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有火光》茉遥

6、第六章

　　除了食堂阿姨，消防中队没有任何女性。
　　而宿舍里住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两个女生夹在里面确实也不方便，指导员杨军犹豫着是不是带她们去住中队对面的消防宾馆。
　　章逸致忙道：“杨指导，不用麻烦了，我们这次采访就是要和战士们同吃同住，24小时跟踪报道，哪有出去住的道理？”
　　杨军有些感谢这个小姑娘的懂事，要是真住宾馆，一个礼拜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经费，到时候向上级打报告申请，审批能不能通过都是未知数，搞不好还会怪他们铺张浪费。他心中主意已定，还是象征性地问陶佳敏：“陶记者觉得呢？”
　　陶佳敏压了压脸上的粉，女王般的姿态：“就住宿舍吧。”
　　如果没见到祁霁，打死她也不会睡宿舍硬邦邦的铁床，但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姑且忍了。
　　杨军即刻把她们带到了顶楼最靠里的一间空宿舍，客套道：“条件有点简陋，请多包涵。”
　　“麻烦了。”章逸致时刻不忘礼貌。
　　她打量着里面的陈设，虽然面积很小，家具没几样，但窗明几净，被子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看着十分舒服。
　　“那二位先休息一下吧！晚上六点开饭。”

　　杨军离开宿舍区，重新回到训练场。
　　祁霁正一丝不苟地监督着战士们的体能训练，他训练时以“不近人情，铁面无私”著称，一旦发现有人偷懒，动作不达标，绝对是狠狠地斥责和加倍地处罚，全队上下却没有一个人不服他，因为他们都知道，火场中容不得丝毫侥幸，祁队长对他们要求越严格，遇到危险时他们保护自己的能力就越强，带给被困者生的希望也越多。
　　战士们在滚烫的地面上做俯卧撑，每天至少要做500个。俯卧撑做完，还有仰卧起坐、单杠、双杠、障碍板、蛙跳、蛇形跑、负重跑……
　　每次训练完，他们都像刚从河里打捞上来一样，狼狈不堪，厚实的战斗靴甚至可以倒出半碗汗来。
　　500个俯卧撑做完，祁霁终于吹哨，“休息十分钟。”
　　战士们如蒙大赦，大口喘着气，席地而坐，等体力回笼，然后继续下一项训练。
　　杨军便在这时上前，将祁霁拉到一边，踌躇地问：“要不要吩咐食堂开个小灶？”
　　祁霁斜睨他一眼，“为什么？”
　　杨军解释：“这不是来了两个娇滴滴的女记者吗，住宿条件已经这么艰苦了，总不能在伙食上也亏待人家。”
　　“她俩抱怨了？”
　　“这倒没有。”杨军虽然只和她们交流了不到半个小时，但足以作出初步判断，“那个姓章的小姑娘瞧着挺随和的，主动提出不住宾馆住宿舍，又懂礼貌，随便帮她一点儿小忙都要和我说谢谢。就是那个姓陶的记者，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全是嫌弃，捏着鼻子对着房间猛喷香水，好像我们这儿有病毒似的。”
　　“唉。”杨军叹了口气，“但愿她不要把我们中队搞得鸡飞狗跳。”
　　祁霁不予置评，看了眼时间，响亮地吹哨，沉声道：“整队！”
　　杨军见他又要开始训练，连声喊：“诶，你倒是给句准话啊！到底答不答应啊！”
　　“不。”祁霁头也不回，语气不容商量，“我的地盘，不允许任何人搞特殊化。”

