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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镇遇魔3 ...

  •   黑猴儿似的瘦小身躯从暗影中高高跃起,“咚”地跳落杨行简面前,不是冯半千又是谁?

      这小猴儿神色凶暴愤怒,一双小米眼睛硬瞪成铜铃大小,仿佛一对斩恶除魔刀狠狠扫视周围的怪物。他浑身是血,右手抡着条状似丈二棒子的物事,朝着那些怪物一捣一劈,一拦一扫,身形颠倒错落,恍若醉汉,很快砸出一个圈子来。

      “跟我走!我找到去镇上的路了!这些东西进不去!”他声线高亢颤抖,极其亢奋,全不似白天那畏畏缩缩的猴儿模样。

      杨行简借着绿光再仔细一看他手上的物事,心中一跳。“不可用断面攻击!”这猴儿手无寸铁,竟拿自己的左手当棒子使!“断面若是捣烂,就是能接回,也需截断许多!”

      冯半千咧嘴朝他一笑:“我就知道捡回来你能给接上,给你!”瞅见禅杖躺那,他脚尖一踢,轻松将禅杖挑起,污黑的手臂扔给杨行简,虎口持杖,横在胸前,道,“有这东西在就好了!”言罢,这光头道士神色突然肃穆庄严,有如金佛俯身,口启唇开:“坚凝正心,魔不得便,穷生类本,观彼幽清常扰动元。于自他中起计度者,是人坠入四颠倒见,一分无常……”竟是佛门正宗《楞严经》!

      禅杖在庄严经文中晃动不止,金环响个不停,洪流般的怪物暗影争相逃走,片刻间竟逃散大半。

      与他这使杖的方式比起来,杨行简和杨静那一跺一杵,实在大材小用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镇口,恰逢曙光逼近,那黑暗竟同潮水一般倏忽间退落回去。冯半千把禅杖一收,朝着深山怒吼一声:“妖魔!待贫道接好手臂,必将你们全杀光!”而后脸色一变,对杨行简嘿嘿笑道,“我这条小命,可就交给你了……”话音刚落,瘦小身躯便轰然倒下了。

      天隐隐开始透亮。庄阳镇一片岑寂,连个报更的都没有。

      杨行简背着冯半千,亦步亦趋地走。通贯庄阳镇南北的街道宽六丈六尺宽,一眼便能望到头。但此刻白夜交替,自地面升腾起蒙蒙白雾,十丈开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谁!”杨行简忽然停步,前方厚重白雾中出现三个含含糊糊的小黑点,两个有头有身,分明是人,只是直立不动;另一个生着前后两对翅膀,小孩般大,头圆腹鼓,拖着一条与身长相当的尾巴,说不上是什么东西。

      听了他声音,那三个影子迅速前移,杨行简心道不妙,转身就跑。

      “杨行简!”

      这话音一落,杨行简陡地止步,狂喜一般回过身来。杨静和司徒格移速惊人,就这短短几息间,便已到了他面前。

      “哥!”杨行简连夜奔忙,一直处在命悬一线的极度紧张中,再见到杨静的片刻,七分狂喜中竟生出三分委屈来,眼眶当即便含了泪,张着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静拍拍他的头,道:“没事吧?”

      杨行简咬咬牙,硬是不让眼泪流出来。只不住地摇头,把那股上涌的情绪吞下去,憋着嗓子道:“濒死一刻,冯半千来了。”

      “他怎么样?”

