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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锥心痛骨丧生父 ...

  •   农历7月15,中元节。苏明雪15岁。

      中元节是中国古老而又神秘的节日,相传这一天阴间鬼门关大开,死去的人会在这一夜里回到阳间生活的家,好吃好喝一顿再回阴间。在青山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因此村里的人都在自家烧纸祭奠已经离世的亲人,香烛纸钱,大鱼大肉,生死离别本不由人,他们相信离世的亲人会在今夜回去,因此都是好酒好菜招待。以往的苏青悠也会与一家人祭奠自己的爷爷,只是今年的中元节,苏青悠没有想到,她却送走了自己的父亲。

      敬告众位邻里相亲,苏家老五已于今日下午四点离世,后事办理,请各位亲朋好友帮忙出力。苏家大伯

      起法事的灵堂已经搭建起来了,堂屋里挂满了阴曹地府审判官们的画像,他们一个个,有人慈眉善目,如果你生前做了好事,就能送你早登极乐世界,有人瞪眼怒目,你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应该行善一生,否则就是下入十八层地狱。灵牌摆在了正中间的位置上,慈父苏公安怀老大人之灵位。是的,苏安怀,苏寒的亲生父亲。壮年早逝。黑色棺材摆在左方位置,下方的长明灯暂时还未点燃。苏父穿好了寿衣,躺在地上,脚下烛火不灭,意味阴间行走,明灯指路,不在孤单。苏寒跪在苏父旁边,身穿白衣,头戴白布,面无表情。初看她有一副形体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子,细看却发现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好似月光下清澈的湖水,水灵灵,眉清目秀,唯独皮肤白的好像没有一丝血色。妹妹苏珊同样跪地于侧,圆乎乎的小脸蛋,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她大约是不明白发声了什么事情,虽然跪着手里却拿着一根棒棒糖。

      房间里苏母和奶奶的哭声此起彼伏。苏母哭喊,你是个没用的人啊,留下一双儿女给我做什么,你生病时我端屎端尿的照顾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就这样什么也不管,留下我一人做什么靠什么生活,靠什么养活她们两个?你把我接走吧,我也不管她们了。

      奶奶则是不停的骂,她半身瘫痪一年多了,都是苏父苏母和叔父在照顾。老年丧子让她心力交瘁,除了向那去世多年的亡夫求助,没有任何办法。她敲打着椅子,扯破沙哑的喉咙喊,你这个老头子,你把你儿子接去做什么,你寂寞了,你就早点去投胎啊,他做儿子没有对不起你啊,你今天要是不把他给我送回来,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我去了下面也会找你算账的。

      然而这些哭喊都没用,苏安怀还是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苏寒去摸那慢慢冰冷的遗体的时候,多希望他能睁开眼睛,站起来,告诉她他醒了。

      苏寒心里一会寒,一会热,她的心好像被人拿着在炭火上烧烤。

      村里帮忙的女人们都跟着抹泪,他们带来了自己家里种的菜,辣椒茄子豆角蔬菜种类繁多,村委会给他们发放了两袋米,解燃眉之急,女人们在边在厨房帮忙,边感慨。

      “能让他们少花点就少花点,这事来的也太突然了,我听说从生病到现在花了快上万了。哎这钱欠的听着都心里堵的慌。”一位中年胖胖的大婶说到。

      “是啊,以后就一个人养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多可怜。你看这哭声,听着心里都难受。”另一位大婶接着说。

      “以后能帮点就帮点,家里有小孩衣服穿不下的,就拿给她们吧,哎,快点干活吧,吃完饭法事才能开始。”

      村里陆续来祭奠的人越来越多,苏寒起身回礼的次数越来越多。依照丧礼,每来一个祭奠的人,她都要单膝跪地,双手撑地,起身下跪回三拜。祭奠的人祝她家以后无病无灾,大富大贵。苏寒机械的重复这些动作,像一幅被人操控的木偶。听苏寒叔父说,苏寒从她父亲走到现在,一次没哭过。

