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乱界唯一的你》知辽

8、断你一条手臂

　　“千久！”过了一会儿，千久听见有人唤自己，他回过头去，便见到战士训练营的战士赶了过来，领头人是个银发男子，中年模样，神色凝重。那应该就是领头军了。
　　“千久！”尼亚过来将他扶起：“怎么躺在这里！受伤了吗？”
　　“我没事。”千久答道。“尼亚，你能带我过去吗？拜托了。”

　　井口附近，早已陷入一片乱战。
　　狼兽见军队赶到，四下夹击，便一声长吼，震得大片军队倒下。不仅如此，四周还响起片片窸窣。众人自觉不妙，纷纷警惕，忽然黑影闪过，数百只野狼现身，头顶无一例外地镶着一棵血红的晶体，从四面八方袭来。霎时间，狼、人打成一片。
　　“白仄（ze第二声）。”在一旁，一个中年男人眉头紧锁地对一个身长玉立的白发男子说：“就只有这些兵力吗？”
　　“对。”被唤作白仄的白发男子盯着眼前的混战，碧蓝的眼里映上了道道魔光：“大量兵力都在城里应对从森林里出来的异兽。而父亲要守在塔里。”
　　中年男人不再说话了。他也明白，塔里边那个东西有多重要。
　　“可这里的东西也……”
　　“已经拿到了。”白仄说道。中年男人一惊，果然看见狼兽的手上，有什么在隐隐发着蓝光，他发出的攻击的威力也一次比一次更大，丝毫没有魔能就要消耗殆尽的意思。
　　“那……”中年男人正想说什么，白仄便在他身旁一闪而过了。他唤出宝剑，御剑而起，穿过激战着的人和异兽，直冲狼兽。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却又将宝剑一收，唤出一把权杖，碧蓝的眼里闪过一抹带着杀意的寒光。
　　父亲不在，最强的人，就是他。
　　可就在他准备进攻的时候，一个身影猛然撞向了狼兽！
　　只见一个红发少年撞向了狼兽的左肩，并牢牢抓住了。趁狼兽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将手往其肉里一掐，竟顿时青烟冒起！狼兽一声嘶吼，伸手要将少年拿下，少年毫不畏惧，手里的动作却是越发猛烈——他一用力，那双手竟全然陷进了肉里。它们如两块滚烫的烙铁，烙得狼兽皮开肉绽，鲜血迸溅，冒起缕缕青烟。焦掉的皮肉落下，下面的野狼竟过去嗅了嗅，张开了贪婪的嘴……
　　其他野狼的眼睛也红了。
　　狼兽的身体猛地一些，又是一声□□，似乎剧痛难忍。
　　“你们在干什么！”狼兽嘶哑着声音叫道。
　　可野狼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眼里幽幽发着红光。
　　这到底是谁……白仄放下了手中的权杖，在脑海里确认了族里并没有这等人物。这少年使的想必是火属性的法术，这种法术看上去非常强大，可也是闻所未闻。而少年看上去似乎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在这个年龄有这等实力的……倒是有一个相似的人，或说只有这个人，可他早该……
　　狼兽彻底被激怒了、伸出一只手猛然朝少年挥去。
　　白仄取出一条由藤蔓绕成的辫子，朝狼兽猛地一抽，那藤蔓便迅速伸长，缠住了它的手。
　　狼兽挣脱不开，一声长啸——这次的长啸凄厉无比，却又透露着不容侵犯的威严。野狼们一怔，眼里竟变了神色，纷纷朝少年和白仄而去。
　　这些夜狼不强，但毕竟数量众多，再加上自己牵制着狼兽的一条手臂，他只能撑开防御来抵挡这批野狼。
　　那个人，只能靠他自己了。
　　野狼爬上狼兽的身体，声声吼叫在少年身后响起，少年眼神一凝，脸上竟露出了亡命之色。
　　空气仿佛有一瞬的凝固，少年的身上喷出了一股巨大的红色气流，扑上去的狼兽哀嚎一声，纷纷落下，摔到地上之后抽搐几下，便瞪着眼睛再也不动了。
　　被少年抓着的狼兽更是疯狂叫喊，白仄感觉手上的长鞭被激烈地扯动。狼兽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浑身颤抖起来，疯狂晃动着身体。可少年早已决定要和他拼死到底——他满脸是血，如今不再是他那双手是烙铁，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他要灼其骨，断其臂！
　　“啊！——”白仄隐约听见狼兽的嘶吼声中夹杂了少年的尖叫，像是某种轻微的颤抖。但能听见这叫声中的痛苦，仿佛他自己的身体也被撕裂，正被抽尽最后一丝力气，置身地狱。
　　狼兽拼命晃动，少年死死缠住；狼兽嘶吼带血，少年声音哑尽；鞭子响起了被拉扯到极致的细微破裂声，白仄的太阳穴爆出了青筋……
　　咚。一只巨大的手臂从天而降，顿时人兽叫声四起。鲜血四溅，一股夹杂着刺鼻臭味的烤焦味弥漫开来。
　　“我杀了你！”仿佛天地都在震动，白仄以剑撑地，勉强站起。他的脸沾满了尘土血迹，一双碧蓝的眼却依旧从容冷静，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
　　少见也落到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身边的土地全都化为焦土。
　　“我杀了你！”狼兽带血的叫喊让场上的人、兽纷纷为之一颤，脸上无不蒙上了被压到极点的恐惧。
　　少年仍然纹丝不动，不知是身体动弹不得，还是已经接受了面前的死亡。
　　狼兽断臂处的血液由鲜红变为暗红，且越来越接近黑色，越来越黏稠。众人屏住了呼吸，看见狼兽朝少年缓缓走去，最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瘫倒的身体。