　　消防中队如果不出警，日常是繁杂且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和业务训练。
　　章逸致根据指导员给她的作息时间表和课程表，在电脑上列出详细的采访提纲，将这一周的采访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次采访毕竟是两人共同的任务，列完提纲后，章逸致第一时间拿给陶佳敏看，谦虚地问对方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陶佳敏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自作主张地分工：“先按这个来吧，你负责拍摄日常训练和出警，我负责专访祁队长。”
　　章逸致：“……”
　　还真是“公平”啊！
　　章逸致不是第一次和陶佳敏搭档，对于她这种挑肥拣瘦的做法早就习以为常。自我安慰能者多劳，章逸致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接受了这样的分工。
　　时间已过六点，章逸致还真有点饿了，陶佳敏怕胖，从不吃晚饭，章逸致也就没叫她，洗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去食堂。
　　消防战士们已结束训练，在窗口前排队打饭。他们是从训练场直接过来的，也顾不上洗去满身的汗渍，衣服上的汗水被风干之后，都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平时队里基本上很少能见到年轻姑娘，这群小伙子也就懒得讲究，反正大家都一样狼狈，谁也不嫌弃谁。如今看到俏生生的章逸致，才觉得自己这样的形象实在太糟糕，都有些不同程度的拘谨。
　　他们偷偷观察，发现这个小姑娘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分嫌恶的表情，还笑容可掬地同他们每一个人问好，态度真诚且平易近人，他们这才放松下来，回以同样的礼貌。
　　部队做任何事情的效率都很高，包括打饭，很快轮到章逸致。
　　食堂阿姨见她瞧着眼生，长得又瘦瘦小小，便十分友善地给她打了几大勺，还和蔼地说：“姑娘是第一次来吧，多吃点。”
　　她瞠目结舌，却也不好意思拒绝阿姨的善意，只能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去找座位。
　　她的目光搜寻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祁霁，心中难免有点小失落，打算随便找个空位坐下，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吱吱”。
　　章逸致循声望去，就看到王浩宇在离她三排远的位置热情地挥手，招呼她过去坐。他旁边的队员也向她投来了注目礼，她没多犹豫，提步往前，坐在了他身边。
　　队员们都对她十分好奇，之前碍于自家队长在场，没敢搭讪，现在她就坐在他们中间，一众年轻小伙子便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你叫‘吱吱’？”
　　章逸致笑着摇头：“别听王浩宇瞎喊，我叫章逸致，立早章，闲情逸致的逸致。”
　　王浩宇立马道：“没错啊，‘吱’谐音‘致’，你不觉得‘吱吱’比‘致致’可爱多了吗？”
　　“那你就不能叫我全名吗？”
　　“当然不行！凭咱俩的关系，连名带姓地称呼多生分啊！”
　　说完还揉了一下她的头，故意将她出门前刚梳理过的头发弄乱。
　　“哎呀，王浩宇，你怎么这么讨厌！”
　　章逸致嗔怪地瞪了王浩宇一眼，扯下皮筋用手代替梳子，重新扎了个马尾。
　　队员们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小打小闹，想当然地问：“你们俩不会是一对儿吧？”
　　“当然不是！”章逸致果断否认，“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是姐姐，他是小弟。”
　　“少占我便宜。”王浩宇颇不赞同，“明明我比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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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浩宇的插科打诨下，章逸致很快融入了消防战士们之间的氛围，她本就善交际，和他们简单说了自己这一周的采访计划，战士们表示一定全力配合，一餐饭吃得很愉快。
　　战士们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将盘中饭菜一扫而光，便先行离去，王浩宇虽然也早就吃完了，但离晚点名还有一段时间，就仍坐在原位陪章逸致。
　　章逸致见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食堂此刻都没几个人了，有些不好意思，暗道自己是不是吃得太慢了，便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王浩宇怕她噎着，安抚道：“没关系，慢慢吃，没人会催你。”
　　章逸致这才放下心来，细嚼慢咽，努力地和饭菜作斗争。只是食堂阿姨实在太厚爱她了，她吃饱之后，餐盘里的饭菜还剩了一半。
　　见她停了筷子，王浩宇指着墙上的标语，蹙眉道：“不许浪费粮食！”
　　章逸致苦着脸解释：“我没想浪费，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王浩宇叹了一声，很自然地端过她的餐盘，打算替她吃完剩下的饭菜。
　　章逸致诧异：“你还没吃饱么？”
　　毕竟他餐盘里的分量比她只多不少，且他吃得精光。
　　“饱了，但我们队长最讨厌浪费，谁要是浪费就要去操场跑圈。”
　　队长当然不至于罚她这个外人，但出于对祁霁的敬重，他说的每一句话王浩宇都会不遗余力地贯彻执行。
　　说曹操曹操到，王浩宇的话音刚落，祁霁笔直俊挺的身影就出现在食堂门口，在落日的余晖下，周身犹如镀上了一层辉光，令人目眩神迷。
　　章逸致急忙抢回自己的餐盘，重新拿起筷子，小声道：“我自己吃。”
　　王浩宇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突然吃得下了，正欲询问，余光看到祁霁路过他们桌前，连忙起身，端正地敬了个军礼，中气十足地喊：“祁队好！”
　　祁霁淡淡点头，目光划过坐在王浩宇对面的章逸致，章逸致赶紧咽下喉咙里的饭，也站起身来同祁霁问好。
　　结果她刚喊出“祁队长”，一个响亮的饱嗝就紧随其后，阻止了那个“好”字顺利出口。
　　“……”
　　章逸致迅速捂住嘴巴，白皙的脸一瞬通红，窘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苍天呐，她怎么会干出这么毁形象的事！
　　王浩宇强忍着笑，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看祁霁的反应了。
　　被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问候”，祁霁线条冷峻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瞥了正垂头懊恼着的小姑娘一眼，问王浩宇：“你还不走？”
　　王浩宇愣了一下，道：“我陪她吃完就走。”
　　祁霁似笑非笑，“她多大了还要你陪？如果精力过剩就去跑步。”
　　王浩宇不敢违抗，领命道：“是！”迅速离开了食堂。
　　祁霁也没有停留，越过她往打饭的窗口走去。
　　待他走远，章逸致重新坐下，继续吃饭，不过好在嗝已经停了。
　　她低着头，第一次觉得吃饭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但她很快就不这样觉得了，因为打完饭回来的祁霁竟然坐在了她对面……

　　下一章队长和吱吱的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