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狙击[GB]》楠关渡

2、调查局

　　翻开二十五年的记忆之卷，字里行间写满了矛盾。

　　就像那日与月的交替，火与冰的缱绻，刚与柔的并存，还有极度传统与极度反叛的结合。在这一具造物主赐予我的伟大身体里，被这无理的世界割裂出了两个灵魂，一半是烈阳，一半是冰川。

　　譬如旗袍与朋克的终极对撞，譬如古法干红中调兑了最热辣刺激的龙舌兰，譬如一纸曲谱上将东方幽怨婉转小调与庞西弥亚的狂想曲融合，这是我游走在世俗与神秘世界边缘的生活方式。

　　世界的终极，一直是我所寻找的意义。

　　但目前还没有找到。

　　在找到这个世界的终极以前，我会以我的方式继续徜徉在物质与灵性的世界，与死去的人们打交道，在阴间静止的风中游荡，回溯过往的一切。用我的精神力与宇宙的过去未来相连接，成为活着的人与故去的人最亲近的桥梁。

　　我的法宝是直觉。

　　直觉，是通往神秘道路的不二法门。

　　从前，我的工作是用直觉与死人打交道。

　　但是今天，我被要求去处理一件充满理性色彩的事情，与死尸打交道。

　　杨泽宇跟我说过，所谓的理性其实只占人类内心中很小很小一块地方，如果将理性比作陆地，那么非理性就是一片汪洋。否则天底下不会有如此多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也都没有仇杀情杀谋财害命见色起意心理变态连环杀人狂……

　　但其实呢，一切命中注定的事在我们灵媒界都可以用一个词解释。

　　karma。

　　人的命运宛如一条结满丝线的蛛网，扯动蛛网之上的每一根线都会引起连锁反应。而一旦最初的反应开始，链条便会无限延长。我知道几乎所有的人都害怕死亡，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死亡也无法让这种连锁反应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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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历3022年，日城大街上，有人议论纷纷、诚惶诚恐、人人自危。

　　他们拉高风衣，行色匆匆，眼角眉梢都很难不带着一丝多疑，没人肯在这街上多停留一分钟。

　　灰蒙蒙的天空下，摩天大厦们如一件件浆洗后的衬衫，在拥挤的衣柜中站得熨帖笔挺，虽然十分整齐划一，却因太过呆板少了点人情味。

　　悬浮的无人驾驶汽车在平滑如境的大街上有秩序地运行着，科技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太多的便利、安全、舒适。但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危机仍然在暗中蛰伏着……

　　一场漫无目的的杀戮行动，在半年前悄然拉开序幕。

　　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受害者。

　　哼着优雅的小调，掩藏起叛逆狂野的内心，化上性冷淡专属的烟熏妆，走在路上我就是大街最靓的仔。

　　哎呀，崴脚了。

　　靠，今天出门不利。直觉告诉我不会有好事发生，果然……

　　滴滴——

　　冗长的喇叭声，用余光一瞥，看见了一串酷似摩斯密码的车牌号：SB00000。

　　哇哦，这人是有强迫症吗，车牌号都要选一模一样的数字，还是SB开头的，牛逼啊。

　　然后我听见车窗摇下来的‘滋滋’声，紧接着后面跟了一清冷严肃的男声：“小姐，你走不走？”

　　这人眼瞎么，没看见我脚崴了，有没有点同情心？

　　抬头望去，一个深棕色短发，琥珀色瞳仁，眼尾狭长微扬的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左手肘优雅地撑住半曳的车窗，神情淡定中饱含着略微的张扬。这个男人，仿佛从神话故事里走出来一样。要不是他戴着一副金丝框边的眼镜，都差点以为他是古代穿越过来的。

　　我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对上他的眼睛，我竟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你是不是……那个谁？电影明星……叫什么来着？”

　　可是接下来他却对我说了大煞风景的几个字：“小姐，你认错人了。对不起，我赶时间，麻烦快一点。”

　　深呼吸，屏息，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却极尽维持表面的礼貌：“知道了，实在不好意思，脚崴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我，有些不耐地用食指轻敲车窗。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但刚一动脚踝就针扎般剧痛。

　　倒霉，今天真是出师不利啊。

　　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倒霉的事，这个该死的眼镜男开着车我从身旁擦身而过，扬长而去。因为速度太快，扬起了路边一滩灰尘，呛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此时此刻，我只想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X你大爷！

　　从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冤家路窄，我一直不明白冤家为什么路窄，到今天才知道冤家的确路窄，这是老一辈经验总结。

　　当我歪歪扭扭凄凄惨惨瘸瘸拐拐走到调查局大厦，看着上面那几个黑金的大字，心脏怦怦直跳。

　　我这辈子还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

　　进门，安检。

　　又进门，又安检。

　　再进门，再安检。

　　我记得一共进了五道门，安检五次，次次都由三名女巡查官把关。

　　将我像犯人似的用X光把上下里里外外全都照了一遍。

　　突然想起来日前在网络上流传的几张图，安检X光将人体内打的骨钉和耳钉唇钉什么乱七八糟的金属全给照了出来，简直社死现场……

　　走到会议厅大门前，我就听见一个略熟悉的嗓音正在说：“要我们这么多人待在这边等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灵媒，你认为这像话吗？况且，我再次强调，我不认为调动缉查组三千人手都不搞定的案件，请来一个所谓的通灵者就有帮助，这完全是荒谬。”

　　另一个年老的男声说：“真是抱歉，高小姐说她正在堵车，一会就到。”

　　那个低沉的嗓音继续说：“日都早高峰一直很堵，如果真的有时间观念就应该提前预留出时间，如果我们都像这样散漫，恐怕整个城市都没有安全可言了。”

