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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惜 ...

  •   春莺坊内逢着春季最是热闹,过了严寒,未到酷热,正是寻花问柳好时节。

      坊内前院好不热闹,侧门站着两个闲聊的姑娘,没有刻意招揽客人,只往那里一处,一人红衣一人绿衣,俨然整条街上最艳丽的两道色彩。前院亭廊里两个客官正下着围棋,姑娘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伺候。正楼里更不用提,刚跨进门栏,就能听到二楼隔间弹曲跳舞的声音,熙熙攘攘。

      莺娘只在自己个儿的屋子里接待来传信儿请姑娘们的主。通常这些不出面,派个小厮来的,往往是官更高的。姑娘们出门一趟的银子都得用百两来算,请了曲艺班子,出去一趟,唱曲儿弹琴的得十两银子,跟着得丫头按人头算一人最少一两,还不包括雇车马。这银子只限一日,多一日再算。莺娘这些时日忙的喜不胜收,坊里但凡有些名气得姑娘都被请出府了。余下得,有新人还有不出名的人。

      这个季节孔月自告奋勇去后院干更脏更累的活。以往前院干活两三个时辰就完了,在后院却要干四五个时辰。孔婉问孔月为何不去前院,她道,人少一半就去,不然太吵,干活都干不好。

      上午一下学堂,孔月回屋吃了饭,抓紧时间帮丁先生默书。

      教书的丁仪近日发现他无论现下授哪本,孔月都能倒背如流,不仅如此,真是很多自家没的书孔月也能背下。这下可丁仪可高兴坏了。忙送了孔月纸笔,让她默写。这已是她默得第三本了。也因着她默书,丁仪时不时带些好吃的,待没人了瞧瞧塞与孔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孔月的个子渐渐黏上了姐姐孔婉。

      不仅仅为了食物,每日能写写几个字,又与真正的童生所差几何呢?再有一则巩固知识,二则还能练练字。何乐而不为。

      饭后时间不多,只写了一页字就被周妈妈喊去了。今儿分派她将暖香阁打扫干净。孔月依旧一身四季长穿灰色粗布衣裳,打了一盆的清水,站在暖香阁屋外,仔仔细细擦拭着窗棂。正干活间,忽然听到阁内传来一阵古琴声,琴艺丝毫不比孔婉差,不知弹得是什么曲子,听来内心莫名得一阵哀伤。

      这春莺坊如今还有闲人?孔月扒着窗棂,向内看去。只见柳楚楚独坐琴前,全神贯注弹着曲子,丝毫不知道孔月的存在。

      干活还能听曲儿,何乐而不为呢,这曲子和前院的一听,任谁都听得出不同。这是弹奏心情的曲子,前院是弹奏讨好的曲子。

      孔月用了半个时辰将外面的窗棂擦的一尘不染。当初,一张桌子擦四五遍才干净。现在,手脚利索的比以前府里专门干活的人还快。

      换个盆干净的水,接着进屋干活。柳楚楚的琴音停了,她看着孔月蹲在那里擦拭门坎。今儿说起本该出去演出,恰好邀请的府里有事,她们就去不了了。这样的演出都是提前预约交了定金的。既然客人毁约了,那定金十两银子是不退的。
      莺娘白得了银子,一时又不会有当天的官家来求演出。遂柳楚楚得了一日闲。寻得这无人安静之地。

      见她没再弹,孔月道“你继续弹你的,我干我的活。”

      自去年孔婉被罚跪之后,孔氏姐妹俩几乎就没再和柳楚楚有过交集了,准确说因埋怨丁慧,所以并着古董儿和她都不再怎么说话了。而柳楚楚倒是对别人没有成见。她笑了笑,手抚琴上,换一曲吧。

      《醉渔唱晚》是古琴必学的一首曲子,这曲子孔婉在府里七日就练成了,孔月则不然,完全没有曲艺上的天赋,一个月下来,琴曲师傅都直呼教不来。

      这不同于先前的哀调,不同于前院的喜调,是渔翁发豪放不羁醉态的一种展示,这曲子孔月虽不会弹,但是却听得懂。就连柳楚楚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在她面前弹奏这样的曲子。

