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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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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易抬头看了眼镜子，忽然对周莱说：
“哎叔，给留层头皮吧。”
他本来打算剃个光头，结果剃了又开始反悔。
周莱正给他修边渣儿，听他开口就拐手收了尾，然后拿酒精在他后颈喷了喷说：“那后面剃了啊，不留光，就低下稍微修点掉。”
秦易说行，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他眼窝陷得很深，鼻梁高挺，薄嘴唇，头发修了后五官似雕刻般分明。
透凉的酒精刺激得他稍稍缩了缩脖子，周莱在旁边那糙海绵给他担了几下：“别动，就一点儿……哎，才发现你脑袋后面有个疤，前几次倒是没见着过。”
秦易半年前才来的这地方，新住户，一个人在南街楼里租了间屋，到周莱这儿剪过几次头。
他似乎是在发呆，镜子里的人眼皮浅浅的搭着，有点要睡不睡的样儿。听见周莱的话，他眼皮稍微往上抬了点儿，像是淌了些清醒，“之前不小心留的，那会儿不没想着剃光头么。”
他的话夹在电吹风里显得有些含糊，周莱没听清，把他耳朵后面一下碎头发吹干净以后按掉开关又问了一句：“什么？”
店里安静了一会儿，浅浅的风掀起窗帘。
秦易透过镜儿盯着自己头上那薄薄一层冒头的发渣，似乎觉得有些新鲜，又多看了几眼，然后从兜里摸出张十块放在桌上，抓起一边的鸭舌帽：“没什么，挺好，叔，我走了啊。”
“哎行。”周莱把钱收进腰间的挎包，"一会儿饭怎么着，又吃老吴那家烤鱼去？我看你往那儿出没好几天了。"
高高瘦瘦的少年笑笑，"别说，他们那家烤鱼味道，绝了。"一边兜里拿出手机，"晚上有班，当夜宵，怎一个香味了得。"
他的声音点儿低，稍带着些磁性，但又混夹着少年清俊的味儿，尾巴边上喜欢微微拖长了勾起一些，听着让人心痒。
周莱剐了他一眼，"又有夜班？你说你这年纪轻轻——"
"走了啊叔——"秦易向他晃了晃手机，微微打了个哈欠，“人不得吃饭么。”
"哎我话没说完呢——臭小子！"周莱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就看着这人步子飞快的迈出门，眉尖儿一皱，又稍一咧嘴，被这人气乐了。
皮子。
*
东城的天一般不怎么变，规规矩矩的摆在顶头上，与地上的油垢路界限分得清清楚楚，寡淡的夜色把整座城市都倒影的一览无余。
城是小的，人是多的，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步子几乎把每个角落都占满，硬是给挤出了住人的位置来。
秦易头回来这地方的时候还是跟他妈一起上坟来的，哪想到过了半年不仅整个学籍都迁了过来，就连自己边上的人也一并带了去。
世道沧桑，世道沧桑。
他叹了口气，穿过南街的一排铁罐垃圾桶，走到尽头左手边转弯数过四户然后上楼。这一片是夜街，相比两边略宽的这边只算得上一条蚂蚁巷，但地价却两边便宜得多，像是夹缝堆里生苔藓的阴沟。
墙上有几大块颇有排面的牛皮藓，下边是小孩儿瞎画的五角星和小花，还有几个零星的看不清形状的字，歪歪扭扭的杵在边上。
惨。
真惨。
秦易掏出钥匙，借着头顶灯泡的光插了好几下才使劲磨过锈钻进锁眼，刚推开门就有个黑影呼呼倒下来，秦易眼疾手快一把将落下的灯泡接住，来回转了下观察几圈，见其没碎欣慰的放了回去，准备抽时间重新修一下。
秦易这人，前十几来年向来活的相当自我，这大概是他从小到大最感谢他妈的一件事，没硬逼着他去迎合外界，所以一直到最后一个人了也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好端端活下去。
他伸手开了灯，十几平的小客厅一霎时被光亮照满，半旧的电脑放在客厅桌上，一个相机，几个镜头，然后是一张两个人坐正好的小桌子，两把椅子，灰白的墙面顶头角落里生着几簇霉团，除此以外整个房子空荡荡的嗅不出多少人烟气。
这房子就这样，只这样，也仅仅是这样。半年前秦易来这儿的时候，打量了这地方半天，心想终归是找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好让自己歇一歇脚。
他的前半辈子，大概是在父亲死前。
一坨白影溜达达的从沙发底下跑出来，秦易放下手中东西，弯下腰左手准确一捞把小东西捞进怀里。
小东西咪叫一声，两爪子开始挣扎。
秦易眯了眯眼。
他捏了捏小东西的软塌塌的耳朵骨，眼睛对上它提溜转的透明的眼珠子，"是不是闯祸了你。"
小东西开始装傻，讨好般咬了咬秦易的手指尖。
秦易轻叹，手指从猫的嘴里抽出来，不顾怀里的猫嘶声叫唤一把把它拎到一边，走到沙发边蹲下，一把掀开垂下来拖地的毯子——
他唯一一件没洗的衬衫满身褶皱倔强地躺在深处，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扑面而来的猫的芳香。
秦易慢慢扭过头，见那只蠢猫背靠墙角单纯地冲他"咪"了一声，尾巴和短腿缩成一团，小作精似的扑闪着眼睛。
秦易呼出一口气。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气从嘴里出来的“嗤”的一声，自空气间又慢慢腾腾的蒸发了个干净。
缩在角落里的猫弱弱的叫了一声拔腿就跑，没出几步就被捉进了手里，扭头即是秦易放大的俊脸，面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你命没了”。
半个小时过去，差不多收拾完猫和衣服之后，秦易随便给自己煮了点面，吃完后看了眼表，拿上手机耳机然后出门。
