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莞尔清平》沈芥茉

6、内宅斗法（一）

　　是夜。夙琴小筑。
　　“怎么都是北梁的菜？”卫耽挑了挑眉，“来人，都撤了。换成南楚菜。”
　　赵莞抬手示意不用：“是妾身让厨房这样做的。既然妾身是北梁的王妃，自然应该跟着殿下吃北梁的菜。”
　　“北梁人与南楚人口味大有不同，南楚偏甜，可我们北梁偏咸，本王怕你吃不惯。”卫耽道。
　　赵莞浅浅一笑，说：“殿下，我不挑的。”
　　卫耽闻言也轻轻笑了笑，道：“来日方长，先适应着，也好。”
　　赵莞没再回话，低头拾起筷子夹菜，掩盖去了眸中点点情绪。来日方长……他肯对自己这么好，怕是因为她那令人听来便伤感的身世，可是如果他知道她这纯良无害的外表之下是巨大的仇恨和无边的算计，他还会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会不会还会跟她说一句来日方长？
　　“在想什么？”卫耽清澈如水的声音传来。
　　赵莞抬头，眸中的情绪掩藏的有点慌乱，有些仓促地笑了笑：“是有点咸。”
　　卫耽低低的笑声传来：“明日，咱们还是吃南楚菜吧。”
　　赵莞轻轻地点了点头，任由卫耽摸了摸她的头发。
　　一顿晚饭就这样吃过去，二人坐到了新安置的小榻上，卫耽道：“这夙琴小筑没有榻，本王着人布置了一张，喝茶下棋的也方便。”
　　赵莞点头：“殿下心细周到。”说着向茶杯里倒茶，卫耽那边的茶杯远些，她便伸长了胳臂去倒，露出的半截藕臂上一个绣花针长短、月牙形状的红痕便赫然映入卫耽眼帘。
　　卫耽问道：“你胳膊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
　　赵莞放下茶壶，看了一眼，笑着说：“这疤痕后面倒还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有趣？”卫耽好奇。
　　赵莞将袖子放了下来，说：“当年我还在楚宫，因为是有罪之身，庄太后罚我去御膳房烧火。夏天啊，南楚特别热，尤其还是在御膳房烧火的那种地方，紫云都热晕了，可是庄太后就是不放我们走。我便一把火把御膳房给烧了，庄太后气不过，就拿着烧的火红的铁钩烙我的胳膊。”
　　卫耽皱了皱眉：“这哪里有趣？把伤口给我看看，还疼不疼？”说着轻轻将赵莞的手臂移过来，掀开衣袖仔细查看。
　　“早就不疼了，现在看看还挺好看的。”赵莞笑着说，“我故事还没讲完呢。后来我还在御膳房，就又放了一回火，那时候快赶上她的寿诞了她怕我再捣乱，就将我撵出御膳房了。”庄太后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她走，罚跪一天一夜的事儿赵莞直接给省略了，她可不想让卫耽对她只是同情。
　　卫耽轻轻抚过那个月牙形的疤痕，叹了口气：“你的性子也真是倔的很。”
　　赵莞轻笑：“谢殿下夸奖。”
　　卫耽抬头看了她一眼，放开了手，嘴角噙了一丝笑：“那你岂不是不会煮饭？”
　　“君子远庖厨。”赵莞得意地笑着说。
　　卫耽面有难色，道：“若日后半夜三更，厨子们都睡着了，你我饿了可怎么办？”
　　赵莞噘了噘嘴巴，不再说话。她的母妃各种小菜点心都做得来，也告诉过她日后侍候夫君为夫君做饭是必会之事，可奈何她就是不喜欢，而且在厨艺方面展现了惊人的没天赋。说真的，日后半夜三更，他们俩要是都饿了，难道要一起等到天亮？
　　卫耽见她突然不说话了，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罢了，我便为你学着做一回小人。”

　　早饭过后，卫耽便匆匆上朝去了。赵莞戳了戳面前的账本，揉了揉太阳穴，问道：“紫云，苏芫没说别的了吗？”
　　紫云好笑地道：“苏夫人只说账目啊她记的清清楚楚，公主您一看便懂了。”
　　“也罢也罢，她又不知道我自小没了母亲，没人教我这些。”赵莞长长地叹了口气。
　　紫朱笑道：“我看那苏夫人将这账本看的跟自己孩子一样，很是舍不得呢。若不是殿下吩咐，她肯定不会将这财政大权交给公主。”
　　赵莞撇了撇嘴：“虽然干这个操心，但好在可以捞的油水多啊，谁愿意拱手让人？”
　　“那公主您就好好研究，咱们也可以攒攒私房钱嘛。”紫朱边扫地边说。
　　赵莞翻开一页，疲惫地睁了睁眼睛，叹气说：“我都多少年没写字了？字都忘得差不多了，估计现在连毛笔都不会拿了。”
　　紫云紫朱相视而笑。
　　赵莞翻了半天，突然拍案而起：“这陈嫣然怎么这么败家？四个人里数她花的最多。”
　　紫朱道：“咱们这来了三天我就见她换了三身衣裳，怎么可能花的不多？”
　　赵莞又翻了一页，道：“今天下午府里会来几匹丝绸，紫云你去领了，让其他三位夫人挑一挑分了，陈嫣然就不用了。”
　　“公主这是要拿陈夫人开刀？”紫云有兴味地笑着问。
　　赵莞走下来，道：“她敢倒我的茶，我就敢扣她的份例。再说了，今年刚打过仗，估计国库都空着，宫里妃子娘娘都没她这么能花。”
　　紫朱问道：“陈夫人敢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会不会是殿下默许的？”
　　“殿下都敢把这样的女人去娶回家了，怎么还好意思嫌弃她开销大啊？苏芫又是个人精，估计也是卖好给陈嫣然的。”赵莞说，“说殿下默许也没错，殿下那种人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平和的很，难不成让他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为难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紫朱闻言盯住赵莞，眼中的八卦之色流泄千里：“公主，你是不是醋了？”
　　赵莞夸张地瞪大眼睛：“我就是心疼府里的银钱！”话罢，又幽幽地转回了榻边坐下，单手撑额，心虚地说了句：“可能也有那么一点儿。就一点儿。”

　　次日早朝结束，卫耽回府，路经后花园的时候看见陈嫣然穿着不知道哪一年的夏衣坐在小亭子里哭。卫耽刚要从小路悄悄溜走，却被陈嫣然叫住：“殿下！殿下你回来了！呜呜呜……你可要为妾身做主……”
　　卫耽施施然地刚站住脚，陈嫣然就小跑过来，待站到卫耽面前，那一张娇美的小脸上全是泪珠，果真是应了那句诗：梨花一枝春带雨。但是这脸蛋没有平时好看，卫耽便问道：“今日没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