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同行》那时深秋

47、第四十七章

　　踩着门铃的声音，蛐蛐打开房门“想死我了，想死我了！”她接过乔已然手中的袋子，把里面的蛋糕掏出来“就是很想这一口，中关村糕点的雪松蛋糕！”
　　乔已然看着蛐蛐的狼吞虎咽的吃相说道“怀了孕，就这般沦落了！”
　　蛐蛐边吃边说“控制不了啊！”突然抬头看见了乔已然的医用白纱花苞头“乔妹妹你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蛐蛐吮了一下手指头上的奶油，摸摸她的头，心疼的问“痛不痛？别骗我了，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脸上都写着呢！”
　　乔已然犹豫了一会说道“是陆明。”
　　“谁？”
　　“陆明！”
　　“他？大学时代那个花心大萝卜。他让你伤成这样，我就让他脑袋开花！”蛐蛐一提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是他伤的我！”乔已然连忙为陆明辩解。
　　“快跟我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已然把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蛐蛐在肚子里生闷气，她问道“那你学费怎么解决？”
　　“我有办法的，别替我操心了，先交上第一年的，其余几年的我可以边打工边挣。”
　　蛐蛐摇摇头“你会很辛苦的，听说那所学校完成学业就很累，你哪有时间精力去打工！”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别为我担心了，你还是好好养胎吧！”乔已然笑着说。
　　整个周日，乔已然都在陪着蛐蛐聊天看剧，以前是因为忙即使见面，她也是来去匆匆，现在因为要远涉异国他乡，乔已然格外珍惜和朋友相聚的机会，在时间上毫不吝啬起来，傍晚时分等到姐夫回来才与蛐蛐分手道别。
　　一个人的夜晚格外的安静，乔已然打扫着房间，五环边上的这套两居室自己已经供了几年房贷，她抚摸着熟悉的门和墙，整理好的东西已经收进了几个大箱子里，蛐蛐说的不无道理，乔已然思来想去，为了凑够在国外学习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将自己这套房子在房产中介那挂了出去，谁要能一次付清房款她就低价卖给谁了，一切就绪，只等待远行的人迈开自己的第一步了。
　　一个人的夜晚格外安静，张龙跃每次回家都会绕路经过此处，尤其是房间亮着灯时，柔和的灯光让处在黑暗中的心倍感温暖。灯下的人儿会在干什么呢？是在读书学习，还是在电脑前赶着设计手稿呢？或许在厨房煮着夜宵，张龙跃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他将车停在路边，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又看看远处的灯光，迟迟未动。今天傍晚曲秘书给他打了电话，张总交代的事，有情况就要汇报，她礼貌而又气愤的讲了乔已然受伤的事，陆明遇到了多么可怕的人，乔已然又怎么把学费借给了他。曲秘书在电话里祈求张龙跃想想办法，出国之前再不能让乔已然出什么岔子了！
　　张龙跃的身子陷在车座的皮椅里，乔已然并没有主动来找自己，这次显然她是决定自己承担和解决所有问题。他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开始无法猜透小妹妹的全部心思了，还是自己当局者迷呢，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难道仅仅是哥哥吗？陆明是否也能够奋不顾身的来保护她，带给她幸福呢？
　　一股疾风将窗户吹的嘣嘣直响，不知不觉中外面下起了雨，乔已然起身关上窗户，无意中却发现街道边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最熟悉不过的黑色越野车。
　　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跑到卧室里抓起床上的手机紧张的拨着电话号码，自己的嘴唇也控制不住的颤动“喂，是大哥哥吗？我是乔已然，你睡了吗？”
　　“没有！”电话那头传来张龙跃的声音。
　　“我家楼下停着的车和你那辆好像！”
　　“是我，正好路过！”
　　乔已然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她想挽留住楼下车中的人“哥，你现在方便上来坐坐吗？我在家里！”
　　“好！”
　　乔已然讲完电话，赶紧找出条围巾围在头上，遮盖住自己的白纱花苞头。
　　外面传来了门铃声。
　　乔已然镇定了一下，打开门，只见张龙跃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站在外面。
