒色若有所思,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看来戒色道长被惹怒了啊。”
戒色转过身去,看着那奢华无比的龙王:“事已办妥。”
龙王捋了捋胡子,大笑两声,道:“道长办事,本王当然放心,只是本王不明白,道长为何要带那巫师前来徒增烦恼呢?”
“我只不过想让她看清,我才是能帮她助她之人。”戒色沉着眼眸看向那波澜不惊的海,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龙王叹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戒色倏地开口:“此番之后,那女子恐怕再支撑不了多久了,约莫下一世后,便魂飞魄散了。”
“就这样罢。”龙王也转身,看向属于自己的那片海,浪花卷来,打在礁石上,“唰唰”作响。
“阎王要是查起来,必会找到小公子。”
“那二人的宿命,该如此,但小儿此番在渡劫期,不能取回她的魂魄,要罚,就罚我这把老骨头吧。”龙王抬起右手捏了个诀,一枚十分大的泉眼出现在手上,他将泉眼递给戒色,继续道,“只是下一次,还要麻烦道长了,只是不知道长下次想要什么,还是泉眼吗?”
“下次再说吧,估计不会再要了。”
“可这个泉眼也不过只够那个村子支撑一年。”
“不会再要了。”戒色收下泉眼,御剑而去。
(十六)
一路上,二人寂。
暝忽地大叫一声,“我想到了!”
“你做什么!”正在沉思的巫愁本欲大力拍他一下,但真正下手时,改为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我忽然想起来,师傅以前说过,若生水不成,我们可以去借水,这最近的有山神镇守的山在...”暝揉了揉脑袋,仔细想了想,“好像在象屿山!”
“怎么不早说!”巫愁结印,向师傅传音报讯,随即催动宝剑向象屿山飞去。
“我这不也才想起嘛...”暝嘟了嘟嘴,后退一步,坐到宝剑的末端,似在赌气。
巫愁没有回头。
暝却好像越来越气,猫耳动个不停。
巫愁轻笑,暗中施法,宝剑忽然一颠簸,暝整个人扑到巫愁背上,他正欲站好时,只听巫愁道:“蠢猫,抱紧点。”
“嗯...”
感受到后背的温暖,巫愁重新施法,加快速度向象屿山飞去。
(十七)
“山神,请借水源!”二人一同跪在象屿山山脚。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借不借,那群人是罪有应得!”声音顺着山风传下来,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山神难道愿意看到尸横遍野的局面吗?虽然他们犯了错,但是他们亦下了三百年的地狱,受了三百年的苦啊!”巫愁望着山顶,苦苦哀求。
“不借,就是不借!”说完,面前的树忽然移了位置,在二人面前形成一堵绿墙。
“巫大人,”暝附在巫愁耳边悄声说,“要不,我去找山神试试吧?”
“你疯了!你是妖,山神怎么会见你!”看他一脸天真的样子,巫愁忍不住捏了捏他白净的脸。
“师傅好像说过,与这山神有些交情,我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暝抿了抿嘴唇,难得地正经样。
“那你小心。”
“嗯。”暝一个闪身穿过绿墙,飞到了山顶,只见一位鹤发童颜之人正坐在石桌上品茶。
“谁让你上来的?”那山神转脸看过来,还真是一副孩童模样。
“挽霄师傅说...”
暝恭敬地行礼后正欲继续说,却被山神打断:“这师徒俩还真是一个模样,你说你一个妖,怎么总帮着人类做这做那。”
“因为...我喜欢她。”
暝害羞地低下了头,那小媳妇的模样看得山神一阵大笑:“你这小妖好生有趣,如果我说,我可以借你水源,但要你拿命来换,你也愿意?”
