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醒来》Doer

12、第 12 章

　　“我不知道。”
　　弥子晗尝试稳定情绪，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她不得不接过小哥递来的纸巾，低头擦拭:“我不知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家人对于我来说，就像不存在。”弥子晗接连浪费掉十来张纸巾后，才抬起头，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所以，那个，死去的人，可能是我的家人吗？”
　　“这个还要等比对结果出来才知道。”小哥又抽了张纸巾，同时举着棉签:“你针孔又冒血了。”
　　弥子晗来不及道谢，摁着针孔:“那大概要多久？能通过这个找到我的家人吗？”
　　“要多久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对于找人这件事，我们信息库只要录入了你的信息，如果你的家人在找你的话……”
　　弥子晗眼泪又流下来，别开眼，看向角落。
　　好一会儿，她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小哥松了口气:“那我们再回顾一下这个案子的具体细节，看有没有出错的地方，行吗？”
　　“你当天是和老师请的病假，刚才你说你去城西，是因为有人告诉你，在城西见过你，是吗？”
　　“是的。”弥子晗点点头:“我之前根本没去过那里，可是那个人说得很肯定。我有些好奇，那天正好请了病假，索性就去了。”
　　“这个人真得一点都想不起来吗？穿着年龄身材之类的？”
　　“他长得很一般。”弥子晗放空了一会儿:“因为他说是乔多乐的手下，所以我根本就没在意。”
　　弥子晗突然扶住了额头:“抱歉，我有点头晕。”
　　小哥立刻起身:“这个马上就好，你是坚持一下，还是我让医生帮你看看，然后再继续？”
　　不仅丝毫没有复仇和任务完成之后的轻松，反而像是逐渐绷紧的弦子，越绷越紧，到最紧的时刻，直接拉直了，横在你的脑子里。
　　弥子晗眼前带着阵阵恍惚，看周遭的事物都带着重影。她安静地坐了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看到洁白的墙面上的挂钟也不过走了几十秒。
　　弥子晗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谢谢你。我想休息一下，可以吗？”
　　“那几个人全给请进来了，不过几张嘴都紧得够可以，半个字也撬不出。”何先生漫不经心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那边怎么样？弥子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从视频里弥子晗的反应来看，只要专注盯那两个人就可以，其他的可以暂时放一放。”陆温正在查看网传过来的口供记录:“还要继续观察。她现在的情绪，至少在我看来，还在可控范围内，确切地说，是在她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何先生瞄着摄像上被反反复复观看的一段。
　　摄像头装在墙上方的角落，从这里可以看到弥子晗对每一句话的所有反应。此刻，她正哭着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重复了两遍，那种迷茫又悲伤无助的姿态十足。
　　而警察小哥刚才问得是:“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是个陷阱。”陆温指出来:“但是她的表情却没有问题。包括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语气，都像是事先就演练好的。怎么说，她的反应，所对应的问题应该是，‘你有没有家人’。”
　　“而她刚才的回答算是默认了死者的身份，这样的话，就和后面的内心剖白相冲突了。”陆温拿着数字笔在屏幕上圈圈:“这里，后面这里。弥子晗颈部的勒痕显示出，她并不是趁其不备动手的。刀疤男在挟持她上山时，腿是受伤状态，带着手铐，但对于一个同样受伤的高一女生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在我和她的接触中，她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会随意冒险，杀刀疤男那件事不太像她的处事风格。所以是不是正当防卫，我始终存疑。到这里，她的精神绷得很紧，快到极限了。否则，从之前来看，她不会注意不到刚才的那个问话陷阱。”
　　鼠标拖动快进，何先生看到弥子晗低下头，又抬头看了看挂表，之后站起来冲警察小哥点点头。
　　角落显示计时，只过去了十六秒。
　　可弥子晗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坐在那里坐了好久，终于决定站起来。
　　她的情绪比采集口供一开始，外露太多了。
　　陆温放下笔，做了个总结:“也许是前天晚上的事情，给予了她一定的精神压力。”