　　“哥哥，你怎么又淋雨了！”她急忙跑到卫生间里，拿出毛巾为张龙跃擦起身上的雨水来“你还想进医院吗？”
　　“没事，只是外面的风衣被淋湿了！”说话间张龙跃脱下外套，将它搭在门口的衣架上。“这么晚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张龙跃看了看乔已然那个被围巾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头，心疼的皱了皱眉，他故意装作没发现异样的样子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书递过来。
　　乔已然一看是自己在张龙跃家书架上早已相中的那本《席慕容诗集》。
　　“你又买了本新的？你没有忘记？”乔已然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嗯。还有件东西给你！”张龙跃又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学费和生活费我都打在里面了，你要收好！”
　　“哥，我不需要。”乔已然斩钉截铁的说，她只是接过了那本《席慕容诗集》，摇着笨重的大脑袋“你太小看我了，我再怎么穷，这几年也是攒下点家当了，上学的费用我自己能解决。”
　　张龙跃玩笑般的解释道“哪里敢小看你！你以后分期还给我也行，无限期还给我也行，我可是不收你的利息。”
　　乔已然认真的说“我真的有办法，让我来承担吧！谢谢你哦！”
　　张龙跃不想勉为其难，他装回银行卡，眉头一锁，小妹妹那里会来那么多钱呢，他仔细思考着，一项一项的筛查，看着眼前打扫一空的房子，突然豁然开朗，似乎明白了所有事情。
　　见张龙跃沉默着不再说话，乔已然连忙打破尴尬的气氛“哥哥，我一直有个愿望，是想让你帮我写幅字！我还从来没看见过你写字的样子呢！”
　　“哦？是吗！”
　　“我来研墨！”乔已然从纸箱里翻出自己珍藏的石砚，在手中挥舞着。
　　“那你想让我写什么呢？”张龙跃问道。
　　“长恨歌！”乔已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从柜子里掏出一卷宣纸铺平展开，两边压上镇尺，动作娴熟。
　　“这诗可长了，恐怕到明天早晨也写不完啊！”张龙跃捋起右手胳膊上的衬衫袖子拿起毛笔站在桌子前。
　　“你随便选两句写在上面就行，我就是想看看你写字的样子。”乔已然的脸渗透出丝丝红晕，她真诚的说道。心里却想，如果真的写到明天早上就好了，这样自己可以和大哥哥多待一会儿。
　　张龙跃安静而又仔细的看着乔已然，她芙蓉般的面庞，如烟的眉黛，似水的眼睛，如葱的细指捏着墨锭在砚台上节奏均匀的重按轻推，他情不自禁爱怜般一笑，沾饱墨汁提笔在宣纸上写下纯熟圆润、锋芒内敛的几行小楷，他边写边说“心正笔才正，逆势行笔，笔画劲涩有力，顺势而为，则字间潇洒流畅，做人也不过如此吧！”
　　乔已然低头一看，纸上写的是：
　　冰霜瓦冷霜华重，
　　翡翠裘寒谁与共。
　　这字句好生的孤单寂寞冷，她心头不禁涌上阵阵悲凉之意。墨迹在宣纸上渗透舒展，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她仔细琢磨着这种味道，以前以为大哥哥身上带着的是烟草的味道，今天才弄清楚原来是一种墨香之气，怪不得身上总透着种不尽的深沉与儒雅。
　　乔已然放下墨锭，回忆说“都说闻香识墨，记得小时候在书画社，因为用的墨质量不好，臭气吸引了大量的蚊蝇，夏天每人都会自带一把苍蝇拍打苍蝇，真是有意思。哥哥，你们小时候的夏天也是这样过吗？”
　　张龙跃摇摇头“暑假在爷爷家里练字，研的墨都很清香，苍蝇也是奶奶帮我们打的！”
　　“哦！是这样啊！”乔已然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迹，缓缓说道“以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国外上学了，不在你的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不要再被雨淋了，记得工作加班不要太晚，烟也要戒掉的，酒要少喝啊！”
　　“嗯！记住了。我的妹妹，你小小年纪怎么也爱唠叨了！”
　　“我也开始唠叨了？”乔已然摸摸自己的脸。
　　“嗯！”张龙跃笑笑说“听着，不管将来你在哪里，什么时间，无论什么情况，需要帮助就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记住了？”
　　乔已然的眼睛回避着哥哥的目光，她将头扭到一边，眼中的泪水在打转，大哥哥的话让她既温暖又难过，自己与哥哥仿佛命中注定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无助与脆弱，也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明白张龙跃心中的苦处与寂寞。但是前路茫茫，未来的落脚点又会是在哪里呢？生命轨迹中相交的两个人似乎又像双曲线一样按照不同的发展方向要越走越远。自己将去欧洲求学，哥哥有着更好的事业前途，两个人都在为着自己的命运去奋斗，只是恐怕今朝分别以后更是相见不易了！
