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天下·玉生烟》暗夜女巫

6、遭遇灵怨

　　凤林抱住那个小姑娘站起来的一瞬间，异象突生。
　　那双雪白的手臂忽然动了起来，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根蔓或者说是触手冲破皮肤疯涌而出，沙沙沙沙，带着微微颤栗，转眼之间漫空的根须如展开的双翅覆盖上他的肩背。在那惨白色根须盖上来的同时，那女童一头黑发也蓬然张开，宛如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长发疯也似的生长，末端带着巨大的怨念和诅咒，凝聚了无数恨意，迅速裹紧了他，除了头颅，全身上下密密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那种腐朽的、绝望的、怨恨的力量，仿佛已在地底蛰伏了数几千年，此刻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于是恣意疯狂地倾泻，转瞬麻痹了他的神经。
　　吟落诧异地睁大眼睛，来不及呼喊，那个女童忽然回头冲她一笑。吟落看着那微笑的脸庞，陡然便是一震——那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笑容！
　　明明是稚气的脸，眼神却是成年女子的娇媚，白玉的脸上，开出狰狞可怖的黑色纹路，幽黑的眸子中仿佛隐藏着邪异的妖魔。那样恶毒欢喜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邪气，诡异异常，让人不敢直视。
　　难道……

　　“哥哥，”小姑娘低下头，无比温柔地看着双眼失去焦距的凤林，咯咯笑了起来：“来，我们回家。”
　　吟落瞳孔一缩，忽然明白过来：“你是灵怨，是不是？”
　　灵怨，千百年灵界难出其一的产物。
　　灵界乃毓秀钟灵之地，天地垂青造化使然，除了极其稀有的几种毒物之外，可谓七界之桃花源。灵界之人集天地灵气而生，纯良之气发自心田，生于骨髓，沁于肌肤，而这灵怨则是由怨念、不甘、憎恨之气汇集而成，成形后化作女童靠采食他人精血灵气而活，是灵界最危险的产物。
　　孩童般的笑声仍在，女童淡淡瞥过来，语调老成得诡异：“哎呀被你猜到了。可惜，这位哥哥答应送我回家的，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啦。”
　　吟落听得那样的语声，不知为何心里蓦然一跳，寒意透到了心底去，却忍不住涌起杀气，“你快放开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个女童却是狡猾地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糅合着稚气和恶毒，看得人心里噩寒：“嘿嘿，哥哥亲口说了要和我回家，他答应了我就是我的了，你有本事叫他跟你走啊。”
　　说着，她张开口，伸出深红的长舌，一下下舔蚀着凤林的面颊。那长舌仿佛也生有无数尖利的触角，所到之处贪婪地吸收着精气灵力，凤林的脸色瞬间惨白。
　　“唔——”女童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放开他！！”吟落彻底被激怒，眸中爆出慑人的火花，幽绝剑瞬间出鞘，蓝光呼啸着斩向那颗头颅。
　　女童的头颅却忽然在雪亮的长剑下消失！吟落身形一顿，即时收住剑势，幽绝剑险险在凤林面门前停下。
　　“你该知道，我既捕了他，此刻他便是我，我便是他，你想要伤我分毫，那得看你舍不舍的动他。”
　　女童的头颅迅速在凤林背后生出来，表情扭曲，眼中透出凶戾的光，声音却极力克制着，依旧清脆好听。
　　“想要我死？除，非，你，杀，了，他！”

　　女童的话语宛如生锈的钝刀一点点划过吟落的耳膜，又如一把尖利的矛，狠狠戳中了吟落的软肋。
　　吟落紧紧咬住牙关，浑身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仿佛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女童微笑着转动头颅，紧紧贴着凤林的脸颊，用一只眼睛斜窥吟落，“啊～多么美味啊！世间少有的纯阳之气！”她细细品咂着凤林的耳廓，发出啧啧之声，脸上的表情像足享用美食的饕餮。
　　“我发誓，你要是再碰他一下，我一定杀了你！”低沉的声音从吟落牙缝间缓缓送出。
　　女童为吟落眼中的杀意一怔，转瞬尖笑了起来，面容讥诮而冷漠：“你是在嫉妒还是你真的在乎他？哈哈，我猜你肯定是在嫉妒！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嫉妒我这样抱着他，拥有着他，嫉妒这个男人他现在是我的！哈～可是你为什么要嫉妒呢？因为你喜欢他所以你嫉妒我？哈哈哈……”
　　刺耳的尖笑声几乎令夜空悉嗦颤抖，吟落忍不住捂着耳朵叫道：“不是！”鬼才会嫉妒你这扭曲的变态！
　　“噢，不是啊……”女童停下那诡异无比的笑，双目中噙起一点媚色，似笑非笑道：“可是人家我喜欢他呢。”
　　“你说什么！”吟落眉间怒意隐隐窜动。