      直到苏文俊来的时候,苏寒看着他,眼里才泛起了泪光。但是终究眼泪也没有留下来。

      “小寒,你哭出来’苏文俊将回礼的苏寒拉起身。
      “文俊哥哥,你回来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苏寒颤抖着声音回复他。
      “我知道,小寒,我会一直陪着你”苏文俊坚定的告诉他。声音悦耳动听。

      苏文俊大小寒2岁,在县城上高中,是所有这些兄弟姐妹中,最维护苏寒的人。瘦高个,浓眉大眼,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但已经是一个俊秀挺拔的少年,青山村的水土仿佛特别偏爱这人,将好容貌好身材好品性好成绩都给了他,是青山村同一辈中公认的顶好的少年。但好事是不能占全的,上天没有给他一个好家庭,或许这个家庭藏在苏文俊的内心深处,时不时炸出另一个苏文俊。

      苏文俊被二伯叫走去帮忙了,二伯顺便告诉了苏寒,法事将在晚上7点开始。第二天中午遗体装棺定棺,晚上“坐光”,第三天十点出殡下葬,下午三点火花给苏父在阴间造的房子和生前的一切衣物,丧礼才算真正结束。苏寒听到这些流程的时候,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她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漆黑漆黑的,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头脑不清醒,反胃的难受。苏父问她,小寒,你想吃什么,爸爸做给你吃?要不做小葱鸡蛋汤给你,放点姜,你最喜欢吃的呀,这样你也就能好的快了。苏寒弱弱的回应了一声好。
      不一会儿,她闻到了鸡蛋汤的味道。

      苏父把汤拿到她眼前的时候,她说爸爸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做的这个汤了呢,我很快就会好的。苏父摸了摸苏寒的头,眼神里满是疼爱的说,小寒乖啊,要快快好起来。正当苏寒准备把碗端起来喝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她挪了挪身体,好像千万斤重担在身,动弹不得。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看到了苏文俊。也听到了灵堂响起来的锣鼓声。她终究没能喝下那碗蛋花汤。

      开始了吗?她问。是的。苏文俊回答。妈妈呢?她又问。三姨陪着她。我们走吧,要去守灵磕头了。

      苏寒跟着道士师傅,一会儿磕头,一会儿鞠躬,一会儿下跪。做孝子的人也多了起来,凡是和苏寒同辈的,小一辈的,得空的,都来了。不一会儿,灵堂人满为患。

      苏寒的脑海里,记忆里,像个滚动的机器轮一样,不停的翻开着过去这十几年作为父女的点点滴滴。不停的回想起自己多么的任性不懂事,让他操了多少心,在病来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无能为力,没能及时的救下她的爸爸,他是多么的不想走,大家却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死亡靠近。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天明啊!我们可以抗争命运,抗争不公,但抗争不过死亡。

      听到苏父病重的那天她正在学校补课,表姐特意跑到学校告诉的她,她心急火燎的赶回去的时候,苏父已经半边失去知觉躺在了家里的床上。皮包骨,眼睛睁着,眼珠子溜溜的转着,嘴里的痰咳不出来,咽不下去。恐惧涌上了苏寒心头,苏寒觉得这个人不是她爸爸,可能这个家也不是她的,但是她身边的人都是她平时见的人,苏母六神无主的眼泪直流。她意识到,这是真的。

      当时家里人正在考虑送他去医院,车子还是舅妈婆家哥哥的朋友开来的,在青山村找辆车不容易。苏父被抬上车的时候,他用一只手抓住苏寒的手,苏寒觉得那手很有力量,似乎在告诉她,他不想走,她看到苏父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苏寒心慌意乱,两眼发晕。她看着父亲被抬上了车,一家子人手忙脚乱跟了出去。苏母要她守着奶奶妹妹和家里的两条猪。她心想,我去睡一觉,起来的时候肯定没有事情了,她现在在做梦。虚虚实实的,她分不清。

