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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我和安妮重新回到了校门口,这是本市最好的一所综合性大学,既是211又是985,能够考进来,基本能够证明是学霸级别的,我当年就差了几分,只能报考它隔壁的隔壁的学校,档次却差了好几级,成为终生憾事,不过现在我以一个替身的身份,成为一名学子,专司谈情说爱,依然倍感荣幸,我正对大门颔首,对安妮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校门口有很多卖小吃的小贩,品种多为西瓜和凉粉凉面之类,此时已经是下午4点过了,热气袭人,让人倍感疲倦,好想找个清凉的地方躺下来睡到天昏地暗。安妮拉我坐下来吃了一碗冰镇西瓜,我问她,这也是当年你们的恋爱项目之一?她说不是,这不是看你奔波辛苦吗,带你消消暑。在一株阴凉的大树下又吃了一碗,西瓜原来可以这么爽甜,吃完俩人都不想动了,背靠着树根,瘫坐在草地上。安妮说,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今晚养精蓄锐,明天再来?我说也好。我累得实在不想动弹了。
      原来安妮早有准备,她把一个金色的笔记本给我说,这是明天的剧本,今晚好好看看。我吓得站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像并不认识此人,看样子又被她套路了。接过笔记本,像接过一块砖头,又厚又沉。她千叮万嘱,不要搞掉了,不然跟你拼命。
      吃完晚饭,安妮回到酒店,我回到出租房里。出租房虽说是三室一厅,可客厅又被房东用木板隔出了两间,变成了五室一厅,这座小城市多有这样的房子,租户大多是刚毕业的年轻人,也大部分是独身。卫生间和厨房共用,声音共听。租掉其中一间的是我,另外是一对情侣,就那点空间,也是难为他们,更难为的是我们这种单身汉子,煎熬常于午夜12点以后,他们以为大家都睡着了,其实有一个人常常夜不能寐,他有轻度失眠,要到凌晨2点才能睡着,这个人当然是我。刚开始的时候,这对情侣还偷偷摸摸的,动作和声音比较收敛,后来发现我常常不睡,他们等不及了,就当我不存在,动静搞得很大,起初身体还能随着他们的剧情而快速反应,后来听烦了,就觉得挺无聊的,于是买了一个大号耳机挂在头上,听激烈的摇滚乐,最喜欢听舌头乐队那首《妈妈一起飞吧,妈妈一起摇滚吧》,主音吉他一出来我就兴奋得不得了,会激动地呐喊一句:“牛逼!”。有时也听陈升和左小两个老男人唱《爱情的枪》,听到流泪处,还会动情地呐喊:“牛逼!”。
      翻开安妮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她的字写得真丑,歪七扭八,像小学生写的,让人辨认得吃力,看来,字和长相不一定成正比。隔壁的那对鸳鸯时不时调笑两句,一不留神思路就给他们带偏了。安妮太啰嗦,事无巨细,芝麻大点事都写进来,非常非常详尽,以日记的形式,内容无非是天气如何,心情怎样,俩人做了什么。我翻到最后一页,落款日期为五年前的7月份,两人的感情和学业是同时宣告结束的,我想能够每天不厌其烦地写这么丑的字,还是挺让人佩服和尊敬的,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爱情的力量。爱,一切的灵药,一切的症结。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既然是回到过去,不如倒着往回看好了,这样好像有意思得多,若不如此我可能随时弃剧。

      20XX年7月15日,阴,家中,超级想死
      今天,我和你正式分手了。
      再过两个小时,你回到你的老家,我回到我的城市,我的高铁比你的高铁早30分钟,你说要看着我先离开。不过老天像开了一个玩笑,从学校打车去高铁站,在一座大桥上塞车塞得厉害,听广播说一直塞到高铁站,真是世纪大塞车,从这座桥到那里,要穿过两个隧道,经过两座大桥,大概等了30分钟,没有一辆车动得了,赶高铁的人很多,大部分是学生,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步行,也有太着急的只能跑步。
