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陨星》影关白

6、第 6 章

　　公元2146年6月21日，下午。距离贫民区之战十二小时后。东方定居点最高统帅部。

　　阳光，如同天堂一般的阳光。炙热的光辉照耀在车水马龙的大地上，光明的世界，没有一点点阴影。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光明。

　　林中和站在窗前。他俯视着窗外的繁华的都市。但在房间内，沉沉的阴影却是倾泻而来。林中和是东方定居点最高主席团名誉主席，也是当今东亚唯一的统治者，他现年已经六十岁了。四十年前，世界还没有从大灾变的困苦中摆脱。当时，无数的难民涌向东方定居点。由于缺乏资源，政府不得不对难民的到来持放任态度，他们不提供食物，不提供衣物，他们只是划了一块地，将难民与本土居民隔离开来，然后让这些难民在野外自生自灭。平心而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这个办法也的确让东方定居点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但这个办法却有着极大的副作用。由于长期的隔离歧视政策，最近几年，外来难民和本地居民的矛盾越来越深，双方的利益完全冲突，甚至有火并的趋势。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林中和走上历史舞台。他以军人的身份出道政界，然后乘乱夺取东方大权。林中和是一位强硬的政治家。对内，他依靠武力，强行镇压了难民的暴乱；之后又主导建立隔离带和贫民区，以缓和定居点内部的矛盾。对外，他率领军队，与青藏高原上的变异者部落长期作战。正是在他的高压统治下，东方定居点逐渐壮大，繁荣。并成为人类最后的指路灯，照耀着这个昏暗的年代。

　　……自从林中和接掌东方大权，已经过去近二十年。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壮派领袖，现在也已是年近古稀。近年来，由于年事已高，林中和已经辞去所有公职。但即使如此，他在东方的影响力依然无以伦比。在东方定居点最高主席团中，有许多人都是林中和的亲属或旧部。不管怎样的决策，如果不能得到他的认可，就绝不可能实施下去。对于人民来说，他们需要林中和的力量，他们需要林中和的铁腕，因为在这个时代，唯有力量才能证明一切

　　对于这种期待，林中和也只能苦笑以对了。与二十年前不同，现在的他，对于权力早已看淡。很多时候，他也想放下一切，安心享受退休生活。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继续坚持。这是为了东方定居点，为了东方的民众，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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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延的车队缓缓向统帅部驶来。上面坐着的都是东方定居点的重要人士，他们代表着东方的最高权力。沿途的马路都已经进行交通管制。车队的轿车全部都是黑色，互相之间形成一个网状保护的阵型。而每辆轿车的车窗，都安装了强化钢板，以应对可能的远程狙击。很多时候，林中和都觉得这种安保都有些太过了。但凡事总有个万一，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车队在统帅部门口排队。他们一辆接着一辆通往地下停车场。林中和随即转到监视器。他看到黑发少女从车上走下，她一脸嚣张地推开想要上来没收武器的保安。现场情况顿时大乱，幸得周长仁从中打圆场，事情才算完结。

　　那个孩子，还是老样子呢。林中和心中微笑。他按下按钮，示意下面保安放行。时钟敲响，一场重要的会议马上就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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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历2146年6月21日下午，最高主席团临时会议在政府大楼召开。所谓最高主席团，这是现在东方定居点的最高立法和行政机构。这个机构由东方定居点最有权利的官僚组成，他们控制着东方经济，文化，军事的命脉，而他们的每一次集会，也掌握着东方绝大多数人类的生杀大权。

　　下午1点，会议开始。林中和按时来到会场，里面已经是一片嘈杂。最高主席团的绝大多数成员都已经到齐。看到主席到来，大家纷纷起立。林中和挥了挥手，他示意大家坐下。一边的剑修杰将军凑近脑袋。

　　“主席，关于昨天晚上的损失报告……

　　“我已经听说了。具体的事情，待会儿再谈。这一次弄得那么糟糕，政府可以说是颜面尽失。军方和社会管理局必须为此承担起责任。”

　　“这我知道。”将军微微欠身。社会管理局局长周长仁最后一个走进会场，他比平时来得稍晚了一些。周长仁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他向林中和致礼。之后又对剑修杰撇了一眼。而剑修杰则是不屑一股。两人之间的矛盾显而易见。剑修杰是军方的最高统帅，他铁面无私，不讲情面。而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是完全军事化，甚至有过分强硬之嫌。这也经常造成军方和其他政府机关在工作中的对立。尤其是和职责相近的社会管理局的对立。而剑修杰也没有任何意愿来改善这一点。久而久之，周长仁与剑修杰的关系自然就变得冷淡。只是这一次，东方定居点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军方和社会管理局也被迫放下过去的成见，共同携起手来。