      杨行简郑重道:“左臂已断,灵气耗尽,金丹有碎裂征兆。我的储药袋丢了,必须尽快找齐药材和干净无风的房间,替他截肢补丹。晚一刻,后患便多一分。”

      杨静点点头。“那就先找地方。这个东西……待你治好他再说。”

      杨行简这才将目光投向那怪物。方才便是因为这怪物,他心中虽有猜测,却也不敢靠近。这小怪物通体呈粉嫩色泽,荧荧泛光,长相倒是并不狰狞,一双触角高高吊着,双目紧闭,两对翅膀极缓极缓地扇动,一对抱握足框着一个月白色的圆形暖玉,两对跳跃足排列在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翼,似是昆虫,却更像某种精怪。背上一圈道阵束缚着,行为、意识都随布阵人,暂无危险。

      杨静在这怪物身上施了障眼法,令它化作画眉鸟落在肩上。司徒格满脸厌恶地、主动将冯半千从杨行简那接过来背上。“你太慢,我来。我知道哪里有药铺。”随后迅速迈步。

      路上杨行简简单说了夜里的经历,但略去佛像显形那段,刚说完,药铺便到了。

      庄阳镇药铺处在镇子西南方向,与东北大街的客栈对穿对角。药铺门脸上挂块横匾,就“药铺”二字。底下门板齐齐排着,还没开张。司徒格抬手敲门,声如洪钟,急如骤雨。半晌,那老板骂骂咧咧拉了门洞,露出一张满是麻子的皱脸,还披着晨衣。透过门洞瞅见外面三个满身血污的人,一愣,仍道:“嚷什么嚷什么!再嚷扔出去喂狗!”

      “开门,买药!”司徒格生冷道,“有干净无风的屋子没,租我等一间。”

      “哪儿来的丑女人?不卖!赶紧麻溜儿地滚边儿去!”说着把门洞一拉,司徒格蓦地抓住,偏不让他拉下。“不卖我就拆了你的铺子。”

      “你试试看!”说着身影闪动几下,片刻后再回来,一柄割肉小刀直直地就戳了出来。

      “混账!”司徒格让人惹恼了,“嗖”一声拔剑就要拆门。

      杨行简见那小刀,一步上前拦司徒格前面,道:“老板是医师吧?”

      老板闻言,把手收回去。“怎么?还想把我抢去镇你山门不成?告诉你,在庄阳镇这地界儿,就是元婴来了,都别想。”

      “我也是医师。要给同门接肢,你有药材和药坊*吗?”

      “滚!什么玩意就来凑近乎?”

      杨行简听他口气里有松动,继而接道:“我要生意草十株,金芡实三钱,土良姜二钱四两……”他一口气念了一大串药材,又补上一句,“还要龙涎四滴。”

      老板佯作不在意,却一直在听他念出来的东西,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接肢要龙涎做什么?”

      杨行简冷笑一声:“地方若还可以,我便让你旁观。”

      老板一听,“哼”一声拉了木板。

      司徒格怒道:“费这些话,不如早拆了!”言罢月牙剑一抬,剑气行至剑尖,突然被杨静截住。“你……!”若是往日,她早连杨静一并怼了,但这一夜过后,她是打心底敬重起这个天才师叔来。

      “行了。”杨静话音刚落,门板就松脱开来。

      那老板原来高大,年身见长,驼了背,缩着脖子盯着杨行简道:“这没有麻沸散,三黄远志也没有。老身崔圣济,方圆百里就我这么个医修,我这里没有的东西,他这膀子彻底没救前,你们同样找不到。”

      杨行简瞄了司徒格背上的冯半千一眼,道:“这假和尚忍得住。”

      从铺子前间穿过,中间便是个杂居的背街巷子,四面都是凌乱的土砖房,中间一尊三丈高的书生石像。右手棺材铺的寿材匠蹲在棺椁后头一推一收地刨木头,左手扎纸人儿的沾了彩料往那空洞洞的桃红人脸上点眼珠子,里头有几个散户,以前摆地摊卖吃的和地里挖出来的“宝贝”,现在庄阳镇没了人气儿,就整日大呼小叫地摇骰子。几人路过,这些人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却时不时面对大人物一般,七分敬畏三分好奇地偷瞄那书生像。石像下面瓜果蔬菜香火满满供着,显然在此地十分得民心。

      但杨行简投目看去,却是完全愣住了。

      书生石像长袍纶巾,手上捧着摊开的书本,双目遥望远空,脚边一个大大的书篓,背上却拴一把近一人高的重剑,从形貌上看,与客栈里用红布罩着那尊应是相同的。只是剑身刻四个金剑文,虽不能识别,但看那笔画走势,竟与杨行简那把封魔刃一模一样!