　　少年还活着。他的脸上沾满腥臭发黑的血液。这张脸上的亡命之色终于被疲倦打磨殆尽。那张薄唇无比地干裂、苍白，却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微微张着，仿佛还在渴求最后的滋养。可那双淡淡的琥珀色眼睛却很宁静，在沾着血污的睫毛下干净明亮得几乎透明。他倒在一个战场上，这里横尸四落，血染大地；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如何死——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无数只野狼欲求撕咬他的身体，吮尽他的血液；站在他眼前几乎要遮天蔽日的怪物即刻就要将他撕碎……可是那双眼睛却透明得仿佛只映着蓝天。
　　天晴了。
　　他的意思模糊起来，目光也逐渐迷离。
　　其实人一旦就要死，就看不过那么多了。
　　他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世界的天空。这个世界，地上这么脏，天却这么净。云慢慢地走……好可惜，差一点就能看见一整个太阳了。
　　好可惜，如果能再看一眼飞机拉出来的云弧就好了。可惜这个世界不会有吧。
　　他想象过自己会如何战死，可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身边全是陌生的人，唯一熟悉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他做够了，也累够了。
　　忽然，有什么抵住了他的喉咙——是狼兽的爪尖。
　　它慢慢俯下身来，那张可怖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少年望着他，目光平静。
　　“哦？是你？……”狼兽靠近少年，似乎有些惊讶。“你不是早就被我……”
　　“弄死了吗？”
　　少年眼里闪过一些波澜，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回答我。”狼兽缓缓移动着爪尖，忽然将其立起，戳住了少年的喉咙。“为什么要拼命弄下我一条手臂。”
　　少年没有回答。
　　“刚才那样的爆发，已经将你所有的法力都耗尽了吧。”狼兽缓缓说道。“既然你要拼命，又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
　　“直接穿透我的心脏？”
　　少年眉梢稍抬，脸上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白仄紧紧握着剑柄，时刻注意着狼兽的神色变化。他也十分在意，这个少年身上的秘密。但他也有预感，他们若是直接审问，少年绝不屑于开口。唯一可能得到真实回答的，便是在这他生死攸关的时候。
　　不止他，还有这只狼兽的秘密。
　　“说。”狼兽逼迫。
　　因为我知道我破坏不了你的心脏。少年仍是平静地望着他，嘴角却放肆地勾起淡淡的笑意。既然我破坏不了你的其一，那我就毁掉，你的其二。
　　那只手臂，就是它的其二。
　　假如他被扔到这个世界真有什么使命，那就是杀掉它。
　　而他，只能开个头。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
　　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啊，就要道别了。
　　说来，似乎也是幸福的几日。到今日中午为止，他没有任何记忆，就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他品味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自然，这也因为，把他带回家，还想着要将他当作弟弟的那个人。
　　他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人了吧。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可惜了，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跟他说，甚至，一直都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但他也不知道要留下什么。就这样什么都不留下，也许就是最好的吧。
　　可他为什么一直说些奇怪的话呢？问我是不是“流火”……
　　流火……

　　“流火！”
　　“你为什么又不理我！”
　　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模糊的，凑得很近的少年的脸。

　　这几日，他总是做这样一些奇怪的梦。虽说是些莫名其妙的梦，却让他感觉到些微的温暖。
　　在死前，还能感受到一点温暖，也算很幸运了吧。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就要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流火！”最后一丝在他意识里闪过的，是一声仿佛很遥远的呼喊。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