      我们下了车,你把两个人的包挂在两只肩膀上,还好我们都把大部分东西提前寄回去了。我们看着桥底下的风景,往桥下望去,深不见底,好像深渊。桥上的风很大,你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你还是把我紧紧地抱住,说这样温暖一点,然后你从包里拿出外套给我穿上,你把我抱起来,我挣扎着,死活不让你抱,我是多么不愿意按时按点分别,甚至幻想误了高铁更好,你也不管我在你的怀抱中如何哭喊,你紧紧地抱着我跑,速度越来越快,我看到那些车那些人,都在往后倒退、远去,你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有多恐怖,我想要和你葬身桥底,你抱着我在空中飞翔,你终于不用加速,不用冲刺,不必苦苦地坚持,在空中,是不会受累的,你永远是我的“救护车”,我永远是你怀里的小安妮,你说安妮我永远爱你,我也会说周原我也永远爱你。我们粉身碎骨,爱情超越生死。
      进入隧道,壁灯、车灯,呈现混乱的红红绿绿,像通往冥界的通道,死亡,并没有将你我分开,我把耳朵贴近你的胸口,它跳动的频率很快,像一台永续不竭的发动机,给你提供着动力,给你怀抱我的勇气和信心,我喜欢它勤勤恳恳地做工,喜欢它让你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出了隧道,又是一座大桥,这回我的眼睛从深渊跳了出来,我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岚,林木葱茏苍郁,金色的晨光覆盖在一座座山顶上,明暗分明。要是在春天,这山上还能开出好看的花朵,记得4月初的毕业旅行,经过这里的时候,我们跳下车在这座桥上看风景,云雾缭绕中,山花若隐若现,似乎那些花不是靠自然之力开出来的,而是存在着一种魔法,在浓雾的幻灭中孕育而生。等了一会儿,雾气散尽,那些花都露出了真容,白花紫花居多,你说想爬到山上去摘几朵给我,我说可以啊,说得好像很容易似的,我知道不容易,却又希望你为我赴汤蹈火,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却当真了,你真傻,如果不是我拦着,你真要从隧道口的铁丝网爬上去了,多危险啊!
      在某一刻,我多希望,你永远这样抱着我跑,不松开手,我在你的怀里醒来睡去,再醒来再睡去,像一个婴孩,可是我们即将分别,我到底也没搞清楚,分开我们的是什么,是因为那个女子,还是各自落脚的地方相隔千里,或者是家庭原因。你自愿放弃在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家乡,同父亲相依为命,我是父母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我们都有无法抗拒的理由,如果知道是这样,当初何必在一起。可是,周原,我心里始终觉得是那个女人的出现破坏了我们的关系,我不想提起她的名字,她让我痛恨,每次想起来我就想问问她,为什么横刀夺爱,我也想问问你,她真的让你心动了吗?如果爱是苦役,你抱着我奔跑是不是这种苦役的表现形式,而我的苦役也同此牵连,我不敢吃太多,不敢胖,不敢增加哪怕一丁点的重量,甚至要让身体变得更轻,这样就能减轻一些你的负担,我默默做着这件事,而你并不知道。
      堵车大军统统被我们甩在身后,这是你跑得最长的一段路程,还好时间够我取票上车,却不够我彻彻底底地痛哭一回。你全身大汗淋漓,落汤鸡似的站在入口处朝我挥手道别,我把包扔进安检机里,却没有站上安检台,我跑向你,脱下你的外套给你擦汗,擦完后我再次穿上它,我要带着它离开,它沾满了你的汗液,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它代替了你送我到终点。这件蓝色运动服,你说是你最珍贵的一件衣服,你曾经穿着它训练,为了一场秋季运动会,是我买给你的礼物,我说不管你是否夺得冠军,你都是我的冠军,这件运动服就是我买给你作为冠军的礼物,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你每天晚上穿着它训练,这一点让我非常感动。现在我却要带走它,收回它,如果你想要回去,我可能会还给你,可是你却没有,我想是不是我不值得你爱了,连这么重要的纪念物也能心甘情愿让我带走,可是,我什么都能带走却无法带走你。
