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前传（钧迟）、岚之源》水起当归

35、31

　　御乾轶不禁恍惚了一下。
　　炽炎走到他面前后委身作揖行了一礼：“炽炎见过君上。”
　　“诶，别这么说，”御乾轶连忙上前扶起他，笑盈盈地对上了视线，“你父皇、也就是我的皇兄才称得上是君上，你叫我叔父便好。”
　　“啊，那，见过叔父——”
　　“好好好，如此大礼就不必行了。”御乾轶见他又要鞠，赶紧托起他的手肘让人看向他，端详着说，“炎儿啊，多年不见，你竟已出落得如此英俊挺拔，上次见面时你还只是个小婴儿呢。”
　　“嘿嘿，多亏了锦妈的照料我才能长这么大呀。”炽炎也嘻嘻哈哈地笑着应道。
　　“是啊，这些年锦织带着你在外生活，也是苦了你们了……”御乾轶愧疚之色显露眼底。
　　“不苦不苦，我们在年落其实过得挺开心的。”
　　御乾轶引着炽炎到一旁的茶桌两边坐下，又亲自为两人酌了茶。炽炎谢着抿了口茶水，又放下茶杯看向他。
　　“不得不说，炎儿，”御乾轶从炽炎低头喝茶时就一直注视着他，“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你和你父皇年少时太像了。”
　　炽炎微微一愣，刚想打哈哈回应一句，却又听御乾轶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往事一样、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浅笑着说：
　　“那时的他活泼外向，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就像是一团火一样，冲动、易燃，却又在关键时刻带给人温暖与希望。”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炽炎：“我猜……你大概和他差不多吧？”
　　“额，我……”炽炎没听太懂御乾轶的意思，只好悻悻一笑，“我好像只有捣乱添堵和冲动的份儿……”
　　御乾轶见他声音愈来愈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炽炎打着哈哈，又抿了口茶。
　　“不过，我相信你，”御乾轶用左手撑着脸颊，微微歪了歪头，“你不会让我们、不会让他失望的。”
　　炽炎看着面前的代理帝君，不由得又怔了怔——一来是他本就没想到这位亲叔父的年龄看上去不过三十几，撑死了四十；二来就是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许久不见、几乎算得上是“素未谋面”的侄子，倒像是在招呼一个熟识已久的老朋友……虽然这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和父亲很像？
　　炽炎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打量着对面坐着的御乾轶，对方似乎心情很好地品起了茶。时光留在这个男人身上的刻印并不明显，反倒是让一身的文雅书气越发具有魅力。沉稳也好，冷峻也罢，似乎这些词用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单薄，或者说是片面——这与轩辕帝君轩辕仲带给人的感觉不同，但又不是完全的没有距离感。
　　炽炎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对面的御乾轶品够了，放下茶杯调整了一下语气，正色道：“炎儿，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告知与你。”
　　“？”
　　“想必锦织已经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你了，那叔父就直接说了。”御乾轶琉璃金色的眸子中满是认真，“你父皇自从那年之后便一直昏睡不醒，御医们查不出是什么病因，所以我想……应该是御乾皇族的力量出了问题。”
　　“皇兄为什么会昏迷，你和锦织又为什么会在族外生活这么多年，这其中的原由我至今未曾得知。”
　　炽炎讶然，难道他父皇除了让游大叔和锦妈知道了事情真相外，对其余人一概保密？
　　“我相信皇兄他有自己的原因，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不知到何时他才能醒来。”
　　御乾轶说着蹙了眉。
　　“所以我想请你去看看他，虽然没有把握，但你们都是上一任帝君认可的皇族继承人，你们之间的力量或许会产生联系……”
　　说到这里炽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叔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父皇醒来的。”
　　御乾轶看向炽炎，那蜜色的眼眸对他而言总是那么温暖，又仿佛遥不可及。
　　而这时，方才的侍者又进来了：“禀报君上，正阳门守军来报。”
　　正阳门？御乾轶疑惑了一下，随即宣人进来。炽炎见状，起身道：“那叔父，我先去父皇那里看看。”
　　“好，若是找不到位置就让游天刃或者游皞带你去。”御乾轶笑着。
　　“嗯，那我去啦。”
　　御乾轶看他一边摆摆手一边兴奋地快步走出去，也朝他摆了摆手。
