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注定短暂》六神曲

2、五年前的生死

　　两个小时后，李竞择回到了家里。他手里面拎着刚从楼下买来的麻辣烫。

　　这是一间有60多平米的复式公寓，小区四周交通便利，环境也还算优美。

　　来到B市的第三个年头，李竞择和他的室友——杨洋，两个人租下了这里一直住到现在。

　　就在李竞择打开门的同时，一只漂亮的虎斑猫灵巧地跳跃到了他面前。

　　“墨墨，是不是想爸爸啦！”李竞择一边抚摸着那只虎斑猫，一边宠溺地说着。

　　慵懒的声音从复式楼的二层传了下来，“它啊！它是想着你带好吃的回来呢！”一个女孩光着脚丫、披散着头发。下身套着短裤，上身却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汗衫。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从上面走了下来。

　　这就是杨洋，李竞择的异性室友。

　　身为李竞择来到B市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同样作为他这几年来的长期室友，杨洋可从来不惧怕在李竞择面前暴露自己的任何缺点。

　　想当初两个人都是刚刚毕业不久，来到B市从一无所有开始打拼，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着过来的。所以，尽管现在两个人都有稳定的工作，收入相对来说也都还不错，但两个人却从来没有拆伙的打算。

　　李竞择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不是它，我看是你馋了想吃好吃的吧。”把麻辣烫放到了餐桌上后，李竞择说道，“挺大个姑娘，天天过得稀里糊涂的。”

　　“可真不容易，你还知道我是个姑娘呢！”杨洋走过来坐在了桌子旁边，一把抽出麻辣烫包装里面的一次性餐具，闻了闻食物的美味说道，“楼下那两口子开的夫妻麻辣烫店手艺可真不错啊。”

　　“我一会去上夜班，你帮我把脏衣服洗了呗。”杨洋用筷子夹了一块山芋送到嘴里，边吃边说道。

　　李竞择无视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能听见楼下吃麻辣烫的杨洋隐约在说着什么，困意袭来，不大一会他就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在梦里，李竞择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第一医院。第一医院是个市级医院，坐落在Q市的市中心，若论水平和医疗条件，在整个东北部也算是名列前茅的。

　　中午时分，正是人们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声略带凄厉的长笛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由远而近，冲入了第一医院的大门。

　　救护车还未停稳，医院里面已经冲出了几个穿着白大褂人，麻利的接下了车上的担架，迅疾的向急救室的方向跑去。

　　担架上的人戴着氧气罩，双目紧闭，眉宇间满是痛苦，他的前胸上、担架上，红迹片片，显然是伤者流血不少，受伤很重，连伤者的那一双腿都不自然地向着左右摆着，明显已经断了。

　　急救室门上的急救灯瞬间变成了红色，不到五分钟的功夫所有的急救人员已经准备到位。

　　主治医师的双目炯炯有神，只是脸上戴个口罩，看不清口罩后的面容，只是从满头的乌发可以看出，此人的年纪并不算苍老。

　　扫了一眼病历，患者李纯良，21岁，车祸造成右脑组织严重挫伤并有血肿，闭合性腹部损伤，肋骨骨折，双下肢粉碎性骨折！

　　“李纯良？这人是我们医院的？”主治医师疑问道。

　　“好像是NICU那边的男护士，刚入职没多久，入职考试的时候我见过他！”身边的一位小护士回答道。主治医师暗自叹息一口气，“唉，可惜了，这一场车祸可前途未卜了。通知家属了没有？”

　　“已经通知了他科室的领导了。”小护士低声道。

　　“那也得通知家属啊！”主治医师语气不悦道。

　　“我们又没有他家属的联系方式。” 小护士又说道，“私下跟你说吧，就刚才通知他科室领导的时候，那个护士长都躲了，让我们有事找院里，千万别扯到她身上呢！”

　　主治医师微微一怔，看了一眼李纯良，咬牙道：“不管了先抢救，你去人事查一下李纯良的档案，尽可能联系他的直系亲属过来。”

　　护士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主治医师不再迟疑，已经开始了抢救工作。 “麻醉师准备，腹腔减压准备，紧急输血准备。”

　　手术台上的主治医师挥汗如雨，身边的助手不时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短短的一分钟内竟然擦了四、五次。就是不看伤者的状况，只从主治医师的表现和忙碌程度就知道李纯良的伤势不容乐观。

