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青城》含章君

5、两种人生的各自围城

　　沈肖驶过人民大街最拥堵的路段，进入光明路，沿着新修的地铁线向南行驶近半个小时，过了小白河，就是烽火区大学城的范围。十点前到达学校，在教研室换好教师工装，顺着天璇路往实验楼走去。他去年九月正式入职青中大的中医学院，目前负责本、专各两个班的方剂课程，共100节理论课，20节实验课，课程相对轻松，他只是任课讲师，基本上是有课和院里有事的时候才来，平时还有很多自由时间。今天上午三四节课是专科班的实验课，他带着学生们摘了些桃花酿了坛桃花酒，又配制了一些清肝滋阴类的春季药茶，两节课在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兴奋中很快过去了。
　　下午无事，沈肖和早前留校在学工部工作的师兄王超会合，旁听本院久负盛名的刘洋教授的运气学讲座，整个报告厅座无虚席，他俩坐在大厅的最后一排，一边聆听刘老的精彩推演，一边时而低低的交谈，身边的学生大多在认真的记着笔记，或是以录音笔留声，也有低低谈天的，甚至依然有那种无论到哪里都会睡上一小会儿打几个小呼噜的，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刚上学时的样子，但是又有所不同，因为那时，自己很少在听课时讲话，也从未坐过最后一排，如今这种换位重来的感觉对于沈肖而言有点奇妙，而看着周围青涩单纯的学生们，沈肖觉得自己确实“老了”，真正走上社会，进入看似活色生香实则上下求索的成人世界了。
　　讲座结束后，沈肖两人和刘老的几个研究生就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一起吃了晚饭，刘老虽然年过六十，但身体保养得很好，永远是西服套装配各类衬衫，显得精神极了，为人也很健谈幽默，有一种老派知识分子特有的洒脱，席上气氛很好。酒过三巡，刘老家人来接，送别老师后，大家又重新续席，因为明天是周六，大家也都放开了量，席上天南海北的从今年上半年的司天在泉带来的气候影响渐渐直聊到各人的情感话题，王超又回忆起沈肖大学期间因为参加演讲穿了一身黑西服而引起差点挤爆500人报告厅的轰动......聊了一个多小时还不尽兴，王超索性提议大家干脆今晚别回了，就去他在学校附近翠屏山的山庄，晚上继续联床夜话，明天早起爬山看日出，提议一出，大家都轰然叫好。沈肖不喜欢热闹，也不立刻拒绝，到楼下主动结了账后，他才轻轻和王超解释：“今天在路上被追尾了，明天要去修车。因为是协商私了的，所以要尽快解决，不好拖着。”王超对沈肖的个性习以为常，挽留了几句就作罢，也是为了表示关心，顺口问沈肖具体怎么回事，沈肖一边扶着身边喝醉的一个男生，随口答道：“是一个叫严非的警察，大家都赶时间，我看他挺靠谱的，就提议私了了。”王超酒劲上头，迷迷糊糊的附和着：“嗯，警察还是讲信用的.....”他忽然反应过来，沈肖说的是严非的名字，严非！老天又开玩笑，这两人居然又遇上了？他两眼放光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肖一眼，灯光下的他长身玉立，谦和恭谨，王超作为多年同学也承认百看不厌，何况是......严非！

