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又阑

9、番外-機關算盡太聰明

　　人這一輩子，究竟要怎麼過才算是好？是要能和貧困的親人共享天倫，卻成天憂心下一餐的著落，還是要像她這樣，手握其他人夢寐以求的權力地位，卻從此失去最珍惜的人和事物？
　　人這一輩子求的，其實也不過舒心二字，但這個道理，她卻要等到將死才懂。
　　這一切不怨誰，只怨她們身處在這個吃人的世界，稍行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而今能死在蘋兒手上，對她而言已是上天賜與她的最大恩惠，她唯一的遺憾，就是老天來不及給她多一點時間，讓她和最要好的姐妹冰釋前嫌。
　　唯一裝飾在身上的荷包和裡頭藏著的繡帕，希望蘋兒能明白她的意思。
　　然後，就要等到她來親手結束她的生命了。
　　或許她進宮的意義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成全她這輩子最好的姐妹，淬鍊得能在宮中長久生存。
　　從她和蘋兒同住一間房時便已註定了這輩子要為她犧牲，如果不是這樣，絲蘿不會找上她，所有誤會也都不會發生。
　　一切陰謀，都是從那天下午開始的。
　　┌晚曇，妳不知道，前些天我聽見白蘋和總管說妳的壞話。┘趁白蘋去給御膳總管送太后藥膳用的藥材，絲蘿來到晚曇身邊低聲說道。
　　┌妳既聽到了，怎麼不阻止呢？┘晚曇有些氣急敗壞地問。
　　她徐晚曇哪裡對不起她了？她為什麼要疏離她和總管的關係？
　　絲蘿趕緊解釋，張口就是一大串：┌我哪能啊？妳不知道，那個白蘋可有本事了，也不知她去哪裡弄到了總管最喜歡吃的八珍糕，總管對她印象一向就好，再加這麼一著，我這人微言輕的，根本沒戲唱。┘她大大嘆了一口氣，又語帶同情和擔心地道：┌我說，她這人城府可真深啊！妳和她這麼要好她都要害妳，咱們這太醫院以後豈不得人人自危？┘
　　晚曇沒答腔，只暗自咬了咬牙，心道：┌白蘋，妳既對我不仁，那也休怪我對妳不仁。枉我還如此相信妳是真心想跟我作好姐妹，看來是我太天真了，這皇宮裡根本沒有好姐妹值得相信。┘
　　那天之後，絲蘿便時常來找晚曇，說的不外乎是些白蘋如何在背後說她壞話等事。說也奇怪，從那天起，她和總管的關係就一直被疏離，白蘋幫她採集的藥材品質也比以往差上許多。幾次下來，晚曇越發認為白蘋居心叵測，表面上對她照顧有加，轉過身卻四處說她的壞話，漸漸地晚曇也學起白蘋來，事事都扔給她做，做的好或不好，反正大家都知道晚曇辦事不利索，也懶的罵她，私下就偷偷跑去和別人說白蘋的不是。
　　琳貴嬪之事，算是她無心插柳的結果。本來晚曇只是不想去琳貴嬪處送藥，所以假意打翻藥盅，沒想到白蘋竟會被琳貴嬪看上，自己也得了個采女的位子。
　　這事大概讓宸妃氣得不輕，絲蘿來給她送賀禮時面上的掌痕還清晰可見。也是，換了是她，處心積慮佈的局，眼看第一步都快成功了，到手的鴨子卻進了別人嘴裡，能不氣嗎？
　　事已至此，宸妃便同她打開天窗說亮話，讓絲蘿告訴她一切都是宸妃為了得到白蘋才讓絲蘿挑撥她們，為的是讓晚曇四處散播白蘋的壞話，如此對白蘋也動了心思的宛妃自會放棄，白蘋就是她的了。
　　┌為什麼…是我…？┘晚曇只想問這一句。
　　她父母雙亡後，姨娘拿走了全部家產，帶著弟弟改嫁，嫌她是拖油瓶，將她賣給縣令，讓她替了縣令的女兒入宮，好不容易有個知心姐妹相伴，卻因為宸妃的私慾，騙她親手設計陷害了她這輩子最珍貴的好姐妹。
　　┌因為和她最要好的人說出來的壞話最可信。┘
　　聞言，晚曇流下淚來。
　　就因為這樣，她們騙她設計她最珍貴的人。而她多傻，竟然信了她們的挑撥，忘了蘋兒從前為她不顧自己的眼睛，深夜就著一燭燈火繡了一晚的帕子，只因她見了人家的繡帕覺得羨慕；忘了從前蘋兒為她在舞姬姐姐面前說了多少好話，她才不至於被每次見到笨手笨腳的她就想把她關在門外的舞姬趕出太樂署，拒教舞蹈，之後做事才沒那麼常出錯。
　　她在祝賀宴上和蘋兒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她一定很恨她吧？！是她對不住她在先，她恨她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錯了一次，就不要再錯第二次了。宸妃說的跟琳貴嬪把蘋兒要來，豈有她口頭上說的容易？不把琳貴嬪弄垮，她肯放走蘋兒嗎？覆巢之下無完卵，琳貴嬪一旦失勢，她宮里的人又豈能安然渡過？屆時蘋兒勢必會受牽連，這樣豈不是又害了她一次？
　　晚曇一口回絕了宸妃的邀約。她知道宸妃必定不會放過她，索性除了向太后請安外，再不與宮中之人來往，盡可能不讓自己做錯事落人口實，給宸妃找到下手的機會。
　　但晚曇知道，不管她怎麼極力避免，事情早晚都會發生。與其死在宸妃手上，她更願意結束她生命的人是蘋兒。所以當白蘋差人送來生辰賀禮時，晚曇明知有詐仍是滿心歡喜的收下了。畢竟這種當兒還能收到蘋兒親手為她做的禮物，她便已感激涕零。哪怕當中包藏禍心，最少她還記得自己的生辰，最少她還記得她最喜歡那些從她巧手中繡出的精美花樣。
　　為討好淑妃，那些人還真是什麼事都做得，隨便尋了由頭都能治她，讓晚曇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是錯的。但那些處罰再苛刻，只要想著是為自己設計蘋兒贖罪，也不那麼難熬了。她相信以琳貴嬪睚眥必報的性子斷然不會放過自己，蘋兒肯定也是天天扳著指頭數她的死期一面期待著吧？！
　　很快，她犯下的錯就可以徹底還清了。如今她只希望蘋兒能懂那荷包的意思，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原諒自己。
　　這一切不怨誰，只怨她們身在這吃人的世界，稍行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只怨她千般機關算盡，卻終究算不出自己最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