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is the Colour》碎闲

13、第九章 进退两难

　　“咕咕？”
　　曲奇迟疑了，循声，望向了屏风后方。
　　“咕咕，是你吗？”
　　曲奇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目已濡湿。无数清晨叫他起床的叫声；每次喜悦共同分享的伙伴，每次悲伤共同承担的挚友。自曲奇五岁召唤出咕咕起，他们就一天也没有分开过。
　　一声“咕咕”，就足以让曲奇完全确信，咕咕在这里。

　　为什么距离这么近，我无法感知到咕咕？
　　为什么咕咕会在这里？

　　关乎逻辑的疑问很快被情绪完全压制，曲奇激动地将手伸到身前，重重地拉开屏风。
　　“喂……”奥兰多想叫住曲奇，看到曲奇这个样子，还是住口了。
　　“说起来他之前也提到过‘咕咕’，这到底是……”奥兰多的疑惑随着接下来发生的事，得到了刻骨铭心的解答。
　　屏风后的区域并不大，房间天花板的中心吊灯照着这个区域，能看见一排排的鸟笼，里面关着不少品种的鸟。金丝雀、山雀、鹦鹉、夜莺……不是羽毛色彩缤纷就是歌声灵性，都是名贵的品种。夜晚让原本应该吵闹的鸟儿们安静地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除了正扑通着翅膀，在角落不起眼却十分起耳，疯狂嘶吼着的鸟。
　　曲奇无视那些名贵的品种，直接奔向放在地上的装有咕咕鸽的鸟笼，跪在地上——

　　“咕咕，咕咕。”曲奇叫着它的名字。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用非拟声的真实鸽叫，咕咕鸽回应着主人。在森林分别后，他们第一次的见面竟是隔着鸟笼，无法尽情相拥的被限制的交汇。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奇奇，奇奇。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在找你的途中被抓了起来，然后就晕了好一阵子，刚刚才醒来……）”失去心灵连接的曲奇也能百分百地听懂咕咕鸽的话，热泪夺眶而出。
　　“我说这鸟怎么回事啊，吵死了……等等，这是……使魔？”奥兰多靠了过来，此情此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曲奇转身，半跪在地上，头低着，浑身气愤到颤抖。
　　先前也有类似的状况，曲奇也在脑海中冲动过。
　　但是他总能克制住自己。

　　“我比他矮”；
　　“我浑身是伤，他健康的像头猪”；
　　“这是在宫殿里，如果我动手一定没有好下场”；
　　“他有未知的魔法，能让我无法动弹”。

　　诸如此类的理智分析，让曲奇一次又一次地忍住了自己的拳头。
　　可是，面对自己最重要的伙伴被囚禁，曲奇不能任由自己的理智摆布。
　　不能守护咕咕的话，自己活着也会生不如死，曲奇是真心这样想的。
　　付诸于行动也是必然。

　　“喂喂，可别忘了我是你的主……”奥兰多看曲奇的状态十分不对劲。从气势上，奥兰多已经完全输给了曲奇。
　　奥兰多话才说到一半，“啪！”一个跳跃，曲奇冲向奥兰多，给了他胸口一记重拳。毫无防备的奥兰多直接踉跄着退后了两三步，险些倒地。
　　“你他妈的……”奥兰多整齐的绿色衬衫被打乱。一国的王子怎能忍受无端被打，奥兰多不禁爆了粗口。
　　“来啊，你个杂种。老子救了你真是白瞎了眼。”稳定了身体，奥兰多直接向前顺势飞踢。
　　“咕咕，把我的咕咕还回来！”面对王子的全力飞踢，曲奇竟然完全不闪躲，接近奥兰多的同时压低身体，看来是想从腿下方突袭。
　　“太天真了。”奥兰多抬高的腿转瞬劈下，多年锻炼的力道凝聚于皮靴脚跟，狠狠地给曲奇的背以沉重的打击。

