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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兄? ...

  •   这是一座不大的宅子,矮矮的墙绕着院子,院子里稀疏种着几畦蔬菜,桃树杨梅随意长着,一副瘦弱的模样。两棵树中间系了条绳子,树下唐知生趁着天气好正晒着冬被。透过他身后的窗户,厨房里蒸着包子,灶上水汽升腾,灶膛偶尔传来一两声噼啪声。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虽然昨天小小地受到了惊吓,但并没有劝退唐知生,他决定今天换个地方出摊。
      早饭过后,唐知生换上行头先去了集市探探风,奇怪的是今天路人对他的热情大有消退,大家三三两两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唐知生叫住一个路人大叔想打听打听八卦。
      大叔一脸神秘,道:“镇东王家前天被人灭门了……”
      唐知生惊道:“那个富商王家?”
      大叔一拍腿:“可不是吗!前天晚上一夜之间全家人都没了,官府封了一天消息,今天王家门口挂起白灯笼大家才知道……”
      唐知生追问道:“一家人都死了?死因是什么啊?”
      大叔压低声音道:“听说不是中毒,也没有伤口,倒好像真的是一夜之间寿命到了,这事也是奇了怪了,” 他摇了摇头,“咱们镇上就属王老爷和李老爷最富,可再有钱说死也就死了,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个啥呢?”
      唐知生不再搭话,谢过对方之后自顾自走了。一家人一夜之间灭门,这事儿可以说是相当诡异了,一般人只八卦两句,也就不再过问,可唐知生直觉这里头可发挥的文章还很多。
      毕竟他一个假道士,死了人肯定要办丧事,只要办丧事赚钱的机会就来了。心念间唐知生便向镇东走去。

      溪心镇背山靠水,溪心河穿镇而过将小镇分成东西两半,十四桥连接东西。镇东乃是水路码头所在,便利的交通带来了繁华的贸易,是以镇东群众的平均收入要比镇上其他地方的高出一大截。
      王家和李家更是镇东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李老爷李贺加和王老爷王庆室年轻时候一起做漕运起家,发达之后互相看不顺眼,今天我抢你生意,明天我抢你客源,两人斗了一辈子终于也到头了。
      唐知生清晨出发,到达镇东已经是快到晌午。王家实在有名,这两天又出事了,随便打听一下就找到了王府,他撅着屁股躲在王府外墙后面,仔细观察府上的动静。
      王家主人前天出了意外,但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一个都没事,剩下的家仆下人在管家的安排下仍旧把主人身后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对一些心怀不轨企图趁机上门讨便宜的人也都不留情面轰了出去。官府最初也怀疑过府里下人谋财害人,几经审讯却是没问出什么来。
      “看来这王老爷平日里对他家下人还不错嘛。”唐知生心想。
      他猥琐地藏了一会儿,察觉时机差不多了,扶好歪在一边的帽子,便决定正式上门行骗。
      走到门口果然被家丁拦住,唐知生一改先前油滑气质,作出一副高人派头,先呼一声“无量天尊”,再徐徐道来:“贫道乃云游道士,路过此地见贵府之上似有煞气盘旋,不幸又有白事。不知府上是何人仙逝?”
      几个家丁对视一眼,面带狐疑之色,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上前一步,道:“不瞒道长,家中确实出事了……我家主人一家老上下昨夜竟是全部身亡,连官府都查不出原因所在。”
      唐知生煞有介事点点头,道:“是了,这鬼神之事又怎么能轻易查出来呢?煞气盘旋于此地定是有邪物作祟,你家主人怕是受邪物影响才……”语气中似有不忍,“若放任邪物则后患无穷,故而贫道特地前来相助。”
      家丁听他这样说态度稍显和缓,几人商量了几句而后道:“我等只是府中下人,此事不好做主,不如请道长前往偏厅等候,我等再去请管家过去商议。”
      唐知生“嗯”了一声,道:“这样也好。”便跟随家丁前往偏厅。
      时值春日,二人一路分花拂柳,王府不愧是富豪之家,府中布置无不极尽精巧,哪怕是小小回廊也是雕梁画栋,处处体现出用心与……有钱。
      唐知生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地左右偷瞄,一遍一遍把自己家跟王府对比,越是对比越是心痛,越是心痛越要对比。
      家丁把他引到偏厅,唤来丫鬟上茶后就告退了。唐知生看着周遭华丽的装饰,博古架上的玉器古玩,艳羡之余也感慨,再富贵也换不来王家人的命,不知道将来这偌大的家业会落到谁的手里。
      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唐知生起身背手,做出一副目无下尘的清高模样。
      一群人缓缓走来,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麻衣,腰上系着白色腰带,眉头深深皱起,神色之间带着哀愁与戒备。他对唐知生拱了拱手,道:“家中遭逢大劫,我也六神无主,今日怠慢道长了。”
      唐知生摆摆手,道:“无妨,世外人不讲究这些。”
      中年男子点点头,自我介绍:“鄙姓吴,单名一个雄字,是王府管家。听家丁说道长认为我家主人之死是有邪物作祟,不知此事何解?”
