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人间劫》谁家兔崽子

2、复生

　　大雨滂沱，白昼如同暗夜，草木山峦皆笼罩在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雨中，几番滚雷之后，雨势越见凶猛，枯枝腐叶随着雨水的冲刷漂流而下，汇向更低处的山道。
　　倏然一道惊雷，一个巨大的黑影自密林中蹿出，在山道上激起四溅的泥水，下一刻，闪电划过，黑影蓦然清晰——竟是一只巨大的青狼！
　　但见那青狼双目射出绿色的寒光，警惕地盯着密林深处，发出呜咽般的低吼，雨水冲刷过它满是血污的皮毛，在腹部聚成一道带着血色的水流……
　　“嚄——”此时随着一声怪叫，一团黑气猝不及防从青狼侧上方袭来，青狼就地一滚，右眼和耳朵被那黑气刮了一下，瞬间血流如注，青狼吃痛，怒吼一声，翻身迎上再次袭来的黑气，几乎在右脸颊被黑气刮伤的同时，侧头一口咬住了那黑气的核心！
　　“嚯！嚯——”黑气不断挣扎，浮动的黑焰在青狼唇齿内外横扫乱窜，触及之处皆是鲜血淋漓，青狼忍痛一跃，将黑气狠狠甩入密林后，转身继续沿山道狂奔，那黑气也很快从密林中脱身而出，如离弦之箭般直取青狼后颈，千钧一发之际，青狼身形一闪，消失在山道旁的一条岔路之中，而那团黑气却撞上一道无形的光障，瞬间溃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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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旷的静室之中，寂坐冥想的黑衣公子忽然睁开眼，被隔绝的雨声和脚步声清晰起来。
　　“阁主，有东西闯进了玉泉山，灵机先生和云回已经过去了。”一名小僮在门外道。
　　“知道了。”黑衣公子闭上双眼，一切又重归于绝对的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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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湍急的雨水顺着撑开的伞面四散分流而下，伞沿轻抬，露出擎伞者绣着银色暗纹的白衣和完美的下颚线。
　　“先生，是只青狼妖，”雨幕中，云回披蓑戴笠地蹲在昏迷的青狼面前，用剑柄抬了一下斗笠，看向擎伞的灵机，“不过它快死了。”
　　从云回的角度看，白衣公子长身玉立，平时所见的那股温文尔雅淡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的飘逸，加上天生微扬的嘴角，温润挺直的鼻梁，还有那一条蒙着双眼、描了血色符文的白纱，竟透出点儿玩世不恭的意味来——但云回不喜欢这符纱，即使知道它是用来替代眼睛的，他也不喜欢，只因为这东西牵连着他不愿提及的往事，让他总觉得上面的符文特别狰狞，每每看上一眼，都会戳得心尖儿疼。
　　“莫要胡说，”灵机上前一步，一手擎伞，一手覆在青狼受伤的眼睛上方，随即一团看起来暖融融的红色光晕浮现在他的手掌与伤口之间，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有微小泛白的光粒在伤口与光晕之间缓慢上下，他收回手，“是被魔气所伤，能救过来，先带回漱玉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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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静室之中，黑衣公子轻描淡写的四个字隔着屏风轻飘飘地传到了灵机和云回的耳朵里，云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灵机本就上扬的嘴角又往上勾了勾，今天的阁主大人可没有心思管这种救死扶伤的小事。
　　“一定是城中又出现了魔化的妖类，现在的宗牧府……”云回忍不住道。
　　“这件事我会跟宗牧府交涉，另外，你通知阁中弟子，这段时间无论是谁，都不得离开玉泉山半步。”
　　“行吧……我这就去。”云回说完，脚跟一旋就没了人影。

　　云回走后，灵机转身就把静室的门关上了。
　　“云泱的事怎么样了？”灵机说着，在屏风前的一只蒲团上坐了下来。
　　“有栾书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愿不会。”灵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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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泱感觉自己在睁眼也是白、闭眼也是白的诡异空间中一直下沉，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正生无可恋之际，周遭软绵绵的浮力瞬间被抽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一身冷汗，满目漆黑。
