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宫门口徘徊的日子》七七十四桥

2、梨子与门牙

　　宋锦似乎对沈曦月逃婚一事非常在意，这对于泰山崩于顶依然神色如常的宋锦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反常。
　　两人同乘一骑，宋锦的双手环过沈曦月拉着缰绳，马儿跑的飞快。沈曦月又一次看过今天已经欣赏过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宋锦快马加鞭，在宵禁之前赶到了城门口。
　　等于今天一天做了白工。
　　进了盛京城宋锦减了速度直奔着沈府而去，在驿站还天不怕地不怕的质问宋锦的沈曦月秒怂了。
　　如果说被宋锦逮住是凌迟处死，那被送回沈家就是凌迟后再剁成肉泥……真的不带夸张的。
　　沈家老爹不好惹，沈家老娘更加不好惹，万幸有个性格温和的兄长，还是身后这个人的至交好友，能保持中立就算不错。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人生无望。
　　马一在沈府门前停下，沈曦月就觉得腿软“宋锦……能别送我回家吗？”
　　宋锦下了马，冲着瘫在马上的沈曦月摇摇头，顺势就要抱她下来“你今日又没有嫁给我，我不送你回家还能把你直接接到宫里去？于理不合。”
　　反正就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呗，每次她一惹宋锦生气，到最后总有人帮宋锦收拾了她！
　　她果然跟宋锦就是天生犯冲，至死方休的格局！
　　沈府大半夜里灯火通明，三堂会审。
　　沈从正跟沈夫人座于高堂之上，迎亲时穿的那身喜庆衣服都来不及换下，此时两个人一个面色赛着一个的冷若冰霜，一边站着的沈曦辰冲着沈曦月摇摇头意为爱莫能助。
　　见跟在身后的是宋锦，沈家夫妇赶忙起来行礼，宋锦一一扶起，开启了好人模式“从前闻之一直在府上叨扰，沈世伯从来待我与曦辰一般无二，我亦将您于伯母当成生身父母看待，以后私下万万不可再行礼了。”
　　沈从正自然还要推脱一番，但宋锦与沈家确实关系极近，为着行礼一事几番推脱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小女今日之罪，看在老臣份上还请皇上从轻处罚。”
　　宋锦自然大人有大量。“曦月还小，我怎能怪她？吉日我再命钦天监选过。”这意思再明白不过，逃婚一事就算了，不过这亲还是要成。
　　京中适龄贵女不知繁几，他宋锦偏偏要跟她沈曦月死磕，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谁能信？
　　沈曦月欲开口辩驳，被沈夫人一记眼刀给吓得住了嘴，大厅里几个人客套着聊来聊去倒真有种岳父母跟女婿对话的样来，只除了沈曦月不停的又是噘嘴又是翻白眼。看的沈曦辰也是哭笑不得。
　　天色自然已经不算早，宋锦告辞回了宫去，刚刚还融洽的气氛一时来了个大逆转，不待沈父说话，沈夫人浑厚的嗓音就响彻整个沈府“沈曦月！给我跪下！”
　　沈曦月自知在劫难逃，乖乖跪下，噘着嘴不说话。
　　“说！为什么逃婚。”
　　“不想嫁。”沈曦月梗着脖子说道。
　　这就让沈夫人实在不能理解“你第一次准备嫁进皇家，那皇帝年纪四十有二，我与你爹爹百般阻挠，偏偏你极其愿意。嫁给那样的男子也不见你要逃婚呀！”该逃的不逃，不该逃的瞎逃！
　　“在我眼中不能嫁之人唯有宋锦，其他人管他七老八十是死是活我一概接受。”
　　沈家老娘暴脾气一上来，沈从正跟沈曦辰两个人都拉不住她，抽起早就准备好了的鸡毛掸子就要往她身上揍。
　　见要打上了，那边两个人连忙又上来拦着“夫人，教育就好，曦月都这般大了哪能如小时那样打？”
　　“是啊娘，小妹她从来不靠谱惯了，打了她也是不长记性，反倒还劳累了娘，不若我与爹教训她就是了。”
　　两人一唱一和将沈曦月从沈夫人的手中解救出来，最后落了罚在祠堂抄一百遍女则了事。
　　可以说是劫后重生了。
　　一百遍女则和在榻上躺一个月比起来，确实算是微不足道了。
　　沈家父母唉声叹气的好回去休息，大堂只留沈曦月跟沈曦辰两个。
　　“可是闻之又哪里惹到你了？”沈曦辰从来是个体贴兄长，小时候她自己撞在石头上，他也要哄着她骂那石头的不是，可在好兄弟宋锦的事情上，从小到大沈曦辰大多站在宋锦这边，觉得是沈曦月找宋锦的麻烦。别看他问的是宋锦有否惹到她，其实内容应该是干嘛又去找宋锦的麻烦这样更合适。
　　可事实真不是如此……
　　“从小到大，他出现在我方圆百里我都够倒霉一个月了。就这一条我不嫁给他难道不是理由？”