　　另一个男人被压迫到连大气都不敢出：“我马上再催一下。”

　　当我推开那扇沉重的会议厅大门，我竟然又看到了一个那个棕色头发的眼镜男。

　　进门的一瞬间，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面面相觑了有三秒钟。

　　只听见那个年老的男声说：“高小姐到了。”

　　周围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我。

　　我才发现刚才那个甩我一脸灰尘的男人也赫然在列。

　　只不过他换了一身衣服，刚才是黑色T恤衫，现在是一身蔚蓝色的制服。

　　我愣了，他竟然是个缉查官？

　　良久，我才从嘈杂的声音中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最标准的业务腔：“对不起，路上有点堵，我来迟了。”

　　年老的男人掩笑：“这位是高小姐，月城灵媒工会的资深成员，师承RAS庞西弥亚塔罗协会，曾就读于X国神学宗教专业，占卜咨询案例上千起，是我们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

　　我保持微笑，点头致意。

　　尽力不让那道犀利到掘地三尺的目光影响我的优雅。

　　因为我这个内心与外表绝缘的特殊技能，死党杨泽宇还戏称我为‘假笑女王’。

　　“高小姐，你好，请坐。我是此次案件的负责人，星际最高案件调查局周长官。”主持会议的老头向我问好。

　　我照例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周长官你好。”

　　那位金丝眼镜男的声音又从人群中响起，完全忽略我的存在：“现在摆在大家手边的文件是检验科整理的被害人资料。第七页第三行，根据验尸官的鉴定结果，死者汪某，女性，25岁，医务工作者，系被人击穿头部太阳穴，当场毙命。凶器为点25口径电磁散弹枪，凶器未在现场发现。”

　　“第十三页第五行，死者齐某，男性，35岁，洗车行员工，被人击穿头部后脑，抢救无效宣布死亡。凶器是点25口径电磁散弹枪。”

　　”第十八页第七行，死者周某，男性，27岁，计算机程序修理员，被人击穿心脏，当场死亡。凶器仍然为点25口径电磁散弹枪。而三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全部是日都十字大街的辐射范畴。”

　　他的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三句话，我都未来得及听清楚所有内容。

　　低头看文件，文件中附上了被害者尸体的黑白图片，以及伤口的重点特写，差点没把我看吐出来。

　　才发现他刚才念了一长串，竟然连文件都没有翻。

　　难道背下来了？

　　接着，我听见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凝重：“但是案发现场除了三具尸体和凌乱的脚印，未留下其他有用的线索。鞋印尺码为四十二号，该款式今年已经不生产了。全星球发售超过一百三十万双，目标群体十分之庞大。三个被害人无特殊关系，职业身份没有任何相同点，也都无任何交集。排查被害人社会关系之后，初步怀疑凶手系流动性随机作案，动机不明。”

　　我看着文件上印刷的黑白脚印照片出神，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穿着棕红色风衣的男子轮廓。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金丝边眼镜男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现在我们除了检验科提供的线索，唯一有力的线索就是一封声称对此三起枪击案负责的人寄到调查局的邮件。第二十页，该邮件里面包含408个符号字符，寄件人称该字符里隐含了他的真实名字，如果能够破译这408个字符，就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我的手速跟不上他讲话的速度，好不容翻到第二十页，才发现这个邮件原来是一张海报剪贴字组成的‘密码’。

　　但奇怪的是，看到这张所谓的密码复制图，我的直觉竟然失灵了。

　　脑海一片空白，呈现不出任何有关凶手的有用信息。

　　主持会议的周长官发话：

　　“该案件在过去半年时间被被反复讨论，但调查局得到的线索始终有限，这次请高小姐来，也是希望能够尽快破案，给死者家属和日都民众一个交代。我知道在座的有人对此抱有其他看法，不过在案件告破之前我希望大家把想法都收起来，只要能给我们带来帮助的就是我们巡卫队的重要合作伙伴。尤其是你——”

　　他顿了顿，目光锁向刚才会议中发言的男子。

　　“贺楠。”

　　被提及名字的男人正是刚才的棕发男人，他垂了一下眸：“是，长官。”

　　原来这个衰仔叫这个名，我松了口气，终于有人能够出面制止这瘟神。

　　他转过头望着我，眼底一片赤诚：“这次请你来，是希望你与我们合作。在你的专业方面尽可能的向我们提供线索，你面前的这位是我们贺先生，如果你有新的发现他会负责展开调查。”

　　原来刚才的年轻男人并不是总负责人，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周围的人都好似更怕他三分？

　　回过神，点点头：“谢谢，我明白了。”

　　“高小姐，针对刚才的案情复盘，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周长官盯着大屏幕不紧不慢地说。

　　事关命案，我只好谨慎地告诉他：“现在得到的信息太少，不足以做任何判断，但是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我在这张所谓的符号密码邮件里未感应到关于凶手的任何信息。”

　　贺楠用食指轻敲桌面：“高小姐的意思是……这封邮件是假的？”

　　我朝他微笑：“我没这么说，只不过从这封邮件中接受不到有用信息而已。”

　　不知道他是否听从了那个周长官的话，这位贺先生的态度收敛了许多。

　　贺楠垂眸，又抬眼看我：“我不太明白。”

　　于是我向他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灵媒有很多种派系，我是靠直觉工作的，之前我有耳闻，巡卫队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用来破解嫌犯寄给报社和调查组的密码信件，但都一无所获。今天我亲眼看见了这封邮件，可是没有感应到有用的信息，所以我倾向这封信很有可能是嫌犯用来玩巡卫队的。 ”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我，仿佛在用眼神说——

　　“你在开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