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吾爱（泽非）》骆新归

14、第十三幕 破局

　　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卡塞尔学院。
　　当地时间下午3：20。
　　卡塞尔的精英学生们齐齐集聚在卡塞尔图书馆控制室，教授们也在这里，神情严肃。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在草坪上起落，是一片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油绿的树叶轻轻摇曳，哗哗地响。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天气，反而让图书馆控制室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在座的诸位都参与了我们上一个贝加尔湖尼伯龙根行动，我们行动彻底失败，还发现了我们中隐藏至深的龙王——也是所有混血种的最终的敌人——黑王路鸣泽，”冯·施耐德顿了顿，“以及黑王路明非。”
　　“他们都曾经是我们之中的一员，是我们周围的同学，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无论哪一个龙王，在历史上都是极其残虐的。从龙王诺顿这一个例子来看，一旦从‘人类’变回‘龙王’，人类的记忆对他们的影响就几近于无了。况且路明非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黑王的我们还不得而知，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就是抱着目的加入卡塞尔的……总之，现在混血种和龙王们之间最终的战争已经打响，你们是人类这边对抗龙族的力量，不要再对已经是龙王路明非抱有什么人类的朋友的同情，种种资料表明龙类的思维和人类的思维是不一样的。”冯·施耐德阴沉着脸，气瓶小车在身后拖动，声音严肃而果决。
　　古德里安靠在身后的柚木书架上，挠了挠头，他还不清楚为什么他的学生路明非突然就变成了黑王尼德霍格，他一直觉得路明非是个好孩子，可现在却告诉他路明非是一头龙。
　　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教育工作，他有些颓败地想，他就带了两个学生，结果一个留了十年的级，另外一个比前面那个厉害一点，摇身一变成了黑王。明明别的导师随随便便就可以带出优秀的学生，卡塞尔学院毕竟是混血种的聚集地，能进学校的就注定这个人不会太一般，培养一个优秀的学生再容易不过。
　　“难怪路明非对言灵·皇帝没有反应，因为他自己就是皇帝。”曼施坦因在他身边说，“皇帝遵从自己的指令才是奇怪。”
　　“黑王尼德霍格，这可是比我们当时推测的白王血裔……”曼施坦因看着古德里安，这个老朋友颓唐又郁闷，简直就是不是他认识地那个“没脑子的古德里安”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行了，你不过是正好学生异于常人，也没什么，你看诺诺，作为A级却没有言灵，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按理来说王座应该已经被占满了，她不可能是哪位龙王。往好处想想，好歹芬格尔终于毕业了，你的终生教授资格不用再延期了。”
　　古德里安叹气，老朋友的奇怪的安慰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反而有些无奈。
　　“我当时说路明非可能是白王血裔其实是瞎说的，”古德里皱眉，“哪里知道他会变成黑王啊。这放中国话里要怎么说？瞎猫碰上死耗子？”
　　“瞎猫碰上死耗子明显不是这么用的啊老朋友！”
　　“行吧……行吧！”古德里安累了，“不管路明非现在身份是什么，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作为路明非的他，是我曾经最骄傲的学生啊……黑王就是残酷暴虐的王么？万一他是亲近人类的一派呢？！我们手上黑王的资料少得可怜不是么？再或者他们看到的路明非其实不是真的路明非，路明非被人掉包了……”
　　曼施坦因简直对这个好朋友的脱线没有办法了，施耐德在上面讲了半天现在的路明非不是原来的路明非了，让他们一定要记住这点，下面古德里安还在想路明非曾经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优秀的学生……甚至拎不清人类和所有龙族都有仇这点。
　　“哪怕资料有限，也能证明所有龙族和人类都有仇，龙族没有亲近人类的一派，在龙族的眼里人类和他们不是一类生命，龙族亲近人类，就好比你会和蚂蚁亲近，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人类历史的终结，黑王尼德霍格必将归来，他是绝望，也是地狱，必将以他挂满人类骨骼地双翼遮蔽天空’，北欧神话里面写的，黑王是暴虐的王——龙族没有一个不暴虐的。”曼施坦因拍拍古德里安的肩膀，让古德里安面对现实。
　　“想想路明非那样的孩子变成一个暴虐的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啊，他二十年里面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纯粹的人，真的能接受自己变成黑王这样的事实么？他前面连自己是混血种这样的事情都接受不了。以前我和诺诺第一次见他那次，给他念了他父母——这个父母好像是学院安排的？我给他念了他父母的信，结果诺诺撞见他在女厕所里面哭，如果现在的尼德霍格还有路明非这个人格存在的话，大概路明非也在角落里面哭吧，他说我不想做龙王啊，我还有师兄师姐……可是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了，他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他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曼施坦因咀嚼着这句话，叹了口气，“我们是混血种，是龙族的敌人，当我们发现身边的同伴是龙的时候，彼此的立场就完全不同了，不管曾经多么亲密，对方都不会再记得你。他属于龙的一面会彻底占据主导地位，或许还有人类的记忆，但他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哪怕是在路明非身上，我想也不会出现意外。”
　　古德里安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研究龙的历史，他很清楚龙这一生物的暴虐，他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宁可自欺欺人。他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像十几岁那样天真似乎也是不应该了，可是路明非是他的学生啊，他来卡塞尔带的第一个从头开始带的学生——芬格尔是他中途接手的。
　　“我知道现在路明非是我们的敌人了，他可能已经抛弃路明非这个身份，但他还是路明非啊，是我为数不多的学生，而且我们是混血种，人性大于龙性的混血种，人类是很重感情的生物，在自己的学生确确实实做出了什么危害世界的事情之前，实在是下不了狠心啊。”
　　“他现在是黑王了。”曼施坦因叹气，古德里安比他表现出来得更像是一个教育家，虽然脱线，但是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具有中国古话里面的‘有教无类’的教育家气质。
　　“而且……”古德里安还想说些什么。
　　“而且？”
　　“以往我们和龙族接触必然伴随着眼中的伤亡，可是你注意到没有，我们这次正面和三个龙王——其中两个还是黑王这样的传说级地龙王，可是我们没有学生死去，也没有任何人重伤……”古德里安说到这里甚至有一些兴奋，微微扬起声音，在乱糟糟的头发下面，是透过镜片闪闪发光的眼睛，显得他认真又滑稽搞笑，“我相信在路明非的内心之中，一定有什么促使着他，不去伤害这些他曾经最珍视的朋友。”
　　“是路明非的意识遗留？”
　　“我不确定……”古德里安从兴奋当中回过神来，曼施坦因这才看到古德里安眼底的忧虑。
　　“你不确定？”曼施坦因有些懵，他以为古德里安那么兴奋是因为发觉路明非依旧存在的可能，结果古德里安回他一句“不确定”？
　　“关于那位至高至力至上……一想到这是路明非我老感觉怪怪的，好吧！关于这位黑王，留下来记载有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啊，我们现在完全是用冰海残卷上记载的‘历史’来揣测这位黑王的性格，可龙族的历史并不是完全写实的，他上面写白王被黑王彻底杀死，我们却在日本看到了白王……真正的黑王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谁都不知道。”

