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公主》星霓

6、借兵

　　沈玉茗站在云来客栈的房间里看着安阳城上空的满天星斗回想着五岁那一年的事。物换星移，此去经年，南诏已成了她的第二个故乡。身上的男装尚未褪去，一身圆领窄袖的袍衫格外地修身，让清秀的身姿多了几分干练和英气。发髻高高挽起，露出白如凝脂的脖颈，自耳下延伸出温婉柔和的脸部曲线微微上扬，如朔日之夜微微可见的一弯浅浅新月。忧愁越过殷红的唇峰，莹润饱满的鼻尖，爬上如远山的眉黛，沉入明眸，凝于眉心。长年生长于与世隔绝的山水之间，乍然间面对世俗的磨难仿佛还未适应，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彷徨。然而与生俱来的尊贵，让她胸中存了一份傲气相信自己可以抗下这些问题。夜凉如水，春寒尚未完全褪去，潮冷的气息穿透单薄的衣衫浸入肌肤，让人心生冷意，胸口的暖玉却微微发热。她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她心里默念：“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小表弟，你们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救你们。”对着星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沈玉茗坚定地望向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大周皇宫，那飞檐斗拱在静谧的夜色中只呈现出形状怪异的重重黑影，仿佛鬼魅一般张牙舞爪，令人窒息，让人压抑。
　　与此同时，同一座城池的另一端，永安王府内，本已躺下的李泽渊心烦意乱不能入睡，他索性起身披上外衣也站在窗前仰望星空。衣衫单薄，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如墨长发一丝不乱地垂在背后，眉目坚毅，轮廓□□分明。他想着十六年前也是星辰密布的那个晚上，他曾经救下过那个眼睛清澈明亮，一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门牙的小婴孩。想着想着他不觉苦笑了一下，如果这也算缘分，是不是太浅了一点，那时她连话都还不会说。今天下午他得到密报，南诏内乱，南部已覆灭部落的遗孤突然现身，短短几日之内便控制了南诏朝政，王族遭逢劫难，玉茗公主在回南诏的途中逃走。想到这里，永安王心里更加烦躁。天井中花树摇曳，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月华倾泻而下，在纱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搅得人心神不灵。烦乱之下苦涩与无奈一点一点漫上来，这么替她心急如焚，她可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吧。好在他不是敏感纠结之人，转念一想到她没有被抓住，说明暂时安全，心情忽而轻松起来。星辰浩瀚，夜色如此多娇，他在猜测着此刻她是不是也这样对着黑夜焦灼沉思。良久，他对着星海轻唤一声，“小茗~，你去了哪儿？”
　　门轻轻被叩响，“公子，您睡下了吗？”
　　“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婢女柔桑走进来，看见她临窗而立，衣衫单薄地站在夜露中，将手臂上的披风顺势披在了她的身上。“公主心急，也要注意保重自己。”柔桑知道公主一直在等月影的消息，如等不到是不会睡下的，虽心有不忍，还是说道，“月影刚刚回报消息，太子明珅不在长安，北边突厥不时骚扰大周边境居民，劫掠财物。半个多月前太子请求前往北疆处理此事，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回来。”
　　沈玉茗听完一颗心如坠冰窖，寒意霎时湮没了所有热切的期望，内心翻涌起无限不甘和失望。她此次来长安是有的放矢，准备找她的师兄，也就是大周太子皇甫明珅借兵求援。这也是她能挽救南诏的最大筹码。现下南诏国内清平官张文诺，不，现在应该叫施仁诺，手掌兵权，把持朝政，软禁王族。时不待人，外婆他们身陷危险还需要她去解救，每耽搁一天被软禁的人就会增加一分危险。权利在施仁诺手中，他掌握着话语权，他想怎么做都可以任由他一面之词隐瞒南诏百姓。如今王太后、南诏王以及南诏太子被他拿捏在手中，她已经十分被动。她虽年少幼年也读史不少，知道施仁诺完全可以找借口杀掉王太后、南诏王，再通过国师之口迷惑百姓，遮掩事实真相。然后扶持太子表弟为傀儡国王，待得时间一长权利稳固再寻机废掉，自己登上王位，到时候他就可以坐稳王位。外婆和南诏舅舅命在旦夕，但单凭她这个外姓公主的个人力量实在是救不了蒙氏王族，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大周，都在大周太子身上。
　　施仁诺与她之间无形之中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只有稍微牵扯，局势就要土崩瓦解，无可挽救。所以她必须快，必须再快一点，必须见到太子，必须从大周借到救兵。然而天意弄人，偏偏不凑巧，太子不在京中，沈玉茗一时间没了想要借兵的最大倚仗。
　　回想起惊心动魄的那一天。他们像往年一样去南诏太和城，马车已经过了邛玉关，在前往南诏的途中。一位满身是血的南诏武士骑马奔来拦下队伍，扒着她的马车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说道：“南诏有难，请公主切勿前往太和城，速速返回中原！”，在交给她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后就倒下了。外婆的信上并未让她急着寻找大周救兵，信中讲明事情的缘由，并嘱咐她拿好南诏王金印，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南诏传国金印乃大周天子御赐，象征着南诏权利正统，只要金印在手，施仁诺就不敢轻易对南诏王族动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知所措，她更想不到的是发动此次变乱的是她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她一时间来不及多思考，就带着金印一路逃出南诏，直奔最近的成都府，想请求大周剑南节度使发兵救援南诏王族。沈玉茗的师兄曾对她说过，南诏臣属大周，大周授予蒙氏王族南诏国之王命，承认其在南诏国内的绝对统治权，协助其维护南诏的统一安定，输送礼教及各种技艺，帮助他们培养人才。南诏则每年向周朝按时纳贡，与大周协力抵抗其他南蛮势力对大周的侵扰。两国互通有无，永结同好。所以她认为如果南诏国内发生内乱，大周应该有立场干涉，稳固其统治者的地位。然而，沈玉茗在剑南节度府的借兵请求遭到了剑南节度使崔昊的婉拒。所以她才辗转到了长安想寻求太子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