　　“哥哥！”乔已然想到这，心里的堤坝已经彻底崩溃了，她扑进张龙跃的怀中哭起来，张龙跃突然意识到今天的小妹妹怎么会这么伤感呢！
　　他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再长的陪伴也有分别的一天，我能带你创业，却无法让你成为优秀的设计师，你的梦想终究要靠你自己去实现的。以后的日子要珍惜时间，多积累资源，不要荒废了学业！”
　　乔已然在怀里点着头答应道“嗯！我会争口气的！”
　　张龙跃用双手托起乔已然那哭红的面庞，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哥哥，我自从遇到你，就一直在给你添麻烦，害你被城管追，搞砸过你给我介绍的大单子，公司经营又那么多棘手的问题，最后还气的你生了病！让你操不完的心，对不起，对不起！”
　　张龙跃用大拇指将乔已然紧锁的眉头推平，眼带笑意的说道“遇到你，我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
　　“嗯！你让我找回了做哥哥的尊严！找回了人活着的乐趣和意义！我打心里好好谢谢你！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不以曲折，无以言欢，从今往后要学会笑对人生，你的人生之路也会越走越宽的！”
　　时间静悄悄的，乔已然真想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远离人世间的尘嚣，只在这一刻，就我们两个人，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的呼吸，感受着怀抱的温度，不用开口讲话只要一个眼神就已经能看出万语千言。
　　张龙跃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平静的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说完松开怀抱，走到门口前，摘下衣架上挂着的风衣搭在左手胳膊上，右手推门而出。
　　“等等！”乔已然拾起墙角的雨伞追了出去。
　　“哥哥，这段路我来为你撑伞！”她在楼道中喊道，乔已然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样一份沉重的感情，它不是随随便便的给予，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承担，是这般的让自己无法释怀。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了站在远处烟雨雾霭中的那个冷峻孤独的身影，那是张龙跃，他的笑容是那么亲切温暖，他停下脚步，目光中仿佛再也不见了从前的那抹忧伤，他大步流星的走回来帮乔已然扶住颤巍巍的雨伞。
　　“哥哥，我唱首歌给你吧！”
　　“好啊！”张龙跃放慢脚步，静静的听着。
　　乔已然轻轻的唱起来，柔和的声音在这漫漫的雨夜里飘散：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逝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如果有那么一天
　　你说即将要离去
　　我会迷失我自己
　　走入无边人海里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张龙跃默不作声，继续往前缓步而行。
　　“哥！”乔已然在后面叫住张龙跃，她问道“如果心中停不下来的牵挂一个人，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
　　张龙跃心中一惊，转身回眸，他点点头说道“喜欢一个人就不只是牵挂了！”
　　“在不合适的时间遇到所爱的人，应该对他讲出来还是埋在心里呢？”
　　“看自己做没做好准备，决定如何面对未来了！”
　　晶莹的泪珠从乔已然的睫毛中间坠落“三年之后，我们还会相见吗？”
　　“嗯！会的！”张龙跃肯定的答道，他那深情的目光洒满了乔已然哭的红彤彤的脸颊。
　　“一定会的！”张龙跃重复说道。
　　乔已然笑中带泪的点点头。
　　张龙跃的心里怎么能读不出乔已然的悲伤和对自己的依恋呢，他承受过失去亲人的痛苦，现在也同样的承担着离别之苦，在他心里，这种感情除了这份珍贵的兄妹之情还饱含着对眼前这位女孩深深的喜爱之意。而此时此刻，望着即将远行求学的妹妹，他更看到了乔已然心中的实现梦想的决心和曾经的艰辛努力，男人的深沉像夜幕之下那广阔无边的大海，他会溶化掉所有的感情埋在心底，送给她的只有祝福和鼓励的话语，只要她过得幸福快乐就足够了！