      第二天一大早她照顾奶奶上厕所的时候,四婶说医院四叔打电话来了,慢性脑溢血重度昏迷,情况不容乐观,需要马上进行开颅手术,但是要交2000块钱住院费,3000块钱手术费。但此时别说5000,现在苏寒能拿出1000出来,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邻里乡村听说这事后,有钱的出钱,有东西的出东西,凑了1500元让苏寒带进城的时候,已经是通知手术的第三天。

      苏寒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头发剃光,嘴里插着氧气管,喉咙里的痰咕噜咕噜的,眼睛比进医院的那天还要无神。她有一种她父亲已经死了的感觉。

      “为什么还没有手术”苏寒问。
      “医生说没有凑到钱,就不做”,苏母回答。她的手一直抓着苏安怀的手,好像只要她一松手,这个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就会消失一样。
      “那我们永远凑不齐这个钱,能借的我都借了,还可以到哪里借钱,难道就这样一直等死吗?’苏寒回复到。她的冷静,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四叔带着你堂姐夫去借了。苏母回答她。
      一阵一阵的沉默,时间在慢慢的流逝,仿佛她的父亲,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死于没有钱。

      主治医生来查房,再一次催促他们把手术费交齐。

      苏寒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去面对医生。能不能先做手术,钱我们已经在借了。钱一定会借到的,但是我爸爸不能等。苏寒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她从小到大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即使家庭条件不好,她想要的,苏父苏母都会尽力的满足她。她何曾有求于人。

      这个行不通,我们也是按照医院的规矩办事,没有钱不手术,你们还是尽快的凑钱吧。医生的口吻相当官方。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是个什么用钱就能解决的物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能想想办法,先救人吗?苏寒激动的眼泪直流。说话声音颤抖。

      没办法,医院的规定。

      苏寒此时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她很想把这个医院里的东西砸掉,一把火烧了医院,谁都别想活。

      等到苏父上手术台的时候,又是三天后。医院的主任开的刀。说脑袋里面的血已经凝固了,手术后,病人恢复的可能性不大了,而且病人也有一些心脏病,双病奇发,医院无力会天,要求他们尽早回家,准备后事。

      这是一份死亡判决书,她知道。医院已经放弃了。苏母听到医生这样说,趴在苏安怀身上嗷嗷大哭,好像这个时候苏安怀已经走了。苏安怀头上裹着纱布,血迹还未干,眼睛泛白,嘴里哈着气,嘴巴微张,在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丝生人的气息。

      四叔和堂姐夫尽力的劝说苏母。堂姐夫去办理了出院手术。下午的班车回家。

      苏寒从医院病房出来的时候,走一步,腿软一步,但是她必须站着,这个时候,她没有资格在倒下了!那个爱她如宝,让她坐在他脖子上的父亲要死了?!那个珍视她超过一切的父亲,要死了?!那个只要苏母一打人,苏父就过来求饶,说我们小寒最乖的父亲要死了?!那个为了给自己和妹妹一人买一条裙子,烈日里给别人家打零工的父亲要死了?!那个无条件宠着自己的父亲要死了?!要死了吗?看样子他是要死了?怎么办?为什么他要死?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起坐上了回来的车。

      回到家的第二天,叔父和四叔,二伯都不甘心,想把苏父在送到村里素有名气的医生那里在治疗。他们把苏父再次从床上搬到椅子里抬走的时候,他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砧板上的鱼,毫无还手之力。苏寒越来越不敢去看这个人了,她觉得自己在医院认错了人。苏安怀还没到医生家门口,就从抬着的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苏母大叫了一声,安怀啊。

      苏寒跑去的时候,苏父脸上摔开了一个口子,头上的伤口也在流血。她连滚带爬的跑到医生家的时候,医生问她为什么膝盖上流着血,原来自己在路上摔了,她没发现。
      救我爸,救我爸。她自己挤出几个字。心跳到了喉咙里。

      医生赶到的时候,苏父已经奄奄一息了。医生摇了摇头,说,就这样吧,就在这几个小时了。苏母,苏珊,一人拉着苏父的一只手,苏珊的小手去摸苏安怀的脸,苏安怀脸抽搐了一下。他们都看的了,苏安怀眼睛里,流出来很多的眼泪。苏珊用小手去擦,擦也擦不干净。