　　女童不再搭理吟落，转而低下头颅，凝视着凤林无神的双目，脸上渐渐露出梦幻迷醉的神情：“哥哥……你是多么英俊多么迷人啊！千万人中我一眼便看中你！”她低声呢喃，“星月的辉光照耀下来，你的脸上有玉石般坚润的感觉，你那英姿挺拔的轮廓摄人心神，你明亮的眼睛因为祭鼓上的人而发出夺目的光芒——那一刻，你身上闪现出的极致之美，让我刹那间失去了呼吸！”
　　女童像是抚摸最珍贵的宝物般用细长的根须仔细抚摸着凤林，妖媚的眸子升起异样的红光：“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她却看不到，看不到这样的你！她根本不懂你，不爱你，也不珍惜你，而你却为她美到了极至！这样的你多么让人神伤啊，”她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在为他心痛，“她不配你！哥哥，你知道吗，你值得更好的人一心一意地对你。你一定也想要个人跟你生死不离吧？而我，我就是那个人！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将你印在了心里！哥哥，”她忘乎所以，语音因为兴奋而拔高，喉间发出急促的喘息，万千根须在黑发间簌簌蠕动起来，仿佛也因为兴奋而颤抖：“就让我吃了你吧！吃了你，我们就能生生世世生死不离！”
　　无数根须和长发妖娆地扭动起来，旋纽交结，纵横张布，夜风中隐隐传来血腥而怨恨的气息，刹那便扎入凤林的身体里！
　　惨白的根须漆黑的长发下，慢慢往上蔓延游动着血丝！那些根须和发仿佛一张巨网，以一种莫名的节奏，缓缓律动着，汲取着灵力，逐渐变得红通通晶莹透亮。这样看过去，竟让人产生一种错觉，那根本不是长发或是根须，而是无数根脐带，植入凤林体内，而这女童，像是寄居在母体之外的怪婴，靠着不断吸取养分，延续自己残缺的生命！

　　吟落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心中充满悲哀和愤怒。
　　那样正直而宽容的他，竟然受到蛊惑成为这污秽东西的口中之物！而他只能忍受这无尽的痛苦与折磨，除非他死了，否则根本无法将其剥除！
　　难道，就这样看着她将他吸尽？难道，就这样让她玷污他的身体甚至灵魂？！
　　吟落的心突然绞痛，尖锐难挡，一瞬间几乎晕厥过去。

　　屏住呼吸，吟落看着凤林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疼痛铺天盖地。
　　不能，不要，绝对不可以！
　　疼惜、焦急、愤怒、悲哀，逐渐在吟落胸口一一沉淀。
　　“如果他要死，我宁愿他死在我的手上。”吟落在心底对自己低语。
　　漆黑的眸子中泪水泛滥，却直爆出泠泠神光：“我绝对，不容许你这样污辱他！！”
　　吟落嘶哑而缓慢地说着，幽绝剑盈盈出鞘，在月色下泛出必杀的光芒！

　　巨网疯狂扩张、收缩，密集律动，女童的脸色满足又紧张，威胁道：“你真想杀我？除非他死！”
　　低低的笑声忽然传来：“未必。”
　　女童浑身一震，不由低头看去。
　　她诧异的目光落入一双漆黑的眸中。那双眸中凝聚的雪亮光芒让她几不能直视！
　　那一瞬间、女童心底忽然生出某种畏惧，仿佛觉得这个人将会把自己吞噬。