      曲子高I潮部分,琴瑟悠扬,并着春风爽朗,散落满院。孔月放慢了手里的活,原来柳楚楚的琴艺也如此这般的动人。不禁让人听了进去,好像真的如渔翁一般坐在广阔湖泊的小舟之上。品酒赏雾。好一番自在。

      若是此刻真的有的热酒就好了。

      “想喝酒吗?”柳楚楚问道。孔月一愣,屋子就她俩,这定是问自己的,心下掂掇道:“我这头才想到了喝酒,她那边就开口问我。真真奇也。更何况这屋内哪里有酒。再者平日和她几乎没说过话。莫不是和丁慧一般,在这屋子设计害过我姐姐,又想来害我。且瞧瞧她有何本事。”便问道:“有吗?”

      柳楚楚撩起了衣裙,拿起裙脚处藏着一瓶酒壶,酒壶处盖扣着一个木碗。取下木碗斟满递与孔月,笑道:“你也歇会儿,这会儿功夫周妈妈不会来。”

      孔月一看,这是有备而来啊,若非自己被分派到此干活,也碰不到酒喝。“多谢了。”接过酒杯,在鼻前闻了闻:“黄酒。”
      柳楚楚道:“只这一壶,你吃罢我再给你斟一碗,我就着壶饮。”孔月听了也不再谦让,许久不吃酒,差点忘记味道,慢慢啜饮。一碗尽,柳楚楚又斟满一碗。孔月双手捧着。

      “来,这碗咱俩一起饮。”柳楚楚说着拿酒壶和孔月碰了碗。

      孔月见她如此豪气,也举碗回敬。

      “如何?”柳楚楚问。孔月笑道:“好酒。许久不喝,多谢姐姐的酒。”

      柳楚楚笑:“自是好酒,孙府只赏了我三壶,今儿与你分了一壶。”孙府?这酒原来是弹曲儿得来的赏赐之物,孔月放到嘴边又踌躇了。柳楚楚笑道:“你呀,嫌弃了?”

      见孔月犹豫不语。又道:“酒是好酒,我弹曲儿,他们赏我,又不是乞来的。有何喝不得。”

      孔月听得,似乎也有道理,接着饮了。柳楚楚笑道:“我当你们十分厌我的呢,只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已有不说话的理儿”

      孔月也笑:“日子能有多长,咱们坊里难不成能待一辈子?”柳楚楚笑道:“那可不是,你瞧周妈妈,她年轻时也是坊里的姑娘,趁着花容月貌之时没有嫁出去,待过了那样的年岁,就没有人会再娶一个年老色衰教坊里的老姑娘了。如今卖不色相,只能干些打杂的活计。”

      孔月诧异:“怎得她没亲人赡养?”

      柳楚楚大笑:“你昏了。你是走运的,送来就有个亲姐姐,像我们,都是家破人亡孤苦伶仃。”说到此处,难免再提伤心事儿。俩人又碰了碰碗。接着喝。

      这样的命运,一辈子就待在这方寸之地理。难道等三十年后要像周妈妈那般?父亲的仇还没报,还答应了许姐姐要当官助她渡劫。这些事情都没有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韬光养晦,等待机会。

      “你在想什么?时常见你走神。”柳楚楚问孔月。

      孔月反问“姐姐,除了将未来交付给来坊里寻花问柳的臭男人之外,就没别的法子了?”

      柳楚楚叹了一口气,掩了面上那刚刚掠过的悲木之情,说道:“可曾听过,严蕊《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一诗吟罢,俩人又絮叨了一番。孔月摒弃往昔对柳楚楚的见地,原来坊里并非都似丁慧那般刁难之人。今儿对坐饮酒,时辰也不早了。孔月还得回周妈妈那里复命。柳楚楚也回屋休息。

      往后俩人明面上依旧,私下却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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