      当天下午,苏安怀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奶奶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说要去看儿子最后一眼。苏母哭晕了过去,鼻血直流。苏珊拉着苏安怀的手一直没松开。叔叔伯伯们已经为再为后事安排忙碌了。

      苏寒坐在角落里,脸上挂着伤,直勾勾的看着苏安怀的遗体。一眼之间,恍若万年。

      一晚上轰隆隆的锣鼓声让青山村彻夜不眠,它一如即往的宁静,这个家里的悲欢和它全没有关系,只是后天,它就会张开双臂,迎接苏安怀,回归黄土。

      第二天苏文俊陪着苏寒去吃了一点东西,苏寒吃了两口菜就继续去守灵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地仙说时辰到了,要装棺了,年龄不符的人不能看。

      苏寒此时脸色苍白,双眼像猎人盯猎物看着那些在整理苏安怀遗体的人,突然她跑过去,把那些人全部都拉开,一把抱住了苏安怀。头靠在他的胸口。地仙叫人赶紧把她拉开,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去拉她,她死死不肯走,从喉咙里喊出一一句:不要动我爸。

      不动怎么行呢,听话,让爸爸安心的走。四婶说。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他走,我不要你们带走他!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带走他。苏寒近乎绝望的祈求着。

      但是他们还是抱起了苏安怀的遗体,准备装进棺木。

      苏寒像发了疯似得想挣脱拉住她的人。撕心裂肺的感着,爸爸不要走,不要走,你走了我去哪里找你,我到哪里才能再看见你啊,我到哪里才能再有爸爸?他们一如即往的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拉着苏寒的几个女的,一个个的都在抹泪。

      她对着拉着她的一位邻居说,我爸爸他什么福都没有享过,你知道吗?他对我和妹妹很好很好你知道吗?他死了你知道吗?他再也回不来了你知道吗?我从此以后,这一辈子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爸爸了,你知道吗?我没有爸爸了,你们都有啊,我没有了。苏寒的眼泪和鼻涕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她嘴里。邻居替她擦,一句话也说不来。此时苏寒的魂,已经跟着她爸爸走了。

      苏安怀被他们放进了棺材里,苏寒跌跌撞撞的走到棺材边,她轻声细语的对着苏父说,爸爸你起来,你起来好不好?起来带妹妹玩啊,起来带我们去地里干活,你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我知道自己不懂事,以前经常让你和妈妈生气,我答应你以后我好好听话,再也不任性了,好吗?我努力上学。只要你起来。

      没有一点用。

      人裙中有人喊说,剪四个晚辈的衣角让逝者手握,既能让逝者安心入睡,亦能保佑生者平安健康。

      苏寒任凭他们剪自己的衣服,一动不动的看着熟睡的苏父,心如刀割,她抬起自己的一只脚,准备往棺材里爬,被做事的人制止了。

      你要干什么?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那人半是责怪,半是心疼。

      我想跟他一起走,我要跟他一起走,你们把我也放进去吧,把我也放进去。苏寒祈求他们。

      时辰一到,就必须盖棺上钉。棺盖上钉的时候,苏寒疯到了极点。四个人都拉不住,要往棺材上撞,嘴里喊着爸爸,爸爸,那是我爸爸啊,你们要把他关在这个里面吗?里面好黑啊,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怕啊,盖上了就见不到我们了,求求你们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文俊站在了她旁边,抱着她的腰,硬是生生的拉住了苏寒。苏文俊眼看着苏寒这样折磨消耗自己,心疼不已。这样的经历,他不是没有过,两年前,他母亲去世时,他心如死灰。

      道士师傅嘴里大声喊,魂归故里啊,苏老大人驾鹤西去,已入天门,已登极乐。棺一盖。苏寒也在苏文俊怀中晕了过去。

      苏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今晚是丧礼中的坐光,意思是亲人朋友陪着逝者坐到天光,第二天逝者出殡安心上路。