暝身子一怔,似乎被这从未听过的问题震惊,但下一秒,他抬头,笑意从心底起,暖到眼角湿润:“我愿意。”
听了这答案,山神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又大笑了几声:“哈,你愿意就愿意呗,我又没说要借水源给你。”
暝一脸怒意,正欲发火,却被山神唤来的一阵风给吹到了山脚。
看着依旧跪在山脚,身体笔直地巫愁,小山猫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而巫愁却没说什么,只对他笑了笑。
就当暝正欲跪在巫愁身侧时,巫愁忽然心底一悸,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喃喃道:“师傅...”
(十八)
“巫大人等等我啊!”
撇掉暝,巫愁先行飞入碎云楼。
可当她刚一踏入碎云楼,身子整个都动弹不得。
“巫大人你没事吧!”暝在远远地喊着。
眼见碎云楼的门缓缓闭上,巫愁冲暝大吼:“蠢猫,你快走,别管我!”
“巫大人!”
伴随着“嘭”地一声,门关上了,而她的身体也忽然被移到了七楼。
身后是为数不多的族人,而面前是那位她瞧不起的道长。
“终葵愁,你回来了。”戒色看着她依旧冷静地面容,缓缓开口。
“你!你怎么知道!”巫愁忽然明白为何她和族人都会受制于他。
戒色大笑几声,伸手抚上巫愁的脸:“想不到吧?你们隐藏了几百年的秘密被楼家当成传家秘密给代代传下来,你们守护了多年的人,终究对你们还是日防夜防,真是可悲呢。”
“你对村长做了什么!”听到身后师傅的冷笑,巫愁心中一痛。
“不过是学了你的法子,查看了他的记忆,”他放开了手,转身走到制住终葵族人的牢笼面前,“可怜那些妖怪到死也不知道,三百年前,不是你们不想救他们,而是你们终葵族的秘密被人知晓了!”
巫愁鼻子酸了酸,眼泪竟然流了出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戒色心中一震,但他继续说了下去。
“水行终葵氏,擅占卜巫术,辅佐黄帝治理天下,黄帝死后隐居深山,千万年来,却依旧没有忘记,在每月的朔日祭祀黄帝,而且正是这日,最怕土行法术...”戒色轻轻地为她擦去泪水,附在耳边道:“巫女大人,这一切,就快结束了。”
(十九)
待巫愁醒来时,已被困在一根木桩上,周围堆满了柴火,而那群她拼命守护的人,却不停地喊着:“烧死她!”
戒色站在不远处,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巫愁转头,看着依旧被困在笼子里的族人,自嘲地笑了。
“都是这些巫师害我们没有水,烧死她!”
“对,烧死她!”
“还自称什么巫女大人!烧死她!”
“巫大人才不是你们说的这样!”狂风来,暝出现在不远处,奈何祭台的结界让他进来不得。
“你快走!”他终究是来了,巫愁心中又喜又悲。
“快看啊!她勾结的妖怪来救她了!”
“呵。”戒色冷笑一声,点燃了柴堆。
顷刻间,热量袭来,巫愁本能地想要挣脱束缚,却越绑越紧。
死亡感袭来,悲愤在心间化作委屈,巫愁放声大哭起来。
暝在结界外,一拳一拳地打在结界上,直到手腕出血,听见巫愁的哭声,奋力一击,终于击破结界。
可戒色哪里愿意让他二人死在一起,结界的内部,又是一层结界。
这火,显然不是普通的火,于人痛苦,但于妖,就是火光都灼灼。
暝被痛倒在地,任由它灼烧着自己,一步一步向被束缚的巫愁爬去。
疼痛,心碎,尖叫,冷笑,大火没有停止,直到烧成灰烬。
哭不动了,巫愁笑了,她对暝说:“我喜欢你。”
(二十)
“啊!”巫愁是在噩梦中醒来的。
但那痛感真实无比,若不是身上无伤,她真的信了...
“醒了?”戒色推门而入,坐在她床边,轻抚她的脸。
巫愁想要挥开,却发现动弹不得,所有思绪在一瞬间冻结,冷静瞬间崩溃:“这...不是梦?!”