　　何先生有点担心:“那场案子太血腥了。”
　　“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陆温双手支着下巴，遮住自己正完好缀在新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看新消息:“如果她以后学心理学，我倒是很希望可以做她的导师。”
　　何先生接嘴:“是人才？”
　　陆温边打字边回答:“嗯，可造之材的人材。”
　　何先生想起来一件事:“那之前你说她无法指认犯罪嫌疑人，会不会有这个成分？”
　　“我暂时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我不确定刀疤男事件对她究竟造成了多少影响。”
　　何先生看到她给对方方面的心理顾问发出的讯息:“我和你的想法一致。如果她有所隐瞒，继续反复审讯，有很大可能会暴露出来。”
　　“你是不是很难受？”小哥同意了弥子晗的请求:“我带你去休息。”
　　弥子晗苍白着脸，胡乱点了点头，跟小哥往外走。
　　乔多乐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愿她不会因为一时兴起而去干蠢事。
　　想想前不久临市那件案子，只要坚持过了追逃期，在游戏规则生效的时候，就没有人会记得自己杀过人了——不，是正当防卫——刀疤男身上和她身上的伤足够证明这一点。
　　弥子晗微微出了口气，握紧拳头。
　　两人其实走得不远，只是中间七拐八拐，给人一种错觉。弥子晗每次看到有稍微长些的沙发椅子，就忍不住想要走过去。
　　终于，小哥停下来了，弥子晗抬头看标牌:“心理咨询室”。
　　又是心理咨询。
　　弥子晗看着小哥抬手敲门，一下一下，回音格外明显地敲击在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说话声随脚步的节奏，杂乱无章地被地面墙面反复重播，交织成刺耳的音效，持续不断地侵袭进脑海里。
　　“哐——哐——”
　　门终于开了。
　　弥子晗甚至等不及小哥解释情况，想要快点走进去，关上门，隔绝这一切嘈杂。
　　但这一刻像是被刻意放慢了。
　　弥子晗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只注意到他们的嘴巴缓慢地张合，发出粗哑的如同掉帧的声音。
　　弥子晗攥紧双手，用力掐着手心，额角冒出汗来。
　　她仿佛沉浸在水底，此刻因为疼痛刹那间回到水面，听到了医师的话:“弥子晗同学是吧？请进。”
　　天籁之音。
　　小哥转身离开，弥子晗跟随医师进门，听到“咔哒”的声响，舒了口气。
　　“实在抱歉，刚在整理文档，床铺有些乱。”
　　的确很乱，上面全是一堆堆文件，还有其他的东西。弥子晗看向唯一的沙发。
　　“你可以先去那边坐着休息一下。”
　　弥子晗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坐下。
　　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柔软舒适，相反，有些硌。
　　弥子晗尝试换了好几个姿势。
　　屋子里太热了，闷得可怕，汗水渍得伤口隐隐约约地疼。医师打开了窗子，于是蝉鸣又开始聒噪。
　　还不如审讯室里呆着舒服。
　　弥子晗坐到沙发的边缘，身体大部分悬空，看了窗外一会儿:“能不能麻烦你找一下刚才的警官先生？”
　　医师将乱七八糟的文件翻得更加乱七八糟，手里举着几乎空了的茶叶罐子:“他去吃饭了，估计要等一等。”
　　和陆温比起来，真是一点也不体面。
　　弥子晗拒绝了对方的茶水，干脆蹲在窗边。
　　约莫一个小时后，警察小哥过来了。
　　弥子晗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我想回家。”
　　这几个字用尽了全身力气，弥子晗甚至说完就重新红了眼眶，不得不立刻低头。
　　小哥安慰了她，带她往回走:“那我们继续刚才的吧？没剩下多少了，马上就好。”
　　弥子晗点点头，乖巧地跟在身后。
　　“怎么样？”
　　陆温回头，等何先生坐下，斟酌了一下用词:“弥子晗似乎有些不对劲。你那边呢？”
　　“有点崩溃，还得再磨磨。那两个都无父无母，太硬了。如果不是你通过视频分析，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何先生看着视频，不太理解:“另外，你不是一直觉得她不对劲？”
　　“……主要是她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在告诉我们，她愿意指认嫌疑人。”陆温看着他:“但是，她早上看到视频的时候，就像是突然忘记了那个人是谁，而关于案子其他的方面，却全部都记得。”
　　何先生也陷入沉思，陆温双眼放空:“你还记得疑似弥子晗双胞胎姐妹的人吗？她究竟是在弥子晗来临市之前，还是之后被杀的？”
　　何先生哭笑不得:“那具尸体保存得太完好了，大概时间有个浮动期间，短时间内还真不好说。对了，听你说得，要不我跟那边沟通一下，让人盯着？”
　　“不用那么麻烦。”陆温微微一笑:“她不是要过来这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