　　“从来闻之事事都想着你，怎么你还倒打一耙了？”沈曦辰无奈又宠溺的摸摸沈曦月的头“我们虽然与他走的近，可他如今是皇帝，皇家威严不容侵犯，你逃了婚却被安然无恙的送回了家可知为何？”
　　沈曦月自然知晓“还不是因为他从小就在咱家中蹭饭！”
　　沈曦辰神情有些莫测，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只你不懂罢了。”
　　沈曦月逃难似得跑了一天，又困又饿，最后也只草草的吃了些饭就被赶进了祠堂里罚抄。
　　从前罚抄一般都是沈曦辰监督，这次沈夫人气的狠了，干脆将身边最严厉的教导嬷嬷给派去了。
　　一连几天暗无天日，过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生活。最后沈曦月干脆又在心里给宋锦记了一笔，她心中小账本上坏事不多，刚好都记在宋锦名下。
　　两个人单方面不死不休的开始发生在沈曦月六岁的时候。
　　梨子成熟的时节，梳着两个小揪揪的沈曦月在丫头们的簇拥下去荡秋千。沈曦月长得讨喜白白的肉嘟嘟的，眼睛又大又圆，整个沈府没有不宠着她惯着她的。七岁的沈曦辰早就开始上起了私学，沈曦月哭闹着不愿意去，沈家夫妇无法最后也随她去了。
　　在沈曦月六岁以前，自认过得都是神仙般的日子，直到那天碰见了宋锦。
　　宋锦是被沈曦辰带回来的，两个七岁的小人穿着私学统一的文士袍，头发束的一丝不苟，手上拿着书，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两个小人都死气沉沉的厉害，原本沈曦辰回到家里还是会变回那个陪她玩闹的哥哥的，可现在身边有伙伴在，也开始端起样子来。
　　“闻之兄，这就是舍妹，与我同你讲的一般无二吧？”沈曦辰最喜欢跟同窗夸他家妹妹可爱，看着同窗们羡慕不已的眼神，一张小大人的脸庞总不由得挤出点笑意来。
　　“却是与子澈兄说的那般。”如果说沈曦辰的古板是装出来的，那宋锦的古板就是天生的，不苟言笑，表情生冷。只看见沈曦月时眼睛睁大了那么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原来模样，别人完全察觉不到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沈曦月让丫头随身带了好些个小梨子，这会见了哥哥和哥哥的好友，便想拿了梨子招待他们，虽然梨子带的多，但是拦不住她一直不停地吃，跟着她身边的丫头兜里只有最后两个了。
　　三个人分两个梨，这问题有点儿难办，好在孔融让梨的故事沈曦月昨天才学过，不然这会可能就抱着那两个梨子跑了。
　　一个分给沈曦辰一个分给宋锦，沈曦月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吃，就差流口水了。
　　突然一双小手伸到她的面前，手上还拿了个梨子。这个人就是他兄长的朋友宋锦，宋闻之。
　　宋锦唯一一次在沈曦月的眼中有如此高大的形象就是在这一天，而这时间只维持了短短的那么一瞬间。
　　然后沈曦月就笑嘻嘻的接过了梨子，然后她就咬下去了，然后她的门牙咔吧一声就掉了。沈曦月咧开嘴哭，满嘴的血，这对于一个已经对自己容貌很在乎的女娃娃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而更糟糕的是，下个月她就要去上私学了。
　　这笔账从哪里算？沈曦月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那就只能记在宋锦头上了。
　　其实想想，这第一次账宋锦确实有些无辜。
　　梨子是她送出去的，宋锦又给了她吃，结果赶着她换牙将牙硌下来了，就都成了宋锦的不是。
　　沈曦月摇摇自己的脑袋瓜，暗自道:一定是这五十遍女则抄的我神志不清，要不怎么会冒出自己无理取闹的想法来？就算这次是自己欲加之罪，那也不能证明他宋锦就是甚么好鸟。
　　李嬷嬷是沈夫人的奶娘，性子十分火爆，一个不如她意她就要训个不停，再加上她与别的下人地位不同，沈氏夫妻对她都礼遇又加，底下的小辈都拿她当外祖母一般看待。只不过这个外祖母和蔼的时候少，严厉的时候太多。
　　“女子字体当以簪花小楷为最佳，再不也要用端端正正一笔一划来书，小姐为着抄写方便用草书来写，在老奴看来实为偷工减料之行！”
　　于是气愤的李嬷嬷就去回了她的娘亲，再回来时手里又领了五十多卷空白的纸张。
　　这就证明这祠堂她没有七日怕是难出去了。
　　都怪他宋闻之！费力写着簪花小楷的沈曦月脑子里早没了刚刚那点为宋锦鸣不平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