　　“果然是梦。”云泱舒了口气，正要抬手去开床头灯，忽觉胸口一闷，似有千钧重物压身，四肢瞬间动弹不得，他忍不住骂了句娘，这刚做了噩梦就遭鬼压床，早知道今天去买彩票了。
　　而每当被鬼压床时，云泱都会自觉摒弃一切相关科学解释，中二地坚信自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夺回对身体的支配权，否则必死无疑。
　　于是他集中意念尝试扭动脖子，反复试了几次之后，总算动弹了一下，胸口的憋闷感也随即消失了……
　　“你刚还魂重生，最好躺着别动。”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谁？”云泱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自己屋子里不可能还有别人？！
　　“怎么？你看不见我？”对方有些意外。
　　云泱睁大了双眼，什么情况？还真有人？不对，这人刚才说什么来着？还魂重生？
　　几乎是同时，他想起了之前那黑影的话，“朕带你还阳”——还阳……重生……难道刚才的梦还没完？
　　他以前做梦也遇到过这种醒一次没醒来的情况，但通常都会开始下一段梦境，这么情节连贯接着做的还是第一次。
　　“我差点儿忘了，还魂之初，五感不通，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其次是嗅觉，然后是，嗯……什么来着？”那少年说到这儿戛然而止，随即就传来翻书声。
　　那边说到嗅觉，云泱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掺杂着类似草木受潮的腐败气息。
　　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感觉这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大脑指令都发出去半天了，胳膊连抬都没抬一下，最后拼上吃奶的力气才动了动手指，就近抓住了几根细细凉凉的东西——就触感来看，应该是稻草……云泱心中咯噔一声，这特么又梦到什么鬼地方了？
　　“找到了，嗅觉恢复之后是味觉，接着是触觉，最后是视觉。”黑暗中又传来少年的声音。
　　“嗳，我触觉已经恢复了，”云泱大睁着眼睛，有点儿紧张地摩挲着一根稻草，“什么时候能看见？”
　　“二公子，你这是彻底醒了？”脚步声响，对方走了过来。
　　二公子？云泱一愣，这踏马什么封建地主阶级的梦啊，还二大爷呢！他刚准备吐槽，眨眼间明光一闪，整个空间亮堂了起来——突然重见光明？
　　视觉一恢复，云泱就看清了，这是一个岩洞，目之所及皆是黑色的岩壁，而自己正侧身躺在地上，周边稀稀落落地散着一些稻草，近前有张矮脚桌子，对面岩壁上还有一排柱形的投影，有点儿像是牢栅栏——所以这可能是一个建在岩洞中的牢房？
　　他提溜着眼珠将身上打量了一遍，看到自己果然穿着囚服，首先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穿个内裤就从天而降……
　　然后他就注意到这身囚服上布满了柳叶般狭长的血口子，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连酸酸麻麻的感觉都没有，这就有些奇怪了——他在梦中应该是有真实痛感的。
　　看来这次的梦真的与以往不同——啧，死后重生，还真值得体验一下。
　　紧接着，一系列穿越重生、扮猪吃老虎，毁天灭地走向人生巅峰的重生爽文在云泱脑海中涌现，他不禁有些小激动。
　　“二公子？”对方想弄清他的情况。
　　“嗯，能看见了，”云泱说着闭上了眼睛，“等我缓缓。”
　　“好的。”
　　两分钟后，云泱艰难地翻了个身。
　　然后，他就看到了牢栅栏另一边的……呃，另一间牢房。
　　一个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的书生站在那间牢房里，约摸十七八岁，一袭青衫，手里握着本薄薄的册子，对上云泱的目光，微微一笑。
　　紧接着，云泱就注意到这书生的牢房也是三面石壁、上下封闭的结构，没门也没窗——就是说，单就肉眼所见，现在他们俩等于是被封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石头胶囊里……
　　云泱以前也梦到过密闭空间，对此也见怪不怪，可当他看到书生身后桌子上正在燃烧的蜡烛时，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
　　“……完了，我又要死了。”云泱躺在地上一脸幽怨。
　　对于在梦中经历过各种死法的云泱来说，梦到“重生后不久就缺氧而死”的概率还是蛮大的。
　　“什么又要死了？”那书生笑了，“你本来就没死，等出去以后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出去？云泱忙转头地看向书生：“这地方能出去？”
　　话音刚落，云泱就发现书生以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说这地方有机关？”云泱忙补了一句，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傻。
　　“你不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了？”
