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归人》Morelies

1、序章

　　奴良宅，谁也说不清这座古老的宅邸存在于浮世绘这条街道上多久了，就算是询问这里最年长的老人，多半也只能得到‘在我出生前就存在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

　　并不仅仅因为它的年代久远，其实还有与这座老宅相伴而生的怪异传说的原因在——比如明明平时罕见人影，却听到宅子里的嬉笑怒骂；又比如能够在夜深人静之时看到鬼气森森的磷火；再或者是宅院墙头里生长得过分茂盛乃至于常开不败的樱花树……处处都透露着妖异的气息，久而久之，奴良宅周围也就没有什么人家，而这个宅院也变成了口口相传的妖宅。

　　然而，现在这个妖宅里，可不是什么阴森可怖的景象。

　　“昨晚的少主真是太有魄力了！”
　　“确实如此，实在让小生大开眼界。”
　　“如果是这样的少主，那么大将之位想必手到擒来吧。”
　　“毕竟是继承总大将血统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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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多妖怪欢呼雀跃的时候，他们议论的主角终于在卧房中挣扎着张开了双眼。
　　最初是沉重的晕眩，接着就是慢一拍归位的神志和说不出的强烈违和感，棕发的小小少年茫然地眨巴了一下水润的棕眸，稚嫩的脸庞露出困惑却异常警惕的表情。
　　“奇怪，”年幼的三代目后补盯着同阳光一起拂进窗口的落樱，喃喃自语，“为什么……还活着？”

　　那片血与黑暗仿佛仍然洇在眼角，那些无言的绝望与挣扎仿佛仍然伸出纠缠的枝桠，那种火与泪的呼喊仿佛仍然响彻耳畔，然而自己眼前却铺展开静谧的阳光，金色的尘埃在空中不言不语地卷出安宁的气息来。
　　这不对，陆生想，他记得自己最后是怎样的决绝，不是背水一战，而是玉石俱焚，孤傲的王也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性。
　　所以……怎么可能？

　　未来的奴良家三代目试图使劲坐起来，更加强烈的违和感汹涌而来，还没等他彻底搞明白情况，房门就被推开，少女惊喜的呼唤响彻半个奴良宅，也成功地将两百年后冰冷僵硬的魂灵钉在了原地。

　　“少——主！！！”

　　是梦吗？
　　陆生不可置信地怔住了。

　　多年以后的魑魅魍魉之主其实已经很少入梦，究其原因大概是梦里的存在太过鲜活，让人醒来的时候愈发懂得现实的荒凉，如果说梦中人能够因此化为伤人的利器，那么冰丽就是缠绕在奴良陆生心口的一根荆棘，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是鲜血淋漓的向死而生。

　　【我会一直追随三代目的。】
　　【三代目……非常抱歉……大概不能再追随您走下去了呢……】
　　【请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啊……】
　　【最喜欢……陆生大人了呢……】

　　“少主您醒来啦！今天可是有庆贺少主初次觉醒的宴席哦，请务必参加呀！”

　　暌违多年的面容就这样晃花了眼眸。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再熟悉不过的欣喜与骄傲，却恍若隔世，实际上也早已隔世相望。

　　“……嗯，我会的，放心吧雪女。”
　　冰丽不知道，年幼的孩子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攥紧，这才在脸上绽开灿烂温暖的笑容来。她本来也只是前来看看少主，没想到刚好撞上对方醒来，匆忙告知后又兴冲冲地离开了，她得先去通知本家其他的人，晚宴也要帮忙。

　　而被她留下的陆生，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摊开方才被指甲划出血痕的掌心——不够宽大也不够有力，别说没有因为常年握刀而生出的硬茧，其实大小连抓住刀柄可能都有些许的勉强。
　　这绝不是两百多年后那双有力却除了冰冷的刀刃已然什么都没有的手，它还那么稚嫩，还……抓着所有他能够渴望的幸福。

　　他再次用力握起拳头，圆润的指甲磨损到了伤口。
　　是疼痛的，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痛感，这让奴良陆生静默良久，然后缓缓埋下头去，颤抖着笑出了声。
　　不是梦。

　　她还活着。
　　他们还活着。

　　而那绵延百年的龃龉独行，都还没有发生。

　　有一星晶亮的水色飞快掠过脸颊，悄无声息地没入棉织物里，随即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没有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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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正常人要接受自己时间穿越两百多年大概是件耗费心力的巨大工程，可惜这点上天生大心脏的滑头鬼完全没有半点障碍，倒不如说这样的认知让年轻的半妖欣喜若狂，在短暂的混乱和感动过后，陆生开始冷静下来。
　　“是初次觉醒那时候啊，”未来的三代目暗自嘟哝，他刚才大致评估了一下自己八岁时的身体，并且毫不吝啬自己的苛刻，“怪不得，这么孱弱的时刻还真是久违了。”

　　实际上，连人类的姿态都久违了——并不是说他对自己人类的那部分有什么意见，实际上陆生很喜欢作为人类的那部分，而是在多少次的昼夜交替与时光流逝中，血脉悄悄模糊了边界——与人类相比，妖怪的寿命实在漫长得可怕，而人类总是抵不过时光的蹉跎。
　　到最后的那段时光，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四分之一的妖怪还是四分之一的人类。

　　不过现在这副身体毕竟尚且还算个纯粹的人类，妖力微弱到连波动都难以捕捉。天知道当年那个职业骗子是怎么把他从混杂的妖气里揪出来的。

　　暗叹一口气，陆生决定还是出门走走，至少得先熟悉这个豆丁身体才行。再说，他还得做个心理建设，晚宴前他可一点不想见到那些个熟悉的面孔。
　　出于这两个理由，当听见门外传来兵荒马乱的脚步和羽毛扑棱声时，陆生对着房门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下一秒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原地。
　　——呀嘞呀嘞，他只说“尚且还算”个人类嘛……身为滑头鬼，妖力无法使用的话，至少吃饭的本能可不能丢呢。

　　而兴冲冲拉开房门的鸦天狗等人，盯着整洁被褥的眼神差点将之灼烧起来，实在是自家总大将二代目带来的记忆太过明晰，在意识到就连刚刚觉醒的少主都无师自通了逃家技能时，跟随奴良组历经几百年的老人发出了熟悉的悲鸣声。
　　“少主您跑去哪里了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听着本家鸡飞狗跳的热闹嘈杂，另一位老人放下了茶盏，笑容里带了轻松的欣慰。
　　“镜花水月……？这小子还挺厉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