　　“血压持续下降，心率持续升高，血小板持续降低。”一连串的报急声音响起。

　　“调节血溶量、纠正水电质，平衡紊乱，补充血小板。”主治医师还算镇静，针对病情连续发出了连串的指令。

　　这个病人的伤势比初步诊断还要严重许多，主治医生全麻下剖腹探查后，才发现病人体内十二指肠两处破裂、肝右叶破裂挫伤、脾脏受损，腹膜后还有一个十几厘米的血肿，如此多个重要脏器严重破裂损伤。主治医师正在同时进行着十二指肠切除、肝修补术，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不好了。”一个助手突然低呼了一声，“患者血压为零，心跳停止！”

　　主治医师微微一震，转瞬恢复了常态，镇静的操纵手上的仪器，并不稍缓，片刻后完成了手头剩余的缝合工作，飞快望了一眼心电图，沉声道：“电击准备。”

　　设备早已准备就绪，再次望了一眼心电图，“去颤电击、心肺复苏法。”

　　三次电击以后，心电图显示病人心室纤维性颤动，心肌不协调收缩，主治医生心中微喜，“注射强心药物。”

　　“患者血压上升，有了心跳信号，但是很微弱。”

　　医师叹息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望了一眼床上的病人，“给他戴上呼吸机，继续注射心血管药物维持心跳，12个小时内重复两次检验，明天把结果给我。”能做的他已经全部做了，现在剩下的只能看患者的运气了，他只是个医生，不是神仙。

　　全身疲惫欲死，这一场抢救下来无疑和打仗一样辛苦，心中有些沮丧的走出了手术室，换了衣服，摘下了手套，医师的心情很糟，伤者的情况不容乐观，也许下一秒人就不行了。还有那双腿，虽然骨科医生同时进行了修复，但就他的医学经验来看，即使李纯良这次运气好，最后保住了一条命，恐怕下半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一个护士快步的走了上来，乌黑的秀发盘成了髻，束在脑后，她脸型有些瘦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嘴角抿成一条弧线，表情有些严肃，年纪不算大。

　　“医生，已经联系到伤者的亲属了，家属已经到医院了。”

　　“小周”医师有些无力的说道：“下病危通知单。”

　　护士答应了一声后离开了。没过多久，她就拿着病危通知单走到了李纯良父母的面前。

　　此时李家二老正失魂落魄的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一接到儿子的遇到车祸的消息，他们马上放下了一切赶到了第一医院，到了现在，已经等了四个多小时，那种等待的煎熬，不是身临其境绝对无法知道的，就说李纯良的母亲，刚刚甚至都哭得昏死了过去！幸好身边的人及时劝阻救治，不然真不知道这母子俩谁先遭遇不测。

　　他们见到周护士进来，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了护士的手臂，“小茴，我儿子他怎样了。”

　　原来，这位周护士就是李纯良的大学同学周茴。毕业后，他们这批学生一起进入了第一医院工作。

　　望着李纯良父母那种焦虑期盼的眼神，周茴迟迟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李母心中已经觉得不妙，突然看到了周茴手中的单子，一把抓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差点瘫倒在了地上。

　　“阿姨！”周茴慌忙过去扶了她一把，“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儿子啊。”李母嚎啕起来，牢牢的握着手中的病危通知单，仿佛握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大厅里死寂一片，良久，一旁的李父才低声问道：“还有多大的希望？”

　　周茴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语气沉重说道，“医生说观察一天，暂时使用呼吸机和心血管药物维持心跳，但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也没有……没有再医治的必要了。”

　　“我的儿子啊！我要看看小良，孩子他爹，你就让我看孩子一眼吧。”李母拼命的挣扎道。

　　李父好不容易让妻子安静了下来，只是他的眼中也是泪花闪动。老两口结婚二十多年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说不伤痛，那是假的，勉强镇定了情绪，“小茴，能不能让我媳妇去看看儿子？”

　　周茴犹豫了一下，“可以，但是只能在观察室外看一下，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李父摇摇头，“你带我媳妇去吧，我想见见主治医生。”

　　周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招呼了最开始的那个护士过来，“小王，带着这位病人的家属去见医生吧。”

　　噗地一下，李竞择感觉到他的胸口被什么东西撞到，使他从浑浑梦中醒来。

　　睁眼看过去，原来是小猫“墨墨”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他的床上。此时此刻墨墨正自顾着用舌头清理它漂亮的毛发。

　　李竞择起来巡视了一下房间，发现杨洋已经早就出门去上夜班了。

　　来到洗漱间，拿起那满满一大盆的脏衣服，李竞择苦笑不已，“这么又懒又馋的小姑娘还是头一回见到。”

　　随即搬过来小板凳，放开水龙头开始洗起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