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流墨》》谢危石

12、殿武

　　巳时二刻，长安宫。

　　梳妆镜前，已经换上粉色宫装的景墨正垂首随意翻弄着台子上的胭脂盒子，她乌发半挽，面妆已上，身后正由着青冥将一只红玉簪子插入发间。

　　青冥左右调整，一时觉得簪子莹润，易于滑落，故将周围发丝又仔细缠绕着，在脑后多挽了一圈。

　　等到她将公主的头发装点完毕之后，垂首一看镜中，景墨竟然在低着头一个一个地开盖子闻着脂粉在，神情新奇地如同稚子。

　　“殿下，已经好了。”

　　看她实在是等的无趣了，青冥不禁露出浅笑。

　　殿下幼年丧母，她自那时便已经跟在殿下身边，看她一点一点成长，仿佛早已经忘记了殿下如今也才豆蔻之年。这般漫不经心透露出的幼稚举动，令她不禁鼻酸。

　　听见青冥说弄好了，她方才懒懒地盖上胭脂的盖子，推到一边，抬脸来望入镜子里。

　　少女面白，粉色极衬肤色，又显温和。发饰简单却不粗糙，在青冥的巧手装弄之下有种娇俏精致的美丽。

　　她对着镜子里的小美人左看右看，依稀还觉得缺了点口脂。平日里她甚少涂抹口脂，但是现在她竟然也有了点心血来潮的意思，拿起一盒水红色的口脂来，只用小指微微在膏体上点点两下，再涂抹于唇上。这样，唇上也有了浅淡颜色，不至于整体妆容过于寡淡。

　　“殿下甚美。”

　　青冥轻声赞道。

　　妆容既毕，也到了去武英殿赴宴的时辰了。

　　自正门入殿，景墨到时，正恰两位兄长正一前一后进入殿中。

　　霓凰在后面看完了方才二位皇子的斗争全程，此时远远望见景墨，便悄悄使了个眼色。

　　景墨一看便明了了。

　　方才肯定这二位又在殿前来了场口舌对决。

　　而她站在远处，正还有闲工夫试着去分析分析。

　　从背后的走路气势来看，誉王殿下十分沉稳，似乎并没有被太子方才的语言挑衅所影响。而太子殿下则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气焰嚣张的感觉，只是进殿前及时消去了，不敢叫殿上帝王看出。

　　片刻后，霓凰同景墨一道入殿。

　　殿内布置得当，分正上方与中下方，中下方又各自左右分坐。

　　此时各位大臣皆已到场，殿内气氛和谐，而梁帝威坐于正中之上，尊贵无匹，神色祥和，正是明君威风之面。

　　景墨在霓凰下方位落座，入座即端正而礼。她将将坐下，便瞥见斜上方是北燕使臣，看那一身深赭色的衣饰，倒与本朝衣饰并无太大差别。

　　堂上本来只有霓凰一位女子，但景墨与梁帝共餐时嗫嚅自己“从未见过北燕勇士，希望同霓凰把关”，爱惜幼女的梁帝便允她到殿上来，同诸位一同观礼。

　　要不然，此时她应当在皇后娘娘宫中同一堆女眷后妃一起，只能听前朝的声儿了。

　　她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之人，众人皆正襟危坐，没有缺漏，堂上也并无空桌。

　　这时，清酒已经奉上，只还未上菜，抬眼望去，只见梁帝还遥遥望着大殿殿门，仿佛正在等候某人。

　　霓凰也一样，尽管坐姿端正，但神色隐隐也透出一分紧张来。

　　梅长苏么？

　　她知晓这时还未上殿的也只有一人了。

　　果不其然。

　　梅长苏本来化名苏哲，乃一介书生草民，身无官职，亦无明路拜官而入朝。此时却能借霓凰招亲之名，堂而皇之地登堂而上，不过片刻，待他在帝王眼前坐下，气氛已是翩然一变。

　　霓凰唇边不知为何隐隐有了笑意。

　　梁帝命宫人在霓凰身边为苏卿赐座，梅长苏甫一坐下，便同边上长宁公主打了个“亲切”的照面。

　　景墨没有多语，只是微微颔首，以示礼仪，随即便转首看向殿中。

　　此时，那名叫百里奇的北燕勇士正受萧景睿之邀走上阵来，二人正眼神将将过了个来回，已作了礼，正一人占据一边高地，准备交手。

　　“殿下锐眼——”

