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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江南。」 ...

  •   那天之后漠河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但与其说避开,不如说他开始远远地呆在一边。于是在复习卷犹如冥纸般飞扬的那些天里,他没有和以前一样抓我去背他的笔记。
      只有门口的信箱里,塞满了他整理的复习大纲,一页一页,被整齐地钉好。我随手翻了一翻,然后把这TC所有上进人士都想拷贝的资料塞进包里。
      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我突然很讽刺地笑了。他明明知道把这些给我跟扔进碎纸机没分别,他明明知道他不在我根本不会去复习,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见我。
      认识漠河七年,我第一次有预感我们之间再无法回到过去。
      缩在教室椅子里做卷子的时候我的手有轻微的颤抖,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在离他越来越远,像是再不可能交集。
      填满空格之后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周围是写字和翻卷子的声音。我想在另一个考场漠河一定握着笔迅速地写下注定不会出错的答案,那些足以让他拿下异常出色的分数的答案。他跟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考试结束之后我看见漠河,走道的转角上他侧对着我在跟洛阳说话。然后我下楼,企图在他回过头之前离开。
      “江南。”
      我想装作没听到,但先一步停滞下来的动作却令这一意图落空。
      洛阳侧过头对漠河说了什么,然后她走过来。
      “我生日那天,你会来吗?”
      我怔了怔,瞥见漠河隐没在阴影里的脸。我说,“不合适吧。”
      洛阳笑了笑,漆黑的长发随着一低头的动作轻轻滑落下来。
      转身离开之前我又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悔不当初的话。
      我说,“那只能让我们三个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够让漠河听见。而我无意为之。

      那天晚上下大雨,我缩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门铃响了。
      打开门外面雨水的气息就飘了进来,清新而冰凉。
      “什么事?”
      “洛阳的生日你去吧。”
      我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漠河沉默半晌,说,“你以前说,你和人说好不和他抢洛阳。”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现在你已经不受那个约定的制约了。”
      他的眼睛里掠过无法掩饰的悲伤,他说,“为什么你不把她追回来?”
      什么?我一时间无法抓住这些话的重点。“不是,”我试图组织语言,却依然一片混乱,“不是那样。”
      他不再说话,似乎是想听我说下去。
      我想说,我不能这么做。但是话到嘴边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其实不是这样。不是不能,只是不想而已。
      于是气氛就这么僵下来,雨声很大。
      “江南,”漠河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说,“我是不是错了?”
      他问我,“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情?”
      他站在我面前,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无措。
      我别开眼不敢去看他。
      连女人都要追来送给我,他这个兄弟,当得未免过于尽职。可是我不想要,于是这一切像个笑话。
      事情到现在还要怎么收场?原来我们几个人之间,真正的受害者还是洛阳。
      但作为我来说,作为向来自私的我来说,什么都无关紧要。只要想到那个我长时间以来唯一倾注了心血去维系的人站在我面前,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依然一如既往,内心深处,我感到释怀并且满足。
      于是我抬手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和漠河之间的身体接触变得极少,所以再次温习年幼时熟悉的体温,时过境迁的感觉就莫名地溢出心底。
      漠河早就不再是我刚认得时的那个只知道拼命伪装的孩子,他开始变得聒噪而张扬。不是,是用聒噪和张扬来掩去他气质里的另一种东西。我知道漠河和我一样都是矛盾的人,就像他同时顶着班长和老大这两个头衔一样,总是用独特的方式来让原本冲突的东西协调起来。
      可是即使我和他一样矛盾,我却已经再也无法读懂他的眼神。就像此刻他回抱我的双手,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冰凉得让人感到悲伤。
      他说,“江南,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我点点头,我说是。
      风从洞开的门外刮进来,他和我之间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我知道那句话是假的,我也知道他知道那句话是假的,于是我决定要去找我理论上的监护人,我想告诉她,我要离开这里。

      午夜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漠河靠在落地玻璃窗边睡着了,我给他盖了一条毯子,然后继续坐在窗前没完没了地喝饮料。
      很多年以后我还是会记得这一天,因为那是记忆中一直下着雨的夜晚。雨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巨大的噪音仿佛要刺穿耳膜。
      冰凉的冷系流质落在房间的地板上,一滴又一滴。我放下易拉罐去浴室洗脸,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水。
      我对着镜子说,“时间到了。”
      从镜子的反射里我看见漠河的影子,他睡着的样子再没有平日的痞气和张扬,全身笼罩着脆弱而落寞的气息。
      我背靠着墙,闭上眼一点点坐下来。
      很多年以后我才会后悔这一刻我所做出的决定。我会知道它给我带来的只是绵长的隐痛,它让我居无定所,再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天真如那时的我,不明白什么是等待的长度。
      于是那天晚上,在漠河睡着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我妈。
      我说,我想换个学校。
      电话那头的嘈杂渐渐远去,我终于听见那我本应无比熟悉的声音。她问我,想要换到哪里。
      我握着电话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我说,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TC。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
      挂掉电话以后我侧着头看窗外。其实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浓重的黑色,还有轰鸣的雨声。但我就一直这么看着,看到天空泛白,然后沉沉睡过去。

      那天是最后一天。所有伪装的最后一天。
      此后我再无法自欺,再无法欺人。
      因为我过了那条底线。
      沦陷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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