　　辞别众人后，沈肖沿着青中大右侧的小路慢慢散淡酒气，这种聚会对他来说在送别刘老后就该结束，一切太过热闹华而不实的酒局不过是浪费精力消耗时间，也许成人的世界避免不了互相拉关系打交道，这样才好在以后办事时互行方便吧，从前上学时沈肖就因为清高吃了不少亏，其中也不乏王超的小把戏，可也并没什么了不得，优秀使他足够被需要和尊重。沈肖没那么多愤世嫉俗，很少记仇等着看谁笑话，对待同事也好，学生也罢，永远是君子之风坦荡荡，他的骄傲和孤独，都是自己的事。
　　沈肖平时就住在青中大后面的倚云台小区。进屋后他先将沾了酒气的外套脱下来挂在衣帽橱里，橱柜的最里边，有一把黑雨伞一直挂在那里，这雨伞不仅结实耐用，还比一般的雨伞都大，多大的雨都淋不到身上，因此很受沈肖青睐，这是他无意中得来的，伞带上有印字和徽章，是：“青城刑警大学”的字样。沈肖看了看那把伞，想着春天到了，雨季也又要来了。
　　洗漱过后，沈肖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其中有一条来自严非的转账，数目是2000元，沈肖点了收取，回复他明天去修车，多退少补。严非很快回了个笑脸，两人就没再联系。第二天，沈肖把车开到4S店维修，开好收据后，他按照自己当初少收点的承诺，转给严非1000元，可到了晚上严非也没领取。周日早晨，沈肖给严非打电话提醒，严非那边似乎很忙，只说这事确实责任在自己，多打的钱就当给沈肖赔礼了，还不忘了加一句以后如果有时间就请沈肖吃饭的客套话，随后就挂了。到了中午，微信自动退款，沈肖没有占便宜的喜好，又转账给严非一次，严非依然没领取也没回复。沈肖腹诽道：“这人！跟我这耍酷呢？”
　　严非其实没有恋爱的经验，当然也不会和沈肖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他是真忙！昨天晚上转来的那个贩毒的马仔交代了大量线索，他是该案件的当晚接警人，自然就被安排参与到这起案子中，案件重大，时间紧迫，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大家都开始了加班加点的工作，也自然没时间联系沈肖了。
　　沈肖在第三次转账给严非无果后，也果断的不再搭理严非，他性格虽然温良，其实骨子里很清高，从不和不相干的人过多牵扯，尤其那天两人虽然简短的几句交谈，严非那一脸正经下的痞子气和故作轻松的试探，已经让沈肖察觉到了其他的含义，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删掉了严非的微信，用行动隐晦的表达：拒绝骚扰。

　　日子平静的过去了一个多月，转眼已是四月中旬，这天沈肖没有课，在花园里一边听广播一边拿着水管给一群小奶猫洗澡，广播里是青城早间新闻，正播出着“近日，我市公安局在工作中获取线索，经周密部署、缜密侦查，历时四十八天成功侦破一起毒品走私案。抓获犯罪嫌疑人十七人，另有三人迫于警方压力投案自首。目前，本案主要嫌疑人在逃，警方已公布嫌疑人身份信息.......”沈肖想了想，进屋拿起座机打给了沈时宇，电话响了好久，快自动断线了才被接起，沈时宇显然是被吵醒的，咬牙切齿的说道：“小祖宗，你真会挑时候，我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沈肖复述了早晨的新闻，问道：“这也是你们破获的吗？”沈时宇不以为然道：“那当然，你哥我每年经手那么多案子，这有什么了不起！”沈肖语气带点崇拜的说：“哥，厉害呀！”从小到大，他都是佩服的时候才会叫哥，沈时宇心里得意洋洋，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从小就爱看警匪片，自从自己当了警察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沈肖的赞美和关心，这心里还挺受用，但还是有一说一道：“要把主要犯罪人抓住才算结案呢。而且这次不光是我们几个的功劳，还有个新调来的生面孔做卧底才这么顺利的.....”沈肖道：“哟，这么刺激！”，涉及到作战部署，沈时宇不愿多说，敷衍两句就继续补觉了。
　　沈肖放下电话，回头看着在花园里嬉戏的小奶猫们，觉得和沈时宇相比，自己的日子有点太清闲了，往往都是沈时宇忙到炸毛，自己闲的无聊，哥俩在一个城市，本以为放弃首都的繁华和喧嚣，回到青城可以享受家庭的温馨与宁静，可是大家似乎都很忙，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在不本市，普通关系他又不愿意浪费时间，如今回来大半年，还是一个人过日子，想想真有点郁闷。每个男人心里都有英雄梦，本来他也有报考警校的想法，可沈肖妈妈认为家里有一个儿子当警察就够操心的了，再加上沈肖出生时是难产，身体底子弱，因此在威逼利诱之下，沈肖最终报考了医科类大学，这点小小的遗憾，就体现在他特别爱骚扰沈时宇上面，每次沈时宇有大案子，沈肖就喜欢刨根问底，还强行充当顾问分析案情，偏偏沈时宇特有原则，办案时对沈肖口风很紧，还以此为乐调侃沈肖：“真那么喜欢警察，以后就找个警察当家属好了！”沈肖信心十足：“那有什么，谁遇上我，那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