      也是那次运动会,那个女子注意到了你,因为你是赛场上唯一一个穿着外套比赛的选手,而且你夺得了长跑冠军,那个女子一直没有忘记你,以至于后来在公交车上把你认出来,以至于你对那个女子说你抱着我跑也能得冠军,以至于我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你们兴致勃勃地聊着那场比赛,却一句话也插不上来,是我醋意发作,气得发抖,而你未知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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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把剩下的内容看完,日记里出现了一个女子,这是我感兴趣的。
      安妮给我发微信,说重点看哪几篇,我说没问题啦,却一个劲儿地翻找那个女子第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羽兰也给我发微信,问我晚上有没有空,他们咖啡馆下班要去宵夜,我想了一会儿回复她:到时候给我发地址。之所以想一会儿才回复,是因为我既想把笔记内容看完,又想去见羽兰,最终决定过去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羽兰,毕竟白天的时候掩护了安妮,这似乎证明了我对羽兰的感情不够真诚。
      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篇日记,原来发生在他们毕业前的4月份,再往前翻一篇,是他们毕业旅行的记述,也就是说,那个女子出现在他们毕业旅行之后。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小馆长电话又来了,我感到肯定没什么好事,如果不是关于羽兰而他又搞不定的事,她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他还是下午那种惊慌的语气,说羽兰的伤口裂开了,流了好多血,我说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担心我不去,还给我发微信短视频,视频里是羽兰的手指头正掉下一大滴鲜血,创可贴也浸透着鲜血,看起来比上午还严重,小馆长又发语音说羽兰晕血,现在已经昏过去了。早上可没听说她晕血,我猜这是羽兰的苦肉计,却没想到她对自己如此狠毒,我心里又是心疼又是责备,不该在她受伤的时候离她而去。
      我想最主要还是信不过我和安妮,她担心我们会假戏真做,怕我演贯了周原,顺道变成了周原,特别是此刻夜幕降临的时候,男人和女人的某些界限会被打破,出格的事情随时可能发生。想必她一定坐立不安。
      到了咖啡馆,却是另一番情景,小馆长陈冕和其他员工(包括羽兰)都在忙碌着。陈冕看到我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又来了,说得好像我不应该来,我说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他一副惊讶的表情,在我看来却是在抵赖,我对陈冕没什么好说的,他承不承认没关系,关键人物是羽兰而不是他。我看到羽兰正端着喝空的杯子走过来,我站到她面前堵住她,用充满关怀的语气说,羽兰你的伤口不是又流血了吗,听说你还晕血了?她反问:“你看我像吗?”我看看她的手指头,还是上午陈冕包扎过后的形状,再看看她的脸色,跟正常人没区别,我说不像,她说不像就让开,我把道路让给她,却更纳闷了,这唱的哪一出戏。
      不过,他们抵赖也没关系,只要我走出咖啡馆,这出戏就演砸了,保证还没走出去就被拦回来,想到这里心情变得轻松和潇洒起来,伎俩一旦被识破,就会变被动为主动。我微笑着朝门边走去,步履相当豪迈,十步之内即可置身咖啡馆外,果不其然,当我正要踏出第十步那一刻,羽兰跳到我面前,张着双手,把住门框,两脚八字形摆开各抵住两边门脚,这个动作像极了墙壁上密布着星群中央的那个老男人,兴许她就是从上面获得的灵感。
      “不准走!”羽兰高高地仰着头。