　　“啊，不太记得了……”在自己梦境里说实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对了！你刚还魂重生，所以不记，不记……怎么说来着？……”书生说着掏出册子又翻了起来，“这鬼山派的东西真麻烦……”
　　“哦，”书生捧着册子道，“还魂最初，不认六亲，不记过往，就是说会丧失一部分记忆……”
　　书生说到这儿看着云泱，安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你的魂魄适应了身体，记忆就会慢慢恢复的。”
　　“啊？”云泱忙意识到反应不对，“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到底是什么奇葩梦啊？
　　“你现在应该可以坐起来了。”书生收起册子。
　　“哦，那我试试。”云泱说完，拼尽全力扶着旁边的矮脚桌子，靠着桌沿坐了起来。
　　“我叫栾书，是漱玉阁的弟子——哦，你可能也不记得漱玉阁了，反正你只要知道你和我们阁主关系很好就是了。”
　　“嗯。”云泱很敷衍地应了一声，坐起来后，视角一高，他就发现了地上的蹊跷——还算平整的岩石地面上似乎有红色的花纹，纹路断断续续，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栾书，这是什么地方？”云泱感觉这地方有点儿邪门儿。
　　“宗牧府的锁妖狱。”
　　“什么？什么玉？”
　　“锁妖狱，就是关押妖怪的监狱。”
　　“关押……什么玩意儿？”
　　“妖怪啊，”栾书道，“宗牧府就是人间皇帝设立的专门管理修真界的官府，也管捉鬼除妖的事，这里就是宗牧府的监狱。”
　　“修真……捉鬼除妖……”原来这是个修真题材的梦啊……云泱随即就想到了刚开始在鬼门关遇到的那个鬼差，是了，一开始鬼都见了，有妖怪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有妖怪存在反而合理解释了他目前的处境，这什么密闭空间，按他的标准，用来关押妖怪都太过写实了，还铺稻草，还弄牢栅栏，还点蜡烛……一点想象力都没有，作为梦主他都觉得有点儿丢脸——至于从这里出去，那不是分分钟念个咒或者开个阵的事儿？
　　等等，云泱随即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既然这是关押妖怪的监狱，那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栾书一脸惊讶：“你不会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忘了吧？”
　　云泱眼皮一跳：“什么东西？你不要骂人我跟你讲……”
　　“……你自己看，往上看。”
　　云泱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洞顶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黑色的虚空，在目光被那虚空吞噬的同时，云泱又听到了隐约的水流声，一瞬间无论意识还是身体都仿佛凝固了一般，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到虚空之中，冰蓝色的光纹如水般荡开，逐渐平复，成为一面“镜子”。
　　镜子如实地映出地面的一切，而靠着矮脚桌坐着的，赫然是一只浑身雪白、只有耳朵尖儿和尾巴尖儿为黑色的……小狐狸？
　　“这只小狐狸……”云泱刚说五个字，就发现“镜子”里的小狐狸也在张嘴说话，于是大惊失色，“这只会说话的狐狸是谁？！”
　　“就是你啊……”栾书一脸无奈。
　　云泱五味杂陈，随即意识到这是梦，要是真的，他分分钟表演主动去世，可是梦见自己穿越重生成小狐狸精也挺……怎么说呢？要明天醒了跟朋友说“我昨天梦见自己变成狐狸精了”——听起来还挺硬核？
　　“那栾书你是什么……”云泱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刚问完就发现了不对——然后下一秒，云泱就跳了起来！
　　“我特么怎么变回原形了？！”
　　“变回原形是为了方便带你出去。”
　　“卧槽！你刚才是故意的？”
　　“二公子不要误会，我都说了是为了方便带你出去。”
　　小狐狸这才get到重点：“哦哦！我明白了……”说着就要从栅栏缝里钻过去。
　　“慢着——”栾书意识到小狐狸要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嗡”地一声，小狐狸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去，四脚朝天，半晌没缓过来。
　　小狐狸翻过身，这次注意到整个牢房，都布满了冰蓝色的透明的符咒，而地面上那些红色的纹路也泛起红色荧光，一眼望去，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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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栾书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