      唐知生道:“贫道云游路过此地,发觉城中隐隐有煞气散漫,一路观察竟是贵府上空煞气最为浓郁。而贵府风水布置本是极好的引气招财之局,如今风停水止,似有聚煞之相,怕是府上近来不很太平。又听闻家丁说起贵府主人之事,试问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夜之间一家主人无论老少竟全部身亡?”
      吴管家听唐知生提起这个事情,拭了拭眼角而后道:“不瞒道长,我们也十分怀疑其中有蹊跷,但衙门里验了尸也没找出死因。”
      唐知生看着他的眼睛:“怀疑?我看府中人心惶惶,哀愁怀疑都抵不过心中害怕吧。”
      吴管家听唐知生这样说,不免有些尴尬:“这……这样的事情难免让人往怪力乱神上想,府中人害怕也是常理。只是主人平日里待我们甚好,我等也想为他查出死因。”
      唐知生正欲回答,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死因我看也不用查了,不干净的东西窜到家里,肯定是要拉上几条人命的。”一位青年缓缓走进偏厅。他身着黑色劲装,背后背着一把铜剑,步履稳健面容沉静,说话之时并不看旁人,目光只是盯着唐知生。
      唐知生暗道一声不妙,这人不就是昨天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吗,昨天临走前说的话犹在耳边,今日只怕我命休矣。
      这厢唐知生还在害怕,那边黑衣青年已经走到身边,一手握住唐知生左臂,另一手搭在唐知生腰间,紧紧箍着不让他动弹。
      吴管家正欲开口,黑衣青年抢先一步,脸上带了些心疼与责备,对唐知生说:“师兄,不是嘱咐过你在客栈等我吗?煞气之事由我解决,你身体不好何必出来折腾。”说话间硬生生地把唐知生按在了椅子上,状似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却隐隐有几分告诫。
      唐知生望天无语凝噎,溪心镇这么大,摆摊半年都没遇上同一个客人两次,仇家竟是一天一面地见,莫非是天要亡我?
      黑衣青年见他安分,转身对吴管家道:“在下程见玄,这位是我师兄,我们二人云游至此地,我师兄发觉贵府不太安宁,也不顾自己身子弱,瞒着我偷跑出来了。”
      吴雄对程见玄拱手道:“有劳二位道长,若是真能查出邪祟,吴某定有重谢。若是……呵呵,不瞒二位我家主人大劫,这两日我也见了许多别有用心之人,拉着孩子上门自称是老爷外室的女人,打着做焰口旗号上门骗钱的假和尚,也都被家丁打将出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二位一看就不简单,一定是斩妖除魔的高人,跟那些骗子自然不同,此番必能为我们溪心镇百姓除害。”
      其实单从外表看,唐知生一身素色道袍,面貌颇为清秀,气质虽然年轻了点,好在下巴上两缕假胡子让他看起来老练牢靠些。
      而这位程见玄程道长不同于唐知生的文弱气质,身上的黑色劲装纵然不太符合道家清逸出尘的人设,但一举一动也能看出是个练家子。
      这两人一文一武,加上又是“师兄弟”,府里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听他们忽悠两句下来也是九分信服,剩下一分正是吴雄常年迎来送往留下的一个心眼,故而说了这番话威慑他们。
      唐知生心里慌乱,正盘算着什么说辞待会儿好向程见玄解释,听了管家的话越发没底,眼前这情形有些骑虎难下了。
      只听程见玄不慌不忙道:“吴管家放心,我师兄弟二人下山游历正是立志荡平四方妖魔。这几日我们将在府中探查,还望管家到时行个方便。