　　而这时，正阳门的守军也进了殿，见到他便半跪在地上报告情况：“禀报君上，正阳门外有一男子求见君上，并让属下将此物交与君上。”
　　见我？御乾轶疑惑更甚，接过守军双手捧上的东西，而在他看清的一瞬间便大吃一惊。
　　——竟是当年轩辕仲与御乾明为示两族友好而共同制作的玉牌！这玉牌世上仅有两枚，其中一枚就收在御乾明寝宫中，那么这一枚——
　　“此人现在何处？”
　　“正在正阳门外等候。”
　　“快请进昊殿！”
　　“是！”
　　虽然惊讶，但这未必是可惊喜的事。轩辕与御乾的关系一向不好不坏，相互之间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尊重关系，只有当御乾明在时才称得上是十分要好；自从御乾明陷入昏迷后虽然彼此之间还有经贸往来，但皇室和政治之间的联系却也随着御乾明一同沉寂了下来……这次轩辕皇室突然来访，又是为了什么呢？
　　御乾轶盯着那块玉牌不言。
　　若他记得没错的话，轩辕现任帝君轩辕仲膝下有三子，大少主轩辕恪翎在政局中权势最重，但终归是旁妾所生；二少主轩辕祈恩常与大少主来往，威势紧随其后；三少主轩辕钧染少时便聪颖过人，可如今却消息甚少……除了这三人，他不认为轩辕仲会把如此重要之物再交与其他人带来。
　　莫非是轩辕大少主，轩辕恪翎？
　　可…无论是谁，既然是轩辕帝君授意而来，为何不提前书信相告、大大方方地带着使队进御乾，却要悄无声息地入境、独自一人赶赴皇宫？
　　御乾轶拧了眉。
　　不知觉间他又踱起步来，背着双手面上俨然是一副思索的样子。
　　没过多久，侍者的声音再次传来：“禀报君上，人已带到。”
　　御乾轶沿声看去，对方不出意料得是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只见那人上前一步鞠了一礼，用透着些许清冷的声线说道：
　　“邻臣轩辕钧染，拜见君上。”
　　“原来是三少主，快快请起。”御乾轶温和地笑着，手轻摆向一旁的座位，“少主请上座。”
　　“谢君上。”
　　待两人都坐下，侍从送了茶水来，御乾轶才问：“不知三少主此番亲临所为何事？”
　　“回君上，钧染有一事相告，还望君上明察。”
　　“哦？”
　　“君上可还记得数年前的皇宫大火？”
　　“自是记得。”
　　“那么想必君上也知道先帝明君曾将御乾圣物石符令交与我父皇暂为保管。”
　　御乾轶点点头，示意钧染继续。
　　“前些时日我宫中遭零等邪物袭击，为保圣物安全我与同伴进入冰窖密室将其取出——没想到同伴竟与其产生共鸣，随后石符令也消了从前的怒火盛气，变得与寻常令牌一般。”
　　“共鸣？！”御乾轶讶然，“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恕钧染冒犯，这石符令的力量可是源自御乾圣火？”钧染微微皱眉，看着御乾轶正色道。
　　御乾轶摇摇头，也是疑惑得很：“我只知这石符令在皇宫火难后便变得异常火燥，有你父皇轩辕帝君相助才得以压制住它，可这内中缘由……皇兄从未说过。”
　　钧染听见他这么说，内心顿时起疑——先帝明君竟然未对现任帝君御乾轶说明石符令的情况，便直接将石符令送至轩辕这里！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过节隐情？还是说……明君对御乾轶并不完全信任？
　　毕竟与石符令互存吸引力的符令册上可是记载着御乾所有部队的焰纹标识……
　　“三少主，敢问那位同伴与石符令现在何处？”御乾轶的声音打断了钧染的思索。钧染抿抿唇，最终答道：
　　“是轩辕监管不力，他们……失踪了。”
　　“！”御乾轶震惊。

　　炽炎从昊殿出去后便直奔神司部找游皞——毕竟他对皇宫还不熟悉，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转向。相比之下，从小就跟着自家老爸在皇宫里工作的游皞找起路来那叫一个游刃有余。所以炽炎就按照来时的路线摸回了神司部，不出所料的在神司部的花圃那里找到了正在帮着浇花的游皞。
　　“游皞！”
　　“诶呀，炽……小少主好。”游皞听见他的声音便停下了手头的事儿，转过来看向他。
　　“……”炽炎听见回应梗了一下，苦笑着挠挠头，“小少主？这什么叫法，听着好怪啊。”
　　“不怪呀，你现在恢复了身份，那可不就是御乾的小少主嘛。”
　　“别别，可别，”炽炎摆摆手，“这些皇宫里的礼数什么的，我一个从源山出来的人几乎什么也不懂，也太拘束了；再说了，要是连你都这么叫那我可真是太不习惯了，你还是叫我炽炎吧。”
　　“诶——那就听你的，炽炎。”游皞咯咯一笑。
　　“这就对啦！”炽炎高兴地拍拍游皞的肩膀，“你可是我在这宫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往后我有不懂的可就麻烦你了～”
　　“嘿嘿，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胖胖的人儿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腰杆挺得直直的。
　　“对了游皞，你现在有空吗？”炽炎顿了顿，“我……我想去看看父皇。”
　　游皞闻声一乐：“当然有空，我带你去，跟我来～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去。”
　　“你知道？”炽炎跟了上去。
　　“对啊，我老爸早上的时候让我今天在神司部待着别出去，方便你找到我，我也好带你去——噢对了，我老爸说是昨天晚上锦织大人给他说的，她觉得你今天从轶殿下那里回来后很有可能会去看明殿下。”