　　……焰雪跟着周长仁一起走入房间。她一副旁若无人的姿态。剑修杰问：“这是怎么回事。”周长仁答道。

　　“这位是焰雪小姐。她与我们接下来的议题密切相关，所以我就请她来了。”

　　“但这是最高级别的会议，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的。”

　　“……这是林中和主席的意思。”周长仁静静答道。剑修杰顿时噎住。他看向林中和。林中和点头默认。他还特别起身向焰雪作了一个“请坐”的姿势。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焰雪却是毫不领情。她一个人坐到墙角的桌子上，还差点把身后的古董花瓶弄翻。

　　众人皆是愕然。在他们看来，这个女孩对林中和如此不敬，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但林中和却是一点都没有生气。他只是宣布会议开始。首先，由周长仁发言。他掏出一个小型投影。房间的灯光自动熄灭。一张张巨大的立体照片浮现在空间中。一阵低呼回荡在房间中。一张照片中，大量的人类尸体被悬挂在钢梁上，他们向下倒悬，就好像一根根被串起来的香肠；而在另一张照片里，则是大量的人类碎尸被堆在土沟中，分不清楚形状。其他的照片差不多都是类似的状况。

　　对于这样的惨状，焰雪无动于衷，她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适应。他们都露出悲愤之色。周长仁说：“这些照片都是在最近几个月拍下来的。半年前，我们第一次发现贫民区出现了这样的惨状。最初，还只是每月10起。然而到了最近两个月，类似的事件突然增多，甚至达到了一个月200起。而死伤的人数，也从最初的不到20人，扩大到接近50000人。甚至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这样下去，贫民区的人口将会出现问题。所以，我们社会管理局才会和军方联手，在昨天晚上全力对贫民区发起扫荡，以查明真相。但是……”

　　周长仁停了停顿。在得到林中和的应允后，他开始讲述昨晚战斗的过程。周长仁声音很低，语速也很快。大体上就是军队进入贫民区，却遭到敌人从地下的突袭，结果遭到惨败。在场的官员们一个个听得云里雾里。之后，又由剑修杰总结失败的原因。而他也说了一堆废话，无非是思想准备不充分，轻敌，还有军队经验不足，等等。而这些解释显然不能让人满意。财政部长宋恒请求发言。

　　“根据周长仁局长和剑修杰将军的报告，我们已经知道敌人是变异者。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变异者是群居生物，而最近的变异者部落就在西方的青藏高原。它们与我们现在所在的中央区之间还隔着两道防线。过去，的确有过零星变异者穿过长城，进入人类聚集地。但像现在这样，变异者毫无征兆大规模地在人类腹地出现，这完全没有道理。”

　　“我赞同宋恒部长。”东方军事制造公司总裁林悠说道。他是林中和的侄子，在东方政坛一直以善于表现著称。林悠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们会让变异者轻松进入自己的腹地。为了保护人民，我们已经花费重金，在西线铸造了一条史上最坚固的城墙。但如果这条长城发挥不了作用，那我们的钱不就白花了吗？”

　　“并非白花。”剑修杰回答。“西长城的建造是为了降低变异者的威胁。而它也取得了效果。长城竣工后的二十年，边关将士的死伤率大幅降低，而敌人进攻的频率也少了许多。若非如此，你还会看到更多类似于今天的事情。但一道长城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士兵们也不可能无休止地紧盯着每一个隘口。长城那么长，总会让敌人找到突破的地方。但即使如此，只要能挡住九成的威胁，那边关将士的牺牲也就有了价值。”

　　“但这还不够。九成的敌人是被挡回去了。但只要有一成通过，那这条防线就不能算是完美。在我看来，军方必须重新检讨作战方针。社会管理局也是一样。占据了那么大的资源，却连市民最起码的安全都保障不了，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林悠厉声指责。他也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周长仁看不下去，他接过话头：“林悠，我和剑修杰将军都不是傻瓜，无论是军方，还是社会管理局，都知道长城防线并非完美无缺。所以，在长城之后，我们社会管理局又和军方联手，共同构筑了几条秘密防线。专门对付那些漏网之鱼。到目前为止，这套防御机制一直运行地十分顺利。几乎所有侥幸穿越长城的变异者都被阻截在了巫山要塞。就算其中真的有运气特别好的，能够抵达人类定居的地区，顶多就是一年一两个，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为什么这一次会一下子冒出那么多的怪物。”

　　“这也是我们想要知道的。既然变异者不可能大规模抵达中央区。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变异者本来就是中央区的居民。”

　　“怎么可能！！！我们的人民怎么可能会变成怪物！！”林悠拍案而起。但周长仁和剑修杰却是不言。林悠看向自己的舅舅。林中和一言不发，但他沉痛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些。林悠目瞪口呆。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是心情沉重。在窗外，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已经降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