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不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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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
他抬起头看着离开的背影，吐字铿锵。
方墨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沈慕然，片刻后他闪身站在与对方几步之遥，面上平日温润不见，代之浮现的是些微戾气。
廊外雨打花树，一片翠色承受不住离开枝丫坠下，劲风突然扫过生生改变了落叶的轨迹朝黄衣的男子袭去。
原本薄且绵软的叶子化为一柄利器擦着沈慕然的脖颈而过狠狠钉入他身后的廊柱，细长的划口迟钝的渗出鲜血，不多时就染透了一侧的布料。人却好似全无反应般，那双和方墨怀对视的眼不曾移动分毫。
方墨怀沉声说道：“你该知道，当你说出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沈慕然一字一句：“我知道。”
方墨怀又道：“你该知道，她早年毁了根基，注定不能与你长久。即便你真的抛却一切选了她，最后还是留不住。”
手握紧腰侧剑柄，沈慕然脸绷得更紧，瞳色也愈发深沉：“……我知道。”
随后他又道：“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会代她走遍还未去过的地方，完成所有想做未做的事。一切了了，我就去陪她。”
“她不在了，我也什么都不是了。”树旁男子低首轻抚剑穗，声音却是令人意外的平静。
方墨怀身上的戾气终于消散去，只是面色仍旧冷硬，他掏出一个药瓶上前一步，抖着手指将药粉倾倒在脖颈伤处。
待血止住后他又接过身后墨卫递来的绷布，包扎时手劲大的让沈慕然怀疑他想勒死自己，那双忙碌的手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随手打了个不算美观的结后方墨怀终于放开剑客可怜的脖子，边擦拭沾了血的手边道：“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想尽快抽身并不容易。必要时，我会助你。”
紧接着又是恶狠狠的警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是敢食言，不必等江湖追杀令，直接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我来捅吧！”
沈慕然因血液流失唇色微微发白，他看着方墨怀：“你可知，我一直都嫉妒你。”
听到这话方墨怀却是笑了，显然并不感到意外：“我还知道，你是因为心有不甘。”
不甘自己不得自由洒脱，不甘陪在那人身旁的不是他。
“可是玄英，你又可知我有多嫉妒，多不甘？”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方墨怀看着昔日无话不谈的好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下去，只留下最后一句便拂袖转身。
直到那抹白衣走远，沈慕然方卸下全身力气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廊柱，动摇了钉在上面的叶刀，叶片内侧有寒光闪过。
细长一根绣花针，才是落叶飞刀的真相。
“呵……”低低笑出声，沈慕然偏头看向阁外落雨残花，思绪飘远。
方墨怀在不甘什么、嫉妒什么，他不必说，自己也能猜个大概，总归和自己一样都是那么多求不得的无可奈何。
可再怎么不甘嫉妒，放到里面那人跟前，只怕都会变为难堪。
“玄英，别再让她哭了。”
“我会。”语气笃定，誓下要用性命去守的诺言。
夜里雨微微小下去，一柄油纸伞开在宫道，几个穿梭就到了向煦台下。
上阶收伞交给迎上来的内侍，转到正室前与守卫的庚辰拱手互行一礼，来人方撩袍跨入屋内朗声道：“一个人在住处待着实在无趣，携酒而来，还望没有扰了慕容国主休寝。”
慕容黎抬头便见方墨怀一如平常的白衣，一手提着两个鎏金酒壶大步朝自己走来，连佩剑都未带。
慕容黎搁笔起身，将正做批注的书简留了记号收回身后的书架上，方掸掸衣袍走到正厅迎接：“怀兄言重了，我在宫中本就无多少事可做，你来了又怎会是扰？请。”抬手请人移步。
于是淅沥雨声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对坐在栏边榻上，壶口开封倾斜，醇香酒液缓缓倒入杯中。
两人执酒轻碰后浅啜一口，方墨怀看向对坐的慕容离道：“那件事我已经打点好，这几日牢里就会有动静，不管结果如何之后那张老儿嘴里的东西都兜不住了。”
慕容黎颔首：“有劳怀兄援手，黎在此代吾王先谢过了。”
“诶……慕容国主莫要折煞在下，你我之间自是不必为这等小事言谢。”方墨怀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只拿起酒壶续杯对饮。
直到壶将见了底，慕容黎看着方墨怀仍旧淡定的表情终是开口：“怀兄今夜除了来寻我喝酒喝告知计划安排妥当，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方墨怀牵起嘴角：“白日我带阿旃去见明帝，看那位的脸色就猜想应是我的好师妹已将她做的事都说与二位了。既如此，我还真无话好说的。”
“所以——”慕容黎把玩着玉盏垂睫，“瑶光城外那场刺杀你也事先就知道执明会出事？”
方墨怀有些无奈：“我若说我只知其中二三，黎兄可信？”
“江湖都道手握天下第一情报网的方寸阁主对手下第一分舵灵犀坊主关系宠爱非常，这事若是没有你善后消除痕迹，我确实难以相信。”慕容黎身子后仰靠住，凤眼微斜。
当然，若在旁人心里怕更是会这样想。
可惜，方墨怀有些苦涩的笑笑：“那慕容就猜错了，这事我还真没能插上手。”
不去看慕容黎是何反应，他撑着圈椅的扶手站起走到栏边，抬手向上置于雨中，看着点点水珠汇在掌心。
“江湖皆传，慕容也知我待阿凝宠溺纵容，可我兄妹相处前后十余载，她却极少主动向我要过什么。”语气是少有的落寞，“那丫头总是能自己打点好一切，我所做最多也不过是送了一座坊楼，拨去大半影侍护她安全而已。”
“然我能救她性命，予她安身之所，心上那道伤却是如何也治不好的。”
收回湿漉漉的手，手至袖口水迹纵横看着像极了泪痕：“我此生亏欠只对她亏欠太多，因此不论她做了什么心里总会有几分袒护，在此也只能对慕容说声抱歉。 ”
慕容黎知道他是为难，理解道：“人之常情，我明白，怀兄也不必太介怀。”
似是想到什么，他又轻笑一声摇摇头：“说到底，我对凝儿还是羡慕居多，她有怀兄这样一个如此爱护的好兄长可依靠。”不像我，瑶光复立，可浮世三千早已找不到至亲之人。
“世间轮回，缘灭缘起都是必然。逝者已矣，慕容也莫要陷得太深，最重要的还是珍惜如今留在手里的缘。”方墨怀擦干手上的雨水安慰的拍拍慕容离右肩，又点了点他搭在桌上右手的小指。
慕容黎知道他指的是执明，耳尖无可控制的泛红眼里却还是流露出不安的神色：“但我和他都是一国之君，我们要面对的太多了。”
“只要有关感情，没有什么是轻松的。慕容要相信自己，同样你也要相信执明。”方墨怀说完这句就行礼道了告辞，谢绝了慕容黎派人相送的好意，又如来访时一人撑伞而去。
宫墙连绵，方墨怀缓步行走其间，神色怔怔。
“好兄长，吗……”方墨怀回味着这三个字，嘴角却无论如何也勾不起来了。
早就不是了。
我只是个……连小妹想在生辰吃一块白糖糕都满足不了的，没用的哥哥啊……
无声的一叹，带着前尘遗憾带起的苦涩消散在绵柔雨幕中。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不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