      “这是谁?”杨静驻足问。

      司徒格看了眼杨行简背上的重剑。

      崔圣济余光环视四周,这一问,让那些各自做事的巷民齐齐抬头,目光十分不友善。

      “走走走,关你们什么事?别以为背把剑就能跟那位扯上什么关系了!赶紧走!”

      几个都不去刨根问底的人,按下疑惑继续前行。

      药坊在这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顺着水槽过去,到底了一间黑屋子就是。

      坊门上了十一把铜锁,两百三十一重禁制。这崔老头一层层解开,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若是冯半千还醒着,定会问上一句:“这屋子藏了什么美娇娘,得费这劲防着?”可惜他现在还昏迷着,等杨行简一刀下来,才骤地疼醒。

      进去后,杨行简扫了这药坊一眼,横竖三十步,正如他要求的,无风,尘埃悬浮,干净。药床、未济炉、既济炉、玄金支架等都是齐备;陈列架上有几个黑盒子,各自打了禁制,死死锁着。每个医师都可能有自己的一套钻研,但这套令他心里生疑。也没多问,只迅速调制了生机水,把断肢泡进去。断肢离体已有十数个时辰,经脉骨肉逐渐枯死,皮肤因为冯半千拿来当棍棒使,遭受重击,几乎剥离。杨行简将完全发紫甚至发黑的皮肤及经脉割下扔了,断面骨头萎缩处也用齿刀钜下来。其他则用生机水唤回生机。虽效果有限,但也勉强足够了。

      到了冯半千这边,完全枯死的经脉还好,切到遭受感染的活处,冯半千当即大吼起来,完全苏醒。“不要、不要动了!疼疼疼!”不待他从药床上挣脱下来,杨静两人立时将他按住,点了穴道。

      “不能点穴,会气血不畅。”杨行简道。

      冯半千闻言大喊:“你这庸医,是要疼死我吗!”

      “拿东西把他嘴塞住,免得咬了舌头。”

      杨静点点头,撕了袖子上的布,揉作一团塞他嘴里,和司徒格一前一后把人四肢按住。崔圣济垂着手站立一旁。

      杨行简向他伸手道:“桉油。”

      “用我的地方,还指使起我来了?”杨行简看了他一眼。他陡觉得背上发寒,像被什么要命的东西盯上一般,嘴一抿,骂骂咧咧赶紧取了桉油盏来。

      杨行简在桉油中滴入龙涎。“用这个可压榨出他□□的生机,就如同你要为干涸已久的河床通渠引水,首先得将积郁泥土的河道拓宽一样。不用一样能接,只是再恢复后抵御天劫的能力差些。*”说完他将混合龙涎的桉油滴落在肢体断面,片刻,断面如注地涌出血来。咬着破布的冯半千陡然瞪大眼睛,口里“呜呜”地嘶吼,脸颊竟在瞬间泛红起来。

      司徒格突然“哼”了一声,竟别过头去。冯半千底下那玩意竖起来了。

      杨行简嘲讽道:“药理三分毒,一会就好了。”随即取了断肢,细致地与活肢断处吻合后,再用玄金支架固定。而后他拇指食指捏拢,轻轻拉开,竟凭空扯出两组由灵气凝成的楔形小钉。在骨头连接处四下比对一番过后,拿了圆锤,朝冯半千骨头一锤猛砸下去。

      “唔!!!”光是这第一下就疼得冯半千浑身发颤,连吼叫都不能了。他目眦欲裂,眼眶似要滴出血来,疯狂地要挣脱。要承受这般钻心之痛,他宁愿独臂一辈子!他宁愿就此修为不得寸进!他宁愿横死天劫之下!