　　正方开始，景墨忽听耳边飘来一声浅浅的疑问——

　　“想是……看景睿能胜，还是那百里奇更技高一筹呢？”

　　霓凰也听见这声游丝般的诘问，她微微偏过头，正好同景墨看过来的余光相触。

　　梅长苏——此时应叫苏哲，苏哲神情自若，手中一边剥着橘子，一边仿若无事般抬眼望来，同景墨目光相接，那眼光里无任何疑问的情绪。

　　光看苏哲这眼神，若不是此时场面不适，景墨估计会以为他是想同一位好久未见的老友搭话，而一旦代入到那种场景中，景墨又觉得浑身不对劲，只是现在苏哲看似在问她这个疑惑，仿佛在求解，可景墨却忽的浑身紧绷，像是感受到了危险似的，但她毕竟同苏哲是首次见面，于是只在眨眼之间便缓和过来，礼貌答到:“先生妙问，本宫亦不知。”

　　此时，堂下两人缠斗已有数招，景墨正眼去看，却什么也看不懂，只能看清楚两个人的某些出手动作。但就算她不懂，仅仅凭借这门外汉的精神，也足以看出，尽管二人同样赤手空拳，但萧景睿毕竟弱势，竟然隐隐不敌，已然落入下风之势。

　　此时，大殿中同样有人看透这形式。
　　“陛下！”

　　言豫津与萧景睿平时几乎是同进同出，他此时怎能不知道景睿出手之艰辛，为缓解好友之困境，他灵机一动道:“景睿平日是用剑的！”

　　梁帝闻言目扫一旁。

　　立于一侧的蒙挚见状，立即拔出贴身配件，向着萧景睿掷去:“接剑！”

　　那剑同日常萧景睿所用当然有出入，但好在高手配利刃，蒙大统领的贴身佩剑必然珍品。

　　萧景睿趁这剑来之时刻同百里奇再次近身缠斗在一起，只见他抬脚震剑，再用尽力气费心一带，让那百里奇随之变换了身位，使之上了当，剑刃锋利，几乎在他反应过来躲避过的后一秒紧跟着便擦身而落。

　　“錚”地一声，剑已落在地板上，入木三分。

　　好险。

　　景墨也看得一乐。

　　原来这萧景睿也是会使些阴间绊子的嘛。

　　“景睿急躁了。”

　　霓凰在一旁，却不怎么放松，只是低声道。

　　定目再看，萧景睿反手精准持剑，几乎就在剑尖砸地的同一刹那，他便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稳稳握住剑把。此时百里奇正与他近身缠斗，二人距离几乎为零。

　　景睿反身掠剑，百里奇本应躲不开这一剑的，但没想到他人长得五大三粗，脚下功夫却好似梁上燕子一般，往后一躲，顿时便退去了两三步。

　　剑长有限，只得堪堪划过百里奇腹部软甲。

　　一计不成，场上二人同时被激起了雄厚的战意，再次缠斗在一起。

　　场上比试激烈，周围的人们也看得目不转睛，景墨虽不懂武功精妙，但光看着场上二人一来一去互为拳脚的，不由得也被紧紧吸引。

　　很快，萧景睿终究重新不敌，百里奇招式十分奇妙，竟然能正面夺了他的剑，这样一来，场中形势几乎是发生了绝对性的变化。

　　最终以萧景睿被一脚踢进观众席为结果。

　　景墨心想，幸亏她不坐那。

　　场中人皆惊而变色，不过大概除了北燕使臣，其他人的脸色都是一样的坏。

　　景墨第一时间看向高台，果不其然，梁帝面上已经露出了类似于“惨不忍睹”的神情，见场下二人一战不算，浑欲再来一次的样子，马上抬手震声道——

　　“停！”

　　场中气氛顿时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