      丧礼隆重而繁琐,下半夜道士师傅右手桃木剑,左手招魂旛,光着脚,开始引领孝子孝女们转圈。孝子孝女们需要右手拿纸钱做的小灯芯,跪地而爬,烧完六个灯芯为止。以此表示自己的悲痛已经以后无论如何都会将逝者永记心中。

      天将黎明之时,隐约可见远处的青山笼罩的薄雾,一,一夜的丧礼完成后,苏寒和孝子们的膝盖已经破掉了。帮忙的主事们撤掉了家在棺木上的登天梯以及画像,意味着昨晚轰隆的鼓声中,苏父已经完成了他在人间的所有事情。

      苏寒坐在地上,头靠着棺木,红肿的眼睛让她看谁都模糊,沙哑的喉咙让她讲话要通过肢体语言。亲戚们让苏文俊把她拉起来,苏文俊说随她去吧。

      天亮时灵柩被抬到了空地上,十点钟将会由八个事先选好的青壮汉子抬到墓地,村里人将他们叫做八抬班。吃的伙食是特地准备的,会比平常祭奠的人多两个菜,鸡鸭鱼肉全部都要上齐,以此感谢表达主人家的感谢之情,感谢他们将逝者送回故里。

      四叔给灵柩上贴了很多的奠字以及福字。双眼通红的他边贴字,边说,弟,你就放心的走吧,人这一辈子,图个活着的时候无悔,你吃苦受累了四十多年,现在该你享福去了。你看,田里你种的稻谷出苗了,但是你你带不走,地里种的庄稼你也带不走,家里的人有他们的路要走,也不会陪你走。我们都是一个人来到世上,又一个人离开,没有谁可以作伴。我知道你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两个娃,但是娃我们会把她们拉扯上大的。说完这些的时候,他趴着灵柩哽咽了一会儿,四十多年兄弟,一母同胞,没想到他竟然会比他先走,真是天意弄人,悲从心来。

      天亮以后,苏寒和苏珊就没有在靠近灵柩,按照习俗与地仙算过的卦,苏寒不方便送出殡,送葬的队伍将由哥哥姐姐姐夫们代行。

      锣鼓响起,鞭炮响起的时候,苏寒坐在苏父临终坐的那条椅子上,抱着什么都不清楚,只会跟着哭的妹妹。鞭炮声音越来越远,苏父就离他越来越远。此时她说不出一句话,这些日子,她仿佛灵魂出窍般的,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要做什么,做了什么。她的内心好像被一鼓巨大的悲伤力量牵引着,哭不能表达自己情绪的万分之一,她还想哭,但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下午三点火化遗物的时候,她看到满天滚起的烟雾,越烧越旺的火堆,她想起了五六岁的时候,爷爷去世时,她也是这样陪着她的父亲看着自己父亲的遗物都被火化,世事变迁,悲伤依旧,只不过换了主角。她记得当年的场景。

      苏父坐在杂草丛中,看着漫天飞舞的纸钱,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被焚毁的衣物中冒出的浓烟,他胸口一阵一阵发痛,目光迷离。
      苏寒用小手拍了拍父亲的肩,小心翼翼,轻声细语的问:爸爸,我们还能见到爷爷吗?他去了哪里?
      苏父拉过苏寒,将苏寒抱在怀里,头靠在苏寒小小的肩膀上,身体一阵一阵的颤抖。
      好一会儿,苏父才回答说:再也见不到了,这一辈子,几辈子,我们都不会在见到你爷爷了。说完就低着头不停的啜泣。
      苏寒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哭的如此伤心,但是她知道,爷爷肯定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亲眼看到很多人把爷爷抬进了漆黑的棺材里,盖上了盖子,埋进了黄土。
      苏寒不知道说什么,只睁大双眼看着将要熄灭的火,小手不停的摸着父亲的头,她从未见父亲如此悲痛过,很想给予父亲一点安慰,但是她什么都不会做。
      爷爷的最后一双布鞋,被扔进了火里,化为了灰烬。
      或许我们今生来世,确实再无无相见之日。

      烈火燃尽,苏寒抬头望着天,眼泪顺流而下。我们此生此世,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爸爸,你见到爷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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