　　吟落欣喜若狂：“凤林，你醒了？”
　　“再不醒，我就成为剑下冤魂啦！”凤林转过头，嘴角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双眼不再黯淡无光：“其实，我一直清醒着。”
　　女童的面容因为惊恐而扭曲，声音转瞬尖利，如同夜枭：“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你明明……明明已经……”说到后来语音已经颤抖得不能自控，终于没能说完。
　　“呵呵，很奇怪么？”凤林微笑着摇摇头，语气低沉下去：“刚一开始你的确诱惑了我，让我丝毫都未留意那些疑点，可惜，你偏偏提到了娘亲。这让我忽然想到，灵界之人不论长幼都应该还在星华广场跪祭，不到子时不能休息。我们因为是贵宾所以可以提前离去，而你呢？你若是他们中一员，此刻便不该出现在这里。”
　　吟落抢着道：“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发现了她的骗局？”
　　凤林额首：“对，其实只要稍稍留意一下便能识破，只不过那时我心情过于雀跃，而你……”
　　“我心里一直在惦记灵帝的话，根本就没注意。”吟落心里愧疚。
　　“灵帝说什么了？”其实他更在乎灵帝那暧昧低语的动作。
　　“‘七彩星选中的姑娘，你做好准备了吗？’”吟落原封不动地复述着，“很奇怪的一句话是不是？”
　　“的确奇怪。他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你们废话太多啦！”女童须发愤怒地舞动，大叫道，“你既然已经发现被骗，为什么还不逃跑？你不怕我吃了你？”
　　“跑？”凤林低声微笑起来，他什么时候做过逃兵：“你觉得你能吃了我？”
　　女童忽然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一瞬间心脏冰冷，仿佛已经被擒住，几乎窒息。
　　“你想杀我？”女童脱口惊呼。
　　凤林嘴角带出凌厉的笑意：“留着你，再去祸害别人么？”
　　“你竟然、竟然用自己作诱饵……”
　　“捕捉灵怨恐怕是世上最不易的事了，我若不作出点牺牲，怎能逮到你最脆弱的心脏？”凤林冷冷叙述着，“一击不中心脏，你便随时可以逃走，再要找到你，岂非难如登天？”
　　“你……原来这么长时间，你只是在不动声色地寻找我心脏的位置？”女童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崩溃绝望，“我这么喜欢你，你却只想杀了我？你好卑鄙，你好卑鄙！”
　　她浑身的杀伐和怨恨之气都被点燃，猩红双眸暗了下来，带出黑色的死气，满头长发激烈地挣脱束缚，疯狂飞舞起来，“你要杀我，你想杀我，哈哈哈，那大家都一起去死吧！”
　　她仰头向天空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叫，长发张到极至，宛如一道道血红的蜘蛛网，身体也忽然膨胀起来，细密的根须越撑越薄，到极限时已呈一片垩白色，而其内鲜血宛如欲滴！
　　幽静的夜晚急遽变化，大地震动，宛如浩劫来临的世界，四周沉沉死气被搅动，如巨浪般沸腾起来，一切都在飞舞狂飚！

　　“唉，这又是何必呢？”一声长叹溢出，凤林缓缓阖上双眼，淡淡道：“世间万物，只要是有些灵气的，都千方百计修炼，不过是想拥有一具人形。如今你已成形，又何苦拼了一世修行非要鱼死网破？你用以维持身形的生存方式虽然不齿，却不是不可以改变。我不过是想将你禁锢在体内，用我的血液湮化你与身俱来的怨念和对杀戮的欲望，同时炼化你的某些功能，那样日后你即使靠吸取日月精华亦能活命，不需再谋害他人；可是你却倒行逆施，想要我的血液与你一起沸腾爆裂……”
　　女童睁大的眼睛闪出一丝后悔和极度不确信的光芒：“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可惜，现在不行了。”
　　他霍然睁开眼睛，女童忽然听到自己的心中，传来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一蓬鲜血像烟花一样盛开在夏日的夜风里。
　　凄厉的惨叫洞彻天地，伴着心脏发出的怆然碎响，空中仿佛某张绷紧的皮革被刺破一个大孔，所有的破碎争先恐后从这孔中拥出！
　　那张密集膨胀到极至的血网，砰的暴散，化为满空夭红烟尘！

　　震动停息，烟尘渐渐散去，四周的死气与狂风也已消失，夜空恢复了当初空明的姿态。
　　月光像是花上的露水，明丽地照耀下来。
　　一蓬秀发，从夜色中徐徐跌落，铺了一地。
　　凤林身上染满血迹，如大团妖艳的花朵。
　　他俯下身，静静捡起那蓬黑发，无声叹息。
　　命中注定的劫数，是谁都无法逃脱。

　　“凤林！”吟落快速扑了上来，紧紧拉住他的手：“你吓死我了！”
　　“没关系。”他反手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吟落的声音有些微颤抖：“下次千万别这样，如果你被她麻痹……”
　　“如果那样的话，你拔剑的时候一定不要犹豫，”凤林定定看着吟落，声音温存而忧伤，“我宁可死在你手上，也不愿成为别人的俘虏。”
　　风呼啸而过，吟落的眼睛莫名疼痛。她攥紧了凤林的手，却仍旧觉得空荡异常。
　　“啊，我累了，”凤林微笑着搂过她的肩膀，轻松道：“走吧，咱们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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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忙起来了，教授很BT，每次都留N多作业 ：(
俺尽量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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