　　曲奇被踩在地上，这场打斗看起来已经分出了胜负。

　　“把咕咕，把咕咕还给我！”曲奇的泪水沾满了华贵的地毯，嘟囔着坚毅的话语。咕咕见到此景，在后方悲惨地嘶鸣。
　　“呵，这就是你们野人的感恩方式吗？当时就该看着你被他们抓走。”奥兰多自以为已经夺得胜利，弯下腰宣告着获奖感言，同时使上更大的劲踩曲奇的背。
　　“哼。”曲奇轻声冷笑。突然，房间内爆出刺眼的闪光。没有意料到这种情况，奥兰多松懈了自己的底盘。曲奇趁机抽身，早就规划好的，用头猛顶奥兰多。
　　“啊——”奥兰多剧痛，下意识地前逃，却被曲奇狠狠抱住双腿。奥兰多无法稳住重心，倒下了。
　　“把咕咕还给我！”神秘的耀光消失，曲奇和奥兰多一齐趴在地上，看起来甚是狼狈。
　　“还给我，还给我！”曲奇试图抱着奥兰多的腿站起来。幸亏有腰带，不然奥兰多的裤子非得被拽下来不可。
　　“我投降，我投降。你先把我放下来。那只鸽子到底是……啊——”奥兰多身子被曲奇倒过来带起，腰向地弓起，勉强用手撑地选择屈从。可是突然，曲奇放开奥兰多牢牢被控制的双腿，让奥兰多再度摔在地上。
　　“砰！”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从后方发出。
　　“你这畜生！”奥兰多生气地直跺脚，拍了拍绿衬衫。转身过身去，却发现曲奇倒下了。
　　“喂，小曲奇，小曲奇。”原本想趁机重击曲奇的奥兰多发现不对劲，推了推曲奇。只见曲奇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喘着粗气。搭住颈脉，一强一弱的不规律节拍令王子心惊。
　　“咕咕——”咕咕鸽在笼中仰天长啸，也随着主人倒下了。`

　　第二天。

　　奥兰多专用的药室，各种草药的好闻气味从占据几乎整面墙的壁橱传来。其对面的病床上围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今天窗外的天色不太好，压抑的灰云连天成片，气压高的令人胸口发闷。窗边的书桌上，停着一只白净的鸽子，它正在用喙整理自己的羽毛。
　　“先先生，皇冠曲奇的情况怎么样了？”

　　所谓的先先生其实是个十二岁的男孩。比起曲奇或者奥兰多来说或许年龄相差不大，可是作为宫内的御用药剂师，和那些古稀耄耋的老药师相比，先的资历实在是不太够。这也从侧面体现先在药方面的过人天赋。
　　如果只是看着白大褂的背影，撇开身高不谈，先也是很成熟帅气的，只要不转到正面看到那张稚嫩的脸。

　　“暂时是度过最危险的时期了。”先摸了摸平躺在床上的曲奇的脸，为他铺在额头上的湿毛巾翻了个面。
　　“只是……”
　　“只是什么？”奥兰多完全没有王子作风，急切地打断小男孩的讲话。
　　“喂了特效退烧药也毫无退烧迹象，实在令人担心。王子殿下。”
　　“嗯。我知道了。拜托你看紧他，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奥兰多无法接受眼前的状况，作出最大限度克制自己的礼貌发言，转身就要离去。
　　“是！王子殿下。”亲口得到奥兰多的委托，年轻的药剂师立刻涌上了干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关上门，不易被人察觉的，奥兰多的眼角挂了一滴泪珠。一夜没睡的他，勉强撑着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间回到曲奇刚获得打架胜利就倒下那会儿。

　　奥兰多紧急地通知值班医生，他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检查，完全不知道曲奇倒下的病因。宫内的值班侍从连夜请来已经回城内家中休息的最好的药剂师们。
　　在奥兰多的拜托下，药剂师们于会客堂激烈地互相商讨。最终，曾经治疗过使者的先表示曲奇右手长出的嫩芽很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先顺利成章地成了曲奇的主治医师。
　　割下曲奇的嫩芽，做了简单的包扎。果不其然，曲奇的心跳稳定了下来，也不再喘气，脸色也变好了些。
　　但是，曲奇还是处于深深地昏迷状态，并且不久后发了高烧。
　　药剂师们都已离开，已做过手术，给曲奇喂过特效退烧药的他们没有更多可以做的事，在宫内的客房分散睡去了。奥兰多就这样坐在曲奇床旁，守护他一夜。每隔一段时间奥兰多就为曲奇换敷在头上的毛巾。这原本可以交给仆人做的事，不知为何，现在的他就是想不起来让别人来做。
　　陪着王子的，只有默默守护曲奇的已经睡着的咕咕鸽。
　　在仆人们四散去城内请求药剂师的时候，奥兰多把这只欧比·赫尔卡侯爵进贡的鸽子放了出来。沉睡中的鸽子被搬至了曲奇床边。有了刚才曲奇为了这只鸽子如此拼命的冲动表现，再傻的人也会明白他与它的情感之深。
　　何况奥兰多不傻。
　　直到清晨先的到来，奥兰多才去休息。