　　然而男儿的血性却让这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涌动，一次一次的潮涌推动着他的心靠近岸边，他无法背叛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难道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向女孩表白吗？是深沉内敛的性格让自己无法开口，还是顾虑太多呢，并不仅仅为了自己而去考虑，张龙跃的大脑飞快运转着，他在思考自己的未来之路，面对命运的何去何从，自己的人生又将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张龙跃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他径直来到陆明家隔壁的一座小公园，这块土地曾经是一片平房和废墟，现在却是灯火通明的座座楼盘，在北京的这个地段有两套这样的住房，身家怎么也应该算上千万富翁了吧！
　　陆明姗姗来迟，显然他内心十分抵触此趟赴约。
　　“请你把乔已然的钱马上还给她！”张龙跃开门见山“你自己的问题还要牵扯一个女孩子来解决！”
　　陆明满不在乎，带着几分得意的口气说道“乔已然自愿给我的，我俩是你情我愿，你搅和什么！”
　　“那是她出国留学的学费！”张龙跃眼中跳动着两团怒火。
　　“她的学费？”陆明挠挠头“她主动给我的，没想到这么重要！”他愧疚的说道“现在还也还不上，又套股市里了。”
　　“明知道自己还不上，还去伸手拿她的钱，你这就是缺德，今天我就替你父母给你上上课！”张龙跃一个健步上去，揪住陆明就是一拳。
　　陆明哎呀一下坐到地上，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怎么？你这么关心她，喜欢人家是吧！你怎么不对她说呢？谁不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苏总的女儿苏曼丽！”陆明愤愤不平。
　　“来，起来，别只会动嘴皮子。”张龙跃说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陆明继续赖在地上不起来。
　　张龙跃俯下身子，凑近陆明的耳朵“我警告你，离乔已然远点，要不，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男人之间的交流还是拳脚更有说服力，张龙跃喜欢这种痛快地解决方式，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这种血气方刚的冲动了。他突然意识到时间如果倒流到九八年，面对那场洪水，即使提前知道自己会牺牲掉生命，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参加抗洪。好男儿志在四方，在保家卫国的抉择面前绝不含糊犹豫，他生下来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的清晨，张龙跃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眼睛盯着窗户外面，放在办公桌上的右手用食指不断的轻敲桌子，他低头点上一根烟，烟火起起落落，一亮一灭，仿佛人的心事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了起来。
　　他觉得陆明昨晚的话虽然是气话但不无道理，自己应该勇敢的向乔已然坦白内心的感情，不要等她误会了自己。
　　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进！”
　　“张总，您叫我？”秘书问道。
　　“嗯。”张龙跃将烟捻灭在烟灰缸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和一张银行卡，他站起身来将它们一起交给秘书。
　　“有件事我还要麻烦你一下。”
　　张龙跃走近秘书，对她交待了一番，秘书频频点头“张总，放心。”
　　在公司里的外人看来这好像与往常工作的交接处理没什么两样，但这却是张龙跃想为小妹妹做的很重要的一件事，只要他能看到的，只要他能做到的，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秘书向张龙跃告别，走出门外。
　　张龙跃缓缓来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窗外是人们赶着上班的繁忙景象，新的一天开始了，也是新的生活的开始。张龙跃看看手腕上的手表，他猜想这个时候小妹妹也许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她未来的路会越走越宽，生活会越来越好。
　　赵总推开门“出发吧！出完这趟差或许能休息一下！”
　　张龙跃穿上深黑色的风衣，拉起行李箱，向屋里看了一眼便走了出去，身后落下空荡荡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