外头已经隐隐约约喧闹了起来，这里像是一个什么盘丝洞，各路精怪埋伏在自家疙瘩缝里偷窥似的向外看，你不来，我便不动，但凡闹出半点儿动静又跟导火线似的呼啦一下全着了。秦易知道楼上住了一对杀马特情侣，楼底下有一个妇女是骂街型选手…再过去，隔壁是一个单身光膀子金链男，劣质音响往往到了深夜开始摇滚。
有一回他夜班四点多回来，透过自家那面不顶用的小破墙能清楚地听见那边传来的"咱们哥俩天不怕地不怕恶鬼来了都不怕"的狼嚎，其难听程度确实连鬼都不愿意关顾。
秦易不管这些，他自诩是一朵自由的云，云需要干什么，只管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飘，落哪儿是哪儿。
现在才晚上九点，经过公园尚能看见老人在道上溜达，零碎的步子在路灯下留下密集的影子，踩在月光的边角料上像天边的黑黢黢的斑点。
秦易推开门，进去先把手机往前台一放，手指弯曲在台子上敲了敲，"劳驾。"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坐前台的小青年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来人，稍稍舒了口气，“来了啊哥，那么早，时间还没到。”
他看了眼对面的电子钟，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还差…俩小时多呢。”
秦易说：“先给我上台机子。”
小年轻熟练给他开单，“行，这会早，还有空头。”打工的员工在网吧上网能免费，大概是缺心老板给他们唯一的福利。
网吧生在一家龙虾店和烧烤店的夹缝里，两边来来往往的是嘈杂的人，大的有，小的也有，秦易耳朵噪得要命，心却偏偏又硬是强迫自己去适应。
小年轻盖上水笔，“老的那台，七杠一vip坐席，点儿到了我叫你。”
秦易说了声行，步子悠悠的往里走。
越到里面厮杀声越大。
他这位置也就是vip一片多半是给开黑团战用的，两台电脑连在一起，椅子和椅子之间连半米都没过，就连架个鼠标肩膀估计都能碰到一起。
不过他的位置旁边通常都没人，可能是在最里边儿的关系，灯光稍微昏暗点，人也少，声音还不大，甚至称得上安静。
秦易展开两条腿，一边思考着待会儿夜宵点什么味道的烤鱼，一边打开软件。
这半年他自己慢慢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前当爱好玩的东西现在被他拿来赚钱，所幸先前留的镜头多，名气也小有，陆陆续续的模特拍过来也接了不少单子，起码除去他爸妈给他留的自己赚的钱也渐渐够得起吃穿。
认真起来时间过得很快，他将之前剩余没修完的照片又加工了几笔，连着最前面的图合一块儿修整了下，然后打包发给客户。这单的客户算熟人，之前已经合作了两三次，要求少，钱也给的爽快，秦易很喜欢跟这种人合作。
余光里他隐隐瞄见旁边似乎多了个人坐下来，手里一只苹果手机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安静的打开电脑。
秦易瞥了眼这人屏幕，一张鬼脸在窗外若隐若现，紧接着楼梯口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血印。
好家伙，看鬼片看得默剧。
他的视线往下移，这人有一双相当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轻搭在键盘上，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他收回视线，随后鼠标一移打开《舌尖上的中国》，一边抬手揉了揉手腕，然后打了个哈欠。
没过一会儿，大概是视频迁移过了片头，秦易瞥见旁边那人似乎拿起手机看了眼，紧接着气音出声隐隐约约“啧”了声，不大，活像是幻觉似的。
他没带耳机，声音也给关了，整一片vip区就他俩，谁发出声音一清二楚。
秦易下意识又看了这人一眼。
这下看清楚了，这人乍一眼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件白衬，领口开了一颗，沿上下颌线紧致且分明，薄唇，鼻挺，戴了副眼镜，眼睛微微敛着，手指稍稍收起，怎么看怎么好看。
用人最庸俗的审美去讲，帅。
秦易想这谁他妈会招他生气啊。
姜许也这么想。毕竟这时候人人都知道他在“读书”，影响人读书乃是重罪。但偏偏天不遂人意，总有人喜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他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妈”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什么时候回家。
姜许也不知道。
他抬头看了眼周围，这是他今天换的的第三个网吧，前两个不是太吵就是因为有些熟人在那儿，导致他不得不重新换个地方。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地方目前来看尚且叫人满意，环境称不上好但也不至于脏乱差。声音也不是相当杂乱，除了旁边坐了一个看做饭吃饭还外放的人以外，其他都很好。
他再度低头，把手机关机，然后随手扔在桌上，抬头，目光停在屏幕上迎面扑来的鬼脸，面色冷淡挪动鼠标，随即往回拉了点距离，神色寡淡地看着楼梯口那只鬼再次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秦易眼睛稍稍眯起来，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两腿微微敞开，视线停在眼前的红辣椒上，在心里愉快的吹了声口哨。
作者有话要说： 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