　　不像曲奇那样少睡一夜白天就要补觉，奥兰多审阅了一天的文书，并抽空看望了曲奇几次。
　　“笃笃笃——”紫罗兰的清香，奥兰多就是闭着眼也能认出来者。和珍妮先前端进来的红茶一道，两股清香混杂在一起。香气交融，并没有预想中有双重的怡人效果，反而有些相互抵消。
　　“失礼了。”栗色秀发的女性，木木气势充足地走了进来。跟着她的是魁梧的诺尔。
　　木木重拍桌子，让试图无视她的奥兰多抬起了头。
　　“恕我直言，王子殿下。我建议您立刻驱逐那个野人，并取消视察科尔劳施地区的计划！”平时直呼王子其名的木木改了正式的称谓，口吐炮珠地进谏奥兰多。
　　见到这么有气势的木木让身后的诺尔吓一跳，原本双手撑头吊儿郎当的姿态显然不合当下的气氛。奥兰多的办公室里，顿时多了一个笔直站好的男人。
　　“我没事啦，木木。你不用担心，那件事我也有错……”奥兰多伸手示意木木和诺尔到不远处的两个单人沙发就坐。
　　“王子您不介意。您知道宫内有多少人介意吗？有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我……最过分的是已经有人传言您有断袖之癖。不管怎么样，留一个来路不明，出手打您的野人实非明智之举，请您三思。”木木毫无就坐的意思，书桌之隔的二人针锋相对。
　　“是啊。为什么要让宫廷药剂师们连夜救治一个野人，再怎么说也太不合情理了。这次我可不能支持你。”诺尔补充道。
　　“你们俩，知道我和他签订了契约，让他成为我魔力来源一事吧？所以目前，我还……”奥兰多自己知道说服不过他们二人，心虚地咬紧了嘴唇。好不容易憋出了唯一的理由，立刻被打断。
　　“这实在是无稽之谈，王子殿下。您是一国的王子，如果您想要魔力来源，有您买不到的魔力宝石吗？有不愿意教您的魔导师吗？请您把和这个野人签订的契约作废，王子殿下。”木木一口一个王子殿下，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一直直呼自己名字的木木，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奥兰多低下头，无法回答。
　　“王子殿下！”木木跪下央求。
　　王子无力，紧攥的钢笔从手中滑落。摇了摇头，奥兰多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扶起木木。
　　“这次视察回来，我就赶他走，行吧？这段时间内，先让他好好养病，死在宫内我会很困扰的。”奥兰多只得妥协。
　　三人之间紧张的气氛随着这句话的放出缓和了不少。
　　木木站起，又恢复了往日端庄的姿态。
　　“不过此次的视察我想还是照常，这一点我不会妥协。”奥兰多如是说。
　　“那这次必须带护卫队跟随，您现在离那个野人远的话是无法施展高强度的魔法的吧。”木木也做出了让步。她是拥有「魔力探测」之力的贵族千金。木木的家族在魔法矿石的开采、魔法师魔力鉴定量化等方面都有着杰出的贡献。
　　“不用啦。用护卫队会让当地受宠若惊，本来洪水就已经让当地民不聊生了，我们不能再麻烦他们了。还是我和诺尔哥去吧。”奥兰多看着木木不舍的眼神，又看了看诺尔。诺尔在后面翘起了大拇指，支持着奥兰多的决定。
　　“没关系啦，木木。我会用生命保护奥兰多的。”诺尔走了过来，搭上奥兰多的肩，往自己这拉了一下，想体现自己作为大哥的可靠。

　　前往科尔劳施地区的考察还是按照原计划在两天后出发。原本也要同行的木木因为家族的成人礼而无法抽身，只能默默在后方祈祷。
　　这两天，奥兰多掩人耳目地一有空就往仆人的医务室跑。因为害怕被说闲话，曲奇早就从奥兰多的药室转往了一楼的大医务室。曲奇始终昏迷，发着高烧。
　　如此近的距离奥兰多都无法从现在虚弱的曲奇身上汲取一丝丝魔力，何况到偏远的科尔劳施地区呢？
　　只有魔法连接中感受到曲奇气息微弱但平稳地活着，才能给奥兰多一点点安慰。
　　长时间的不在宫内势必导致大量文件的积压，奥兰多加紧工作，经常熬到深夜。漂亮的凸月在前半夜见证着他的勤奋。

　　雨，终究没有下。晴天，还是夏天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