      吴雄连声应下,吩咐家仆无论唐知生和程见玄去府上何处探查,都不要随意阻拦。程见玄点头道谢,并表示想先去吊唁一下主人,于是架着唐知生在吴雄的带领下前往灵堂。苦了唐知生一路心惊胆战,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这是一个有王法的时代,杀人是要坐牢的。
      大概程见玄也顾忌有旁人在场不好发作,并未向唐知生发难,脸上时不时露出几分关切之色,倒像是一对真兄弟。
      到了灵堂,只见厅中停了大小棺椁十几架,白帷重重叠叠,丫鬟婆子三三两两跪着时不时传来几声低泣。唐、程二人默然祭上三柱清香,又亲手焚了些纸钱,吴管家在旁少不得又哭了两句。
      此时程见玄提出想检查一下死者尸身,吴管家不愿他过多打扰主人亡灵,只答应他打开王老爷的棺材。随后吴雄叫来几个家丁开棺,没想到人死了才两天,打开棺材的一瞬间竟然一股恶臭涌了出来。众人纷纷捂着鼻子退后,程见玄只皱了皱眉,脸色都没变地上前细细查看了起来。
      照理说死亡两天后尸体应该是发僵长斑,可王老爷这具尸体竟然已经开始腐烂,而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唐知生被程见玄拉着不小心瞥了一眼,惊鸿一瞥后就感觉早上吃的那个包子在肚子里翻滚,整个人都不愉快了。
      吴雄在一旁见了也忍不住上前来一探,只见王老爷衣冠虽然崭新,尸体上却没一块好肉,没被衣物覆盖住的地方还微微渗出尸液来。吴家人的尸身是昨夜他亲自收殓入棺的,当时镇上的老仵作也在场,明明昨夜还好好的,一个才死两天的人怎么会腐烂发臭了。
      面对王老爷这幅尊容,明眼人都晓得其中必有蹊跷,只是怪力乱神之语孔子尚且不言,普通百姓能避就避,更不会直接戳破。
      程见玄艺高胆大也没有忌讳,看了王老爷的尸体后又连着开了几个棺材,吴雄不敢拦他,剩下棺材里面的尸身也都是一样的情况。他追查雁头镇灭门案至此,本来就怀疑背后有同道中人在捣鬼,现下更是能够确定自己追查的方向正确。只是他接连开棺,灵堂中的气味愈发浓郁难闻,丫鬟婆子都跑了大半,只剩唐知生、吴雄和几个家丁还在灵堂里。
      此时唐知生更是追悔莫及,本以为是旁人夸大,王家只是普通死了几个人,大致也是生意场上投毒买凶之类的阴招,自己瞎掰两句晚上开坛收收并不存在的煞气,这生意也就稳了。
      谁料想遇上昨天那个催命鬼,还意外跟棺材里的王老爷打了个照面,现在被迫在灵堂里闻着尸臭味。这样想着他越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这出戏该如何收场。
      反观程见玄倒一直是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始终不见有丝毫不适。查验完尸体之后从怀中掏出几张黄符,吩咐管家贴在灵堂四周以此镇邪,又让家丁取来石灰与糯米小心洒在棺中,如此方可保证尸体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异变。
      这一连串事情完毕后,程见玄道:“师兄,这是按你平时教授的方法做的,你看还没有什么遗漏的?”
      唐知生哪里懂得这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师弟处理得当,已是青出于蓝了。”
      程见玄偷偷撇嘴:“呵呵,师兄过誉了……吴管家,”他转身对吴雄说道,“下午我与师兄将到镇上观气并采买些法事用品,结束之后再到府上布置,到时望请行个方便。也不必让人跟着我们,如有变数我们再通知你。”
      吴雄连连道谢,表示将全力支持二位道长,又说了些预祝二位顺利拔除煞气的场面话,恭恭敬敬地送唐程二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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