　　路明非走在长廊上，凉风习习，抚动窗帘，树叶沙沙响，绿草在阳光底下如微波般荡漾。一切显得那么祥和安静，可路明非心里静不下来。龙族是以血肉来传承能力的种族，基于这一点，路明非准备好去做一件事，一件‘路明非’不会做，‘尼德霍格’也不会做的事情，只是……咳，他现在有点怂，他即将要赌上全部，不得不怂。
　　人怂惯了，难得想要下定决心做一件大事，但还是忍不住却步。
　　可是他想想睡着的路鸣泽，他就告诉自己不能犯怂。
　　路明非心中无悔的爱情就是这样，拼尽全力，努力不犯怂，赌上所有，包括性命。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什么都不想，不害怕也不犯怂……不畏惧，不退缩，不计代价，亦不求回报。很少人的爱情是这样的，路明非这厮虽然惯常会遵从心地选择，喜欢陈雯雯时甚至不敢开口，硬生生憋了三年，但回过头来想一想，他对陈雯雯和诺诺算不上是爱情，仅仅称得上是喜欢，他对诺诺的喜欢要比陈雯雯更深一点，愿意为诺诺松口答应他几千年来都不愿意答应路鸣泽的契约，可是诺诺是恺撒的女朋友，路明非只能继续怂，哪怕全卡塞尔都知道他喜欢诺诺他都憋着没开口,诺诺可能也知道……路明非人很鸡贼，觉得诺诺和自己不会在一块，干脆就不做任何表白。
　　喜欢一个人要资格的啊，all in前要有稳胜的意念和一点点地运气加持，陈雯雯和诺诺对他固然好，可那不是爱情，只是虚幻的希望，甚至连男女之间的喜欢也算不上，正如路鸣泽说过的那样，真正爱着他路明非的，只有这个魔鬼而已。于是面对路鸣泽此刻的窘境，路明非叹息，对命运开口：“All in.”

　　“老板，”酒德麻衣在床边的木椅上坐下，这房间全然不像是一个病房，配色温馨，有一个大大的飘窗，可以看到窗外好看的花园，可惜睡在这个房间的人闭着眼睛，看不到路明非精心的布置，“小白兔似乎下定决心要干什么，我能保证他绝对不是策划和你表白准备上演什么‘吻醒公主的骑士’的戏码，老板啊，这‘床戏’再演下去，小白兔就跑了哦。”
　　“路明非越来越傻了，人当了太久，哪怕回归了王座，还是一副傻样。”闭了很久的眼睛睁开，是黄金色的瞳孔，因为平常都是睡着的，刚睁眼时候还略略带些迷茫，“这次的剧目，主演已经脱离剧本太久了，再不上台，就打不出完美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