戒色轻笑,替她拨开挡住眼睛的发丝,看见了不住的晶莹:“当然不是梦。”
“暝呢!那只蠢猫呢!我为什么没有死!”在问出这些问题时,巫愁仿佛都已经知道答案了。
“泉眼还有一个功能想必巫女大人不知道吧,”戒色依旧爱怜地为她擦着眼泪,“贫道在祭台设下阵法,巫女大人被假火烧着,他被真火烧,你的痛楚,是他的...他也真是幸福,竟能让大人感受到他为大人承受的痛,看来贫道应该...”
“你卑鄙!无耻!你...”骂着骂着,巫愁却没了言语,想要杀了他却又动弹不得,只拼命挣扎着,狼狈无比。
“巫女大人,贫道是真心心悦于你的。”看着心爱的女人一脸狼狈,戒色嘴角漾起一丝无奈。
“...”巫愁不说话,忽然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戒色赶紧掰开她的嘴,任由她咬住自己的手。
“巫女大人宁愿死,也不愿看见贫道吗?”
忍住手上的痛,戒色正欲俯身吻在巫愁脸上,忽然窗外闪进一个黑色的身影将他一掌打飞,靠在碎裂的门上,一脸痛苦。
“暝!”巫愁吐出口中的血,几乎是边哭着边喊出那刻在心尖的名字。
暝眉眼弯弯,施法替她解除禁制,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专门针对妖族的真火!你不可能还没死!”戒色捂住胸口,每说一句话都吐出一口血来。
“虽然你一下子烧死了我的九条命,”暝转头看向他,一脸地嘲弄,“但我身上,却有着上古神兽九尾狐的内丹,你说...我是不是还有好多好多条命呢?”
“你!不可能!”戒色吃力地站起,欲向暝一掌挥来,忽然心口被一利器插入,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村长?”暝和巫愁怔怔地看着那拿刀之人。
“你们还小,不该做这种事情,这个人就交给吧。”村长看向二人,满脸的坦然与惭愧。
这时巫愁才想起,那日,村长一直没有出现,想来应是被困住了。
暝了然,对村长点了点头,抱着巫愁走了出去。
(二十一)
原来,巫愁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戒色用泉眼造谣,是巫族人害得村子没有水源。
而他,有水源之人,则被视为救世主。
村长发现事情不对劲,想去向巫族求助,却被戒色困住并探寻了记忆,戒色随即囚禁了巫族之人。
其中,还有不少因为拼命抵抗而死去的族人。
戒色的泉眼确实帮了不少忙,但好在心善的山神终究是硬不了心肠,借给了村子水源。
正当巫愁祭拜完新逝的族人后,长老们又将她唤去。
“终葵氏愁听令。”依旧是巫扇沅为首,但此刻看着巫愁的,却是全族人。
“终葵愁在。”巫愁心里微微不安,待看见远处暝的笑容时,才有些许放心。
“终葵氏愁不从祖制,与妖勾结,即日起交还碎云珠,并驱逐出籍。”巫扇沅念得很慢,为的是让巫愁听清楚。
“师傅我...”巫愁心里一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巫扇沅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终是没有忍住眼角的泪,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这位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大长老道:“愁儿,你自由了。”
这时,躲在远处的暝跳到她身旁一同跪下,磕了个头,道:“谢长老。”
巫愁转头看着兴奋无比的他,又看向一脸欣慰的长老们,终是笑了。
(二十二)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虽然不信命,但因因果果,从来不会错。
我们没有轮回拿来补偿,唯有今生竭力绽放。
哈哈哈,写了两天终于写完了,过几天会有个小番外哦!什么?你说我偏心?只写这蠢猫的番外?没错我就是偏心,谁让这个故事是我难得的不以悲剧结尾的故事呢?详情请见我的主页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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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暝色入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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