      司徒格略略皱眉。整间屋子陡然寂静下来,唯有杨行简还“咚”、“咚”、“咚”地砸着。

      看杨行简面上并不轻松,杨静问:“怎么?”

      杨行简手上不停,答道:“他练有佛门金刚骨。应该是幼时练的,虽然荒废了这些年,骨头仍比旁人更坚硬。”随后对冯半千道,“现在我要动你骨髓了,忍着。”

      冯半千一听,连连摇头,喉咙嚎出来的血和那破布上的血混在一起,满嘴血污腥臭,死了劲地挣扎。忽然之间,猩红杂黄的截面竟散发阵阵金光。

      “不可动用丹田!你要碎丹吗!”杨行简一声怒吼,当即塞了一把到他嘴里。“快给他丹田结个阵。”冯半千已是疼得失了智,只顾爆发挣扎了。

      刚待杨静止住这跃跃欲试的丹田,杨行简的灵骨钉“铛”一声洞穿冯半千臂骨骨髓。

      “呃……!”满头大汗的冯半千,瞳孔忽然收缩,白眼一翻,竟是当场昏厥过去。

      “用臭菘维持他的意识。”

      “不能让他干脆昏这吗?”饶是司徒格性格那般刚强,也觉得不忍。

      “不能,剧痛中昏死极有可能醒不过来。”

      司徒格按吩咐将臭菘敷在冯半千眼耳口鼻处。冯半千本已完全失了意识,却似在黑暗中逢着熊熊火焰,一步步走过去,全是疼痛灼烧。随即又见天顶一道冰泉直下,浑身一阵颤抖,当即睁了眼。那冰火交加的极端感受令他每每近乎昏迷,又立刻清醒过来。一波接一波的剧痛生生受着。

      骨头总算是接上,再往后都是小事。杨行简指尖凝出灵线穿入手中金针的小孔,从经脉、到肌肉,一点点替冯半千缝上。

      数个时辰过去,人算是治好了,就待时间静养,一旬之内,不可妄动。杨行简在他丹田里灌了药物,剩下的龙涎全在里头,将养金丹。时时有邪火窜出,但同样是一旬,丹田绝不可动用。

      收起器具,杨行简长舒口气,当场倒下去。杨静一手将人接住。崔老头惊叹道:“这般手法、见解,老夫半生行医,也是未曾见过的。”

      杨静道:“舍弟天生如此。”司徒格看他冷淡无波的眼里,隐藏一丝几不可见的骄傲。

      杨静递了一张条子给崔老头,“老板,这些药材也是他要的。”

      崔圣济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眉间一凝,抬眼道:“跟我来。”

      司徒格想是这跋扈老板让杨行简的医术蛰伏了,到前厅见他爬上爬下地在药斗上东东西西地取,再一并放到个浅褐色的储物小袋内,人已是满头大汗。小袋刚递到杨静手上,又让这老头牢牢抓住,道:“要买可以,那小子得当我药徒。”

      “他已有师门。”杨静收回手,“阁下不打算卖?”

      “只要他当我徒弟,要什么都行,我不收你们钱,他要去哪也随便。但我要他在的时候,他必须得在。”

      杨静皱起眉头,却听司徒格问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崔老头抄起手,仰头道:“我说了,不算钱。”他眼睛眯起,又低声道,“答应了,我就跟你们讲个秘密。”

      司徒格冷哼一声,突然拔剑斩下,崔圣济登时朝后闪避。整个柜台“轰”一声散了架,那小储物袋却留在司徒格手中。她又抛出中品灵石,道:“这是赔你柜子的,多的算打赏。”说完把储物袋扔给杨静,背着冯半千径自出去。

      杨静也是愣了,沉默地收了东西。只听那老头狠狠道:“你们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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