　　锦妈果然懂我。炽炎嘴角一扬。
　　两人边聊着边向御乾明的寝宫走去。御乾的皇宫很大，其中转来拐去的路线也不少，但他们并没有走太多麻烦路——一来是游皞确实对这宫里的路烂熟于胸，二来则是迁都时御乾明就已经陷入了昏迷，为了能让游天刃全天候的照顾得到他，当初选寝宫时便将离神司部最近的、静谧安然的一座宫殿作为了御乾明的安置地。所以没用多长时间，炽炎便看见了那座被橘红色攀壁花点缀着的宫殿。
　　“长芸殿？”炽炎念着牌匾上的字。
　　“就是这里啦。”游皞摩擦了一下手掌，示意让炽炎后退一下。
　　“怎么了？”
　　“你刚回来这里，还不知道宫里的状况，”游皞偏过头来解释着，“轶殿下为了防止之前的危险情况再发生，特意让神司部的祭司们联手造了个制衡火灵源的结界，叫做匿火屏。”
　　说着游皞右手向前划出一个圆圈，然后从正上方向下一切，接着闭着眼将食指中指并拢点向自己眉间、心口处，最后伸直胳膊向前平扫一刃——
　　“开！”
　　锃的一声，橙红色的光波火焰般地漾开，又转瞬即逝，像是打开了一扇隐藏着的门。
　　炽炎眼睛一亮，夸赞道：“哇——好神奇好厉害啊！诶诶这个我能学吗？”
　　“当然能呀，你可是咱御乾的少主呢！不过……”
　　“不过什么？”炽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游皞委婉地说：“额、就是那个，闭目凝神时脑海里必须想出相对应的火焰纹，如果和地点对不上号的话也是开不了的……”
　　“火焰纹？一共多少个？”炽炎讶然。
　　“我想想啊，四个瞭望塔、一个沐天阁，还有内围外围的四方各处……这么数下来有二十来个吧。”
　　“二十来个？！”炽炎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么多我得背到什么时候去啊！”
　　“不不不，没那么复杂的，”游皞晃晃手指，“虽说是三十多个不一样的花纹，但它们之间还是有相似点的；而且用得到着的才用记，像我和我老爸经常活跃在这一带就只记着这附近宫殿所用花纹就行了～”
　　听了他的话，炽炎松了口气。
　　“不过……以后等你参与了政事、管理了御乾，那些花纹你还是要全记住的。”游皞补充道。
　　“啊(#OДO)？！”简直心累啊！
　　“安啦安啦，来日方长嘛～”
　　说着说着，两人终于走到了一扇高大的白门前。这扇门不像炽炎在宫里其他殿前看到的那些门一样刻着堂皇的雕纹，也没有垂着丝滑质感的蕊结流苏，它只是一扇素色的、不带窗棱的门。他不禁想起了钧染的一寒宫中，那个神秘的冰窖密室的门。
　　这么一看，确实有些像啊……
　　“就是这儿了，”游皞双手贴上门，爽朗一笑，“待会儿可不要太激动喔！”
　　随后双门间开，厅内的鲜亮颜色一下子便入了满目——青翠苍劲的、浅绿柔瓤的植物充盈了厅内大大小小各处，还有一种白色的花盛开其中，舒卷开来的花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这厅堂的最内侧是被倾泻而下的纱帷笼住的床榻，在那之上隐约可见一个人的侧影。
　　炽炎有些看呆了眼。这里竟然布置得如此清新静谧，完全不像是以火为圣的御乾的风格……却像是那个他未曾亲眼见过、却知晓一二的古脉煜族的格调。
　　“殿下就在那里，炽炎，”游皞动了动他的胳膊，“你去看看他吧。”
　　炽炎朝游皞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上前去——果然如人们所说的那样，他的父皇御乾明依旧沉睡着。轻轻拨开月白色的纱帷，炽炎的视野内立刻变得暖了起来。
　　红色，满目的红色。
　　眼前正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有着一头长而茂密的红发，琮红色的剑眉平缓而细密，英挺的鼻梁两侧是那许久未曾睁开的双眼。许是游天刃平时照料得好，御乾明虽然昏睡了十多年，面色却也与常人无异。
　　这就是……我的父亲啊。炽炎跪坐在床榻旁双手扒住床沿，看着那人想到。
　　难怪刚一见面时御乾轶就说他与他父亲年少时很像，如今看来真的是……
　　他很难想象他父亲如何亲眼看着母亲牺牲自己来延续御乾的太平，更难以想象当年父亲亲自下令将自己送出御乾时的心情……作为一代帝君，父亲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太多了，经历过的苦痛也太多了。
　　这份皇族的担子仿佛从落下的那一刻起便昭示着一切违心的祸源。
　　以前炽炎不懂，不明白钧染和月鸾的苦楚酸涩，因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平民；而现在他是御乾族的少主，他的体内注定流着皇族的血液，他也必须扛起上苍自远古初期便赋予的责任。
　　“父皇，我回来了。”
　　他将手覆在御乾明置于外侧的右手上，微垂着眸轻声喃语。
　　今后，御乾的事情，我与您一同面对。
　　“快些醒来吧……”
　　在炽炎看不见的床榻内侧，御乾明的左手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没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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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钧炽就该碰面了_(:з」∠)_