      “这么不受待见的人你们不让他走是什么意思。”
      “反正就是不能走,等我们一起吃宵夜。”
      “宵夜还早呢。说说视频里的血是怎么回事吧。”
      “你不走就告诉你。”
      “好啊,我不走,你说吧”说着我转身找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这时候的我有一点少有的张狂。
      羽兰脱掉围裙,扔给陈冕,陪我坐下来,陈冕把两杯咖啡端上来,依然敬业地对两个小职员说:两位请慢用。看来这是他们商量好的,驾轻就熟,羽兰要把我耗在这里,她才不管安妮的事有多重大,多热切。
      “说吧,怎么回事。”我被他们的戏弄搞得有点不悦。
      陈冕拿了一个红色墨水瓶向我晃了晃,笑嘻嘻地说,就是这个啦。我立刻明白了视频里的血不过是红墨水,羽兰的苦肉计不过是借用了早上伤着的手指头。我为我的愚蠢懊恼。
      “你怎么能帮她那样的忙?”羽兰终于说出她的关切,我作为周原的替身让她恼火。我后悔不该如此坦白,她当然会介意了。
      我同样醋意难消:“你们合起伙来利用我的同情心骗我。”问题不在于欺骗的手段,而在于他们商量的过程,还有今天陈冕给羽兰包扎了六次,加上涂抹红墨水就是七次,这足以让我理直气壮。
      “什么叫利用你的同情心,周学海,你的同情心是不是泛滥到任谁都可以同情的地步,别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接受。”她说的别人当然是指安妮。
      嘘!陈冕小馆长在吧台后面做出“轻声”的提示。羽兰甩出一个凌厉而颇具杀伤力的眼神,连这我也嫉妒不已。
      “羽兰,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已经给你写清楚了,你想啊,一个女人千里迢迢跑来回忆她的初恋,难道只是让一个人素不相识的人占便宜吗?”
      “反正我不相信她,我怕你吃亏。”这句看似关怀备至的话,却给她说得复杂极了,有责备、愤怒、担忧和蛮不讲理,她把两手抱在胸前,增加了这句话的重量和气势。
      我想说,我一个男人怎么会吃亏,吃亏的是她,想想不对,有歧义,传递的信息是我希望吃亏,况且这也不是我的本意。
      “羽兰,我答应只做一天的周原,这一天我们会在校园度过,她带了一个笔记本,就像演戏一样,照着剧本演就行了,不会动用真感情,而且我打定了主意,随便敷衍一下把一天混过去就算了。”我苦口婆心向她坦诚我的打算。
      “我不管,反正眼下就是不行,你们要演戏,等我考上研究生,远走高飞了,你们怎么样都跟我无关。”
      羽兰把头扭向一边,对着墙上那个老男人,这个动作跟第一次见到的安妮有几分相似。
      她一提远走高飞的事我就来气,原本威胁的含义此刻变成了这样:反正我们即便在一起也长久不了,趁我在还不多哄我开心。也就是羽兰根本不打算和我发展一段稳定而长久的感情,分离是注定的,基本上宣判了这段暗恋的死刑,周学海,你还是实际一点吧,别想太渺茫太遥远的事情。
      但她也不允许我碰其他女人。霸道,蛮不讲理,好吧,这是这类生物共有的特征。
      我抬起我的那杯咖啡,仰着脖子一口气把它喝完,重重地呛了一嗓子,我咳嗽几声,说: “反正你迟早要远走高飞,管我干嘛,不好意思,晚上的宵夜我是去不了了,我走了。”我站起来往外走。
      她也抬起咖啡猛喝一口,朝我的背影喊:“周学海,今天安妮跟你一起来的书店吧,你们把我当傻瓜吗,以为我看不到,我只是不想当面拆穿让你难堪。”
      我的胸口突然剧烈地纠痛起来,为我和安妮拙劣的表演,为羽兰难得一见的忍耐,为此刻闹僵的关系,也是到了这个地步,羽兰才说出实情,她可能觉得我与安妮结成了统一战线来欺负她欺骗她,这让她无法释怀。她还可能寄希望于我的妥协,如果我答应她的请求,这一切都不会介怀。
      我才明白,羽兰给我冲的苦咖啡很明显地表达了她的愤怒和痛苦。
      我不知道这一天到底是怎么了,诸事不顺,事事糟心,心情低落到极点,难道我跟羽兰注定了